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珠何須櫝

姬妙花換上魔教弟子的衣服下了山。端木回春便與賈祥一左一右悠悠然地守在無回宮的門口。

上次姬妙花輕而易舉地摸上睥睨山被莫琚視為奇恥大辱,縱使如今姬妙花與魔教已經有了些曖昧不清的裙帶關係,他也想扳回一城,將姬妙花在半途中逮住。

一輪彎月升空,上山的路泛著白光。

睥睨山依舊靜悄悄的。

賈祥不耐煩地來回走動著,突然停下腳步問道:“你猜一會兒上來的是姬妙花還是莫琚?”

端木回春道:“都有可能。”

賈祥道:“上次姬妙花是出其不意,這次莫琚有備而戰。我覺得莫琚更有可能。”

端木回春微微一笑。

風過樹梢,不停地發出沙沙聲。

賈祥突然轉身,目光銳利地盯著路邊的樹叢。

端木回春走過來道:“賈長老?”

賈祥歎氣道:“莫琚輸了。”

隨著了字聲落,姬妙花穿著一身中衣從樹叢裏跳了出來,笑嘻嘻地湊到端木回春身邊道:“中原人不是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我和親親已經一春一夏沒見了。親親想不想我?”

端木回春道:“你的外衣?”

姬妙花道:“莫長老正一一盤查弟子,我脫了衣服更方便行事。”

賈祥道:“但是白衣更易讓人察覺。”他便是因那一閃而逝的白光才起了疑心。

姬妙花笑道:“今夜月色正好,沿路好幾處都是白花花的。”

端木回春見姬妙花一直往他身上靠,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頸項,觸手一陣冰冷,便道:“先回房換衣服。”

姬妙花賴在他身邊磨磨蹭蹭不肯走。

賈祥幹咳一聲道:“天色不早,端木長老也早點休息吧。”

端木回春道:“但是睥睨山的守衛……”

賈祥道:“天下間武功如姬峰主的又有幾人?不必急於一時。”

端木回春還想說,姬妙花已經抱起他朝無回宮奔去,一路風馳電掣,直到端木回春的睡房才鬆手。他剛把端木回春放下,就看到對方臉色極難看。

姬妙花咬著下唇,低聲道:“親親,人家冷嘛。”

端木回春道:“我記得我有腿,姬峰主。”

姬妙花道:“親親放心,我跑得快,除了賈祥之外沒人看到的。”

端木回春看他一眼,一言不發地進屋。

姬妙花隻能作小媳婦狀地跟在他後麵。

端木回春找了他外衣給他,然後合衣躺在床上。新換的床不小,但端木回春偏偏睡在外側,拒絕之意昭然若揭。

姬妙花歎了口氣,靠著床沿坐在地上,外衣隨手搭在身上。“親親,不要生氣嘛。”他轉頭,下巴擱在床榻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端木回春的睡容。

端木回春沉默許久,身體向旁邊挪了挪。

姬妙花翻身上床,手攬住他的腰,眼巴巴地看著他的側臉。

“睡吧。”端木回春無聲歎息。

姬妙花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翌日清晨,端木回春一動,姬妙花便醒了,隻是昨夜之事讓他摸不清端木回春心裏頭是否還藏著疙瘩,因此醒是醒了,卻沒有起身。

端木回春小心翼翼地跨過他下床,然後出了門。

他一走,姬妙花立刻翻身坐起來,跟著出門。

端木回春讓人打了兩桶水回來,就看到姬妙花站在門口等他。

魔教弟子是否有眼色,放下桶便走了。

端木回春默不吭聲地進屋,然後脫了衣服進木桶洗澡。

姬妙花站在木桶旁邊,一雙眼睛滴溜溜地對著他猛瞧,最終忍不住道:“親親,我也要洗。”

端木回春莫名其妙道:“不是還有一隻桶?”

姬妙花湊到他耳邊,“可是人家想和你一起洗。”

端木回春盯著他。

姬妙花可憐巴巴地看著他道:“親親……”

“木桶不夠大。”端木回春剛說完,就看到姬妙花將身上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地脫幹淨,然後跳進木桶裏。水飛濺起來,端木回春閉上眼睛。

姬妙花將他抱起來,自己坐在木桶底,然後將他放在自己的腿上。

端木回春隻好摟住他的頸項。

姬妙花蠢蠢欲動,雙眼望上一挑,直勾勾地看著他,“親親……可不可以……”

端木回春臉一紅,撇向別處。

姬妙花雙手不安分地摸著,妄圖用星星之火燎原,“親親。”

“你,”端木回春窘道,“現在是白天。”

姬妙花笑道:“親親閉上眼睛,閉上眼睛就是晚上了。”

端木回春瞪著他。

姬妙花失望道:“要是親親實在不願……”他的手指摳著木桶。

端木回春無奈道:“莫要耽誤時間。”

姬妙花歡呼一聲,小心翼翼地將端木回春抱起又放下。

端木回春雙眉微皺,幸好這種事情做多了也就嫻熟了。他一手抓著木桶,一手搭著姬妙花的肩膀,輕輕動起來。

……

事後,姬妙花滿足地歎道:“親親真是有先見之明,打了兩桶水。”

端木回春:“……”他不是不想說話,而是實在懶得說話,任由姬妙花的兩隻手在他身上摸來摸去。

姬妙花道:“親親啊,回門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端木回春微微睜開眼睛,半晌才道:“讓我再想想。”

姬妙花摟著他,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臉頰道:“其實,若親親不想此時去蹚渾水,那我們便過陣子再回去。”

端木回春道:“你不擔心聖月教?”

姬妙花毫不猶豫道:“聖月教怎抵得上親親在我心目中的萬分之一?”

雖知他說的話有誇大的成分,但落在心裏到底受用,端木回春沉默不語。

兩人又磨蹭到中午方才出門。

莫琚和賈祥顯然習慣了端木回春午後方才出現,倒是端木回春覺得頗不自在,想要解釋也不知從何解釋起。幸好賈祥在他一進門之時便道:“明尊來信了。”

端木回春心中一動道:“何事?”

莫琚道:“便是聖月教與渾魂王狗咬狗之事。”

賈祥看了他一眼。

莫琚依然故我,“明尊說兩虎相鬥,必有死傷。魔教正好趁此機會開拓一條中原到西羌的商路。最好斷了渾魂王人販子的生意。”

賈祥道:“明尊的意思是,端木長老若是得閑,可否走這一遭?”

端木回春微訝。睥睨山到雲南絕非兩三日便能通信來回的,此時收到馮古道的信可見並非出自賈祥或莫琚的暗示,而是馮古道的本意。他相信,若隻是開拓西羌商路,那與渾魂王通個氣便是,根本無需自己出馬。馮古道這麽做,分明是給他機會去一趟西羌。莫非……他早猜到姬妙花放不下聖月教?

莫琚見他半天不說話,還以為他不願意,道:“端木長老在那裏吃了那麽多苦頭,差點把命賠上,不想去也很正常。我看,不如就由我替你去走一遭!”

賈祥白了他一眼,“你一把年紀的,逞什麽英雄?”

莫琚鬱悶道:“你的口氣倒像是霍太醫。”

賈祥道:“英雄所見略同。”

“我去。”端木回春突然開口道。

雖做了決定,但端木回春心裏仍有幾分不踏實。說實在的,他之所以願意接受姬妙花,除卻為他心動和感動之外,還因為他們此刻在睥睨山。這裏是他熟悉的地方,多少會放低戒備。但若是回到西羌……他心中的不安感便排山倒海而來。說到底,即使他鬆了口,即使姬妙花已經委屈自己對他百般遷就,但他們性格習慣相差甚遠,連信任都很薄弱,不知磨合到幾時方能真正融洽。

他過橋來到試劍峰。

山莊比前兩日更完整了些。

山莊大門匾額上的字雖然還是歪歪扭扭的,卻已經換了新——

挽春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