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對手(一)
姬妙花回到房裏,將端木回春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端木回春默然不語。
姬妙花坐在旁邊望著他好一會兒,直到端木回春臉上的紅暈漸漸退卻,臉色平靜下來,才解開他的穴道。
端木回春看了他一眼,起身穿衣。
“親親?”姬妙花蹭過去。
端木回春當他不存在一般,既不躲也不推,徑自穿好衣服打水洗漱。
姬妙花趕緊穿好衣服跟在他身後。
端木回春一路走到無回宮門口。
姬妙花走到一半,就不肯往前了。
端木回春背對著他,看也不看道:“你走。”
姬妙花咕噥道:“寧死不走。”
端木回春轉頭,冷冷地盯著他,道:“魔教在睥睨山一共有三千餘眾。峰主想要挑戰麽?”
姬妙花道:“一夜夫妻百日恩,親親怎麽能始亂終棄?”
他不說還好,一說此事,端木回春腦海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便崩得一下斷了。他咬著唇,努力平息自己想要衝上去一巴掌拍死那人的衝動,壓低聲音道:“昨夜什麽也不曾發生。”
姬妙花原本還涎著臉望著他,聞言,眼中閃過一道危險的光芒,很快又笑道:“呀呀呀,幸好人家早在親親身上留下了痕跡,想賴也賴不掉咯。”
端木回春道:“你要如何才肯走?”
姬妙花道:“除非親親同我一道走。”
“同你一道愛莫能助,捅你一刀卻義不容辭!”端木回春從懷裏掏出扇子,閃身朝他攻去。
姬妙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扇子毫不留情地擊在他的身上,打得他退後兩步,低頭咳出一口血,然後笑眯眯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絲,“親親,我聽說中原人喜歡打打殺殺,因為打是情罵是愛。親親打得這麽用力,一定是愛我愛到骨子裏。是不是?”
端木回春看到地上的血才反應過來做了什麽,臉色白了白,舉在半空的手慢慢放下。他深吸了口氣,半晌才道:“你要如何才肯放過我?”
姬妙花道:“其實並非我不放過你,而是你不放過我。”
端木回春道:“下山的路就在那裏,你隻管走,我絕不阻攔。”
“親親啊,就算我走到天邊,看不見你,可是心裏還是會想起你。”姬妙花靠著柱子,嬉皮笑臉道,“除非你有辦法讓自己從我心裏麵走出去。”
端木回春道:“時間久了,自然就出去了。”他說完,心似乎被銼子挫了下,但很快被他忽略了過去。
“唉。若是能夠,我又何至於此。”姬妙花歎息道,“人家本來好端端呆在西羌的,無憂無慮,自由自在。是你千裏迢迢跑到西羌招惹人家的。若是你難看一點,討厭一點,壞心一點,惡毒一點,猥瑣一點……該多好。”
端木回春冷聲道:“你大可在心裏醜化我。”
姬妙花道:“可惜,即使醜化了九成,剩下那一成我也愛如珍寶。”
端木回春不自在地撇開頭。
姬妙花垂著頭,聲音低得不能再低,帶著幾許自嘲道:“你喜歡明尊什麽?我可以學。”
端木回春道:“我對明尊並非你想得那樣。”
“那是怎樣?”姬妙花抬眸,期盼地望著他。
端木回春道:“他是讓我找到自己是誰的人。”
姬妙花道:“忍不住為他心動?所以找到自己是誰……”他聲音漸漸弱下去,眼裏的生氣一點點消失。
端木回春道歎息道:“我與明尊清清白白。不過,那也與你無關。你走。”
姬妙花閃身攔住他。
端木回春盯著他,“剛才那一下還不夠?”
姬妙花道:“若親親覺得不夠,那就不夠。”他似乎想咳嗽,又用力忍住了,雙目坦然地望著他。
端木回春道:“姬妙花,我承認我對你有些許心動,但一時的心動換不來一世的相守。趁我們還能做朋友,不如就此別過。”
姬妙花默默望了他很久,慢慢地退開。
端木回春快步離去。
等他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姬妙花才緩緩站直身體,露出一抹淺笑。“小笨蛋,你都承認了心動,我還怎麽可能離開?”
端木回春從無回宮門口一路疾走回房。
沿路很多弟子想向他行禮,都被一晃而過,直到賈祥出現在他的去路上。
“端木長老。”賈祥道。
端木回春猛然收步,平了平氣,才道:“賈長老何事?”
賈祥道:“關於姬妙花來我教暫住之事,我已請莫長老帶信給明尊了。”
端木回春臉色微白,顯然是想起今早的難堪,“賈長老真是雷厲風行。”
賈祥聽出他話中不滿,忙道:“隻是問明尊如何安置姬峰主,畢竟,遠來是客。”
端木回春道:“賈長老不必為此費心。他已經回去了。”
賈祥愣了愣,端木回春已從他身邊擦身而過。
姬妙花回去是否意味著……端木長老會留下來?
賈祥對這個結果頗為滿意。
端木回春回屋之後,就看到床鋪一陣淩亂,被子床單都皺巴巴地堆在床上。走近床鋪,還可聞到一股淡淡的**之味。
想到昨日的荒唐,端木回春的血一路從腳底竄上腦門。
他伸手想要整理床鋪,但手指碰到被單後卻又飛快地縮了回來。
親親……
親親……
親親。
那人的聲音好似還在耳邊盤旋。
砰。
他一掌拍在床鋪上,床轟然倒塌。
守在附近的弟子衝到門口,緊張道:“端木長老?”
端木回春冷靜道:“我沒事。床不結實,塌了。讓人換一張新的來。”
“是。”弟子慌忙去了。
端木回春閉上眼睛。
時間久了,自然也就走了。
他相信,心裏的鈍痛不過是因為時間過得太慢。等他感覺不到時間過得慢的時候,那個人自然也就走了。
到了下午,端木回春若無其事地處理著魔教之前殉職弟子的後事。
今早的事沒人提起,甚至所有弟子的目光都一如既往,完全看不出任何不妥來,即便如此,端木回春依舊覺得心好像被什麽東西壓著,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不知過了多久,端木回春突然有種怪異的、被人監視的感覺。他抬起頭,正好對上姬妙花溫柔的凝望,臉色立馬拉下來,“你怎麽在這裏?”
姬妙花原本靠著門框,聞言立刻走進來道:“我去山下搬行李,搬完了自然就來看親親了。”
端木回春望著他理直氣壯的樣子,心裏說不出的滋味,但表情卻冷冰冰的,“難道我之前說得還不夠清楚?”
姬妙花道:“很清楚,但我也說得很清楚。人家就是不願意打光棍嘛。”
端木回春道:“天下何處無芳草。以姬峰主的地位,求誰不可得?”
姬妙花道:“就是求你嘛。”
“不過是白費時間。”端木回春低頭不理他。
姬妙花道:“親親啊,我把師父師娘和師兄都請上來了,供奉在哪裏呢?”
端木回春充耳不聞。
姬妙花也不介意,徑自在屋裏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托腮望著端木回春。
端木回春被看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麽,忍無可忍地抬頭道:“峰主難道無處可去嗎?”
姬妙花委屈道:“我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確是無處可去。”
端木回春道:“絕影峰,聖月教,峰主不會連回家的路都不識得了?”
姬妙花道:“我和聖月教一刀兩斷了,又把一半家當都搬過來了,除了這裏,我真的無處可去了。唉。其實,認識親親開始,我就已經無處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