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三章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除夕這天。
天依然陰沉沉地，時不時地飄起了一些零星的雪花，屋頂上，地麵上，一層淺淺的白。
蕭成山和蕭成海兩家人照例來到老屋吃團圓飯，一時間，家裏熱鬧起來。
楊氏領著兩個媳婦在灶間忙著做飯，蕭景之父子三人去了海邊放鞭炮，燒紙錢，一切都跟去年一樣，有條不紊。
林雪漫坐在炕上，聽著灶間婆媳三人不時傳來的說笑聲，突然感到自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外人，蕭成宇是這個家的養子，這件事情已經是蕭家公開的秘密了，養子的媳婦不是外人是什麽？
她心裏頓時一陣失落。
一直以來她希望自己能過一種平平淡淡的田園生活，就像老大老二家那樣，種點地也好，下海捕魚也好，做點小生意也好，隻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可是蕭成宇偏偏成了朝廷裏的人，村裏人對此很是羨慕，羨慕她找了個好相公，一個不起眼的海事巡衛怎麽就成了知府大人？還真是好命！
當初跟蕭成宇一起共事的徐有貴和虎子都相繼退役，徐有貴在家裏種地，虎子在家裏燒窯，唯獨蕭成宇脫穎而出，村裏的老人們還說她有旺夫命！
旺夫命？蕭成宇成了知府，完全是他自己的機遇，跟她有什麽關係？
想到這裏，林雪漫心裏輕歎一聲，她心裏其實願意跟村裏其他婦人一樣，做個普普通通的漁婦，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漁家生活……
這時，巧靈領著文博和文斌蹦蹦跳跳地走進來，打斷了她的沉思，巧靈脫鞋上了炕，依在林雪漫身邊，盯著她的肚子看了一會兒，小聲問道：“三嬸娘，你肚子裏的小妹妹能聽見我說話嗎？”
“能，她現在正在聽呢！”林雪漫莞爾一笑，“而且她還知道你是她的姐姐。”
“真的，太好了。”巧靈想了想，對著她的肚子，輕聲道，“妹妹，你放心，以後有我保護你，誰也不敢欺負你，因為姐姐是一品夫人。”說著，她站起來對著炕前的兩人，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是一品夫人，你們趕緊給我跪下。”
“你說是就是啊！”文斌滿臉不服，撇撇嘴，“我們憑什麽給你下跪？”
“就是，憑什麽？”文博附和道。
婆媳三人在灶間聽了，忍不住地笑了幾聲。
“這個巧靈成天說自己是一品夫人，說是她三叔叔許諾下的，這個老三，自己是五品，還許下我們巧靈是一品，真能逗！”於氏笑笑，“咱們家若是真能出個一品夫人，那還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都是哄小孩子的話，何必當真？”沈氏不以為然地看了看她，“不要奢望什麽一品了，咱們家若是能出個秀才舉人什麽的，就是上輩子燒高香了，爹雖然是個夫子，可是你看咱們兩家男人卻一點墨水也沒有，唉，想起來還真是不可思議，所以說，到了文斌文博這一代，最好能換換門風，考取個功名什麽的。”
楊氏笑笑，沒有吱聲。
“不信你們問三嬸娘。”巧靈見兩人滿臉不服，搖著林雪漫的胳膊，撒嬌道，“三嬸娘，我到底是不是一品夫人？三叔叔說話到底算不算數？”
“算，巧靈就是一品夫人。”林雪漫笑道。
“怎麽樣？你們看，我是吧？”巧靈聞言，很是得意，“還不快給我跪下。”
“拜見一品夫人。”兩人隻好乖乖跪下，有板有眼地拜道。
“好，本夫人封你們為左右將軍。”巧靈站在炕上，大聲道，“現在本夫人要出去，你們快去給我開路。”
“是。”兩人站起來，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噢，玩去了！”巧靈也跟著跳下炕。
三人剛跑到院子裏，見蕭景之領著一個人走進來，便高興地撲上去，大聲喊道：“許夫子。”
“許大人來了？”婆媳三人喜出望外地迎了出來，“許大人，快屋裏坐。”
“謝謝師娘，謝謝嫂子，叨擾了！”許元啟微微一笑，蹲下身抱了抱孩子，見婆媳三人出來相迎，又忙起身作揖行禮。
“許大人有事耽擱了，趕不上回家過年了，就在這裏過了。”蕭景之看了看許元啟，說道，“跟自家一樣，不要客氣，來來，屋裏坐。”
蕭成山和蕭成海也跟著走進來。
是許元啟！林雪漫在炕上聽了，忙穿鞋下了炕，進了裏屋。
許元啟在眾人的簇擁下，脫鞋上了炕，蕭景之父子三人興高采烈地坐在一旁做陪。
過了一會兒，蕭雲一陣風地外麵走進來，一大早，她就跟順子去了海鮮樓，裏裏外外地檢查了門窗，又貼上了對聯福字，才興衝衝地回到家裏，見到許元啟，愣了一下，忙紅著臉退了出來。
沈氏和於氏相視一笑，沒有吱聲，敢情這小姑子心裏還想著人家許大人哪！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大妹，你三嫂在裏屋，你去陪她說說話。”楊氏看了看女兒，不動聲色地說道，“家裏有客人，咱們都到裏屋吃飯。”
“知道了！”蕭雲不以為然地進了裏屋，見到林雪漫，眉眼彎彎地說道，“三嫂，店裏都安頓好了，順子說他每天都會過去看看，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這幾個月也多虧了你和順子，你們辛苦了！”林雪漫抬眼看了看她，笑道，“是他送你回來的吧？怎麽不讓人家進來坐坐？”
“讓他進來幹嘛？人家還急著回家過年呢！”蕭雲坐在炕邊，低頭絞著自己衣角，低聲道，“我知道你和娘的心思，但是我現在不想這些，過幾年再說吧！反正二妹已經出嫁了，我就多留幾年吧！”
“大妹，你過了年都十八歲了，還能留幾年？”楊氏一步跨進來，聽見兩人的談話聲，皺眉道，“我看那個順子不錯，爹娘也是忠厚老實的人，這門親事可以考慮。”
“您還說那個王大海不錯呢！結果怎麽樣呢？”蕭雲看著她娘，有些不悅地說道，“我到底怎麽了？怎麽是個人您就說不錯，難道我嫁不出去了？”
“你看看你說的什麽話，人家順子就是不錯嘛！而且你們兩人還在一起共事了這麽長時間，難道你看不出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我看，比那個王大海不知好了多少倍！”楊氏回頭望了望灶間，見妯娌兩個坐在板凳上低聲說著什麽，絲毫沒有注意她們這邊，便低聲道，“人家順子娘早就有了這個心思了，我跟你爹商量過了，若是他家提出這事，我們就應，你也該嫁了！”
“是啊！誰家上門提親，你們都應，說到底，就是怕我嫁不出去唄！”蕭雲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娘，說道，“娘，你們能不能稍稍挑一下，不要一有人上門提親，你們就迫不及待地應下，難道我在家裏就這麽的礙眼？”
“你個沒良心的，我們哪裏嫌你礙眼了，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經地義的事情，怎麽到你這裏就成這樣了？你妹妹都嫁人了，你說你怎麽就這麽鑽牛角尖呢？”楊氏罵道，“難道我們不想你嫁個好人家？當初王家上門提親，那是因為我們覺得兩家是本村的，王大海對你也是真心的好，所以才應下這親事，我們也是思慮過的，並不是隨便應下的。”
“可是你們應下的這門親事，都最後還不是被人退了親？”蕭雲嘴角扯了扯，勉強一笑，“我到現在還沒有嫁出去，你們可不要怪我，不是我不嫁，而是因為人家不要我。”
“我們哪裏怪你了？但是咱們不能因為王家退了親，就不嫁了吧？再說順子這孩子是真心的不錯。”楊氏倚在炕邊，把手放在圍裙上擦了擦，正色道，“你三嫂之所以放心地把海鮮樓交給他來打理，還不是因為相信他的人品，這人隻要是人品好就行。”
蕭雲還想說什麽，被林雪漫輕輕推了一下，她見林雪漫衝她搖了搖頭，便賭氣地扭過頭，不再吱聲。自從被王家退了親，她的名聲已經夠背的了，若是再讓人退一次親，那她還活不活了……
大不了這輩子不嫁了，離了男人還不能活了？
“好了娘，您不要說大妹了，家裏還有客人呢！不管怎麽說，這事勉強不得，咱們慢慢來。”林雪漫忙勸道，“俗話說好事多磨，若是兩個人真的有緣，也不急在這一時。”
“我這還不是為了她好，你們什麽時候才能理解當父母的心！”楊氏看了看表情不一的姑嫂倆，起身走了出去，真是些不省心的！
吃完飯後，蕭成山和蕭成海兩家人照例要回家包餃子，紛紛起身告辭，楊氏和蕭雲也在灶間忙著和麵，調餡，準備包餃子。
林雪漫坐在炕邊裁紙剪窗花，這些活以前都是蕭晴做的，現在她出嫁了，再也不會坐在炕上剪窗花了……
那邊屋裏，蕭景之和許元啟還坐在炕上喝茶聊天，茶過三巡，許元啟望了望窗外，見雪又開始洋洋灑灑地落了下來，忙起身告辭。
蕭景之和楊氏再三挽留，說吃了餃子再走，被許元啟婉言拒絕，說改日再來拜訪。
他走到灶間，看見林雪漫，隻是衝她微微一笑，便信步走了出去。
“許大人！”林雪漫忙放下手裏的剪紙，起身相送。
蕭景之見許元啟執意要走，便替他去院子牽馬。
楊氏和蕭雲則在灶間忙著裝一些自家炒得南瓜子之類的幹果裝在布袋裏，讓他帶回府衙裏吃。
“蕭夫人，上次千礁島一戰，太子殿下已經稟明皇上，真相已經水落石出，聽說皇上訓斥了榮親王，相信林大人不久便會調回京城。”透過漫天飛舞的雪花，許元啟不動聲色地回頭看了看她，“還有，林小姐已經回宣州了，她還讓下官給夫人帶個信，說等過了年就來看夫人！”
他身著一襲深藍色的衣衫，頭上挽著同色的布巾，依然風度翩翩的樣子。
“謝謝許大人！”林雪漫輕聲應道，“雪儀回了家，我也就放心了！”
“另外下官可能要離開龍潭鎮了，估計年後就會接到消息。”他走了幾步，想了想，停下腳步，沒有回頭，低聲道，“之前若是因為下官而引起夫人與蕭大人之間的誤會，還請夫人原諒！其實下官對夫人沒有別的心思，隻是希望夫人能與蕭大人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許大人多慮了，我們之間沒有什麽誤會。”林雪漫想起上次的事情，有些尷尬地看著他的背影。
“那就好，夫人留步，珍重！”許元啟快走幾步，接過蕭景之手裏的韁繩，楊氏走上前去把布袋遞給他，許元啟接過來，連聲道謝，衝兩人抱了抱拳，大踏步走出門去，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林雪漫一回頭，見蕭雲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她的身後，正滿臉狐疑地看著她……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