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珠何須櫝 絕不放手(一)
姬妙花仰頭望著他,麵色不變道:“好好好,我們即刻成親,然後我送親親回門。”
端木回春盯著他沒說話。
姬妙花艱難地抬起受傷肩膀的胳膊,拉住他的手,輕輕地晃了晃,隨即感到手指一痛,不由順目看去,卻見端木回春手掌中插著幾根小木刺。“你受傷了。”他抓著他的手,用另一隻手找起刺來。
“妙妙。”端木回春突然開口。
姬妙花的手指頓住,仰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端木回春喟歎道:“放手吧。”
姬妙花眼睛定定地看著他,抓著他手的手掌越來越緊。
端木回春抽手,手指卻好像和姬妙花的手掌黏在了一起,怎麽甩都甩掉。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他試圖規勸。
“我從來沒想過,”姬妙花眼眸的顏色猶如倒入溪澗中的墨汁,慢慢散去濃密的黑色,露出瀲灩的蔚藍,“你第一次主動叫我妙妙竟是為了這樣的原因。”
端木回春看著他的眼睛,情緒似乎被那雙藍眸所感染,許多話堵在喉嚨口,竟說不出來。
姬妙花突然鬆開手,輕聲道:“木刺要趁早取出才好。”
端木回春嘴唇微動,卻沒發出聲音,隻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若是下次來西羌,記得來絕影峰看看。”姬妙花道。
好。
他應該這樣說的。
但是端木回春張了張兩次嘴,卻始終發不出這個音。
姬妙花突然苦笑一聲,“親親果然不喜歡撒謊呢。”
端木回春半天冒出一句,道:“你保重。”
來路隱隱有極快的腳步聲。
他轉頭望去,隻見怡然、莫琚和盧長老飛奔而來,身後還帶著那群之前神秘失蹤現在又神秘出現的鬧事者。
突地,他胸口感到勁風襲來,身體下意識地一偏,但身體仍是麻了一下。
姬妙花趁機出手,抓住他的肩頭。
“休動我教長老!”莫琚大吼一聲,身如閃電,朝姬妙花衝來。
端木回春趁機抬手肘朝他的胸口撞去。
姬妙花手指順著肩頭一路下滑握住他的手肘微一用力,端木回春半個手臂便動彈不得。此時,莫琚和怡然雙雙衝到麵前。
端木回春用另一隻手用力拍向姬妙花未受傷的肩頭,想要將自己的手肘掙脫出來。
姬妙花退了兩步,飛起一腳踢向莫琚劈來的手掌,順勢一拉,邊用端木回春的後背迎向怡然,邊讓端木回春拍過來的手掌落在他受傷的肩膀上。
端木回春吃了一驚,臨時便掌為爪,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抓。饒是如此,姬妙花仍是痛得皺了眉。
另一邊,莫琚被姬妙花一腳震了回去。怡然則半空中硬扭了身子,翻落在地,滾了兩圈才站起來。
就這麽一個耽擱,姬妙花已點了端木回春的穴道,想將他背在背上。
端木回春又急又怒!
這是他第二次受人強擄,對象卻是同一人!
罄。
寶劍出鞘聲。
薛靈璧站在莫琚身後,麵色如霜,“留下人,你可以走。”
姬妙花解下銀鏈,輕輕甩了甩,笑道:“呀呀呀,我可以將後半句原封不動地送還給你,你可以走。”
薛靈璧眼中閃過一抹冷光。
他身後一片刀光劍影。
盧長老已經與那群追來的人交上了手。
莫琚見薛靈璧出手,和怡然一起掉頭去幫盧長老。
薛靈璧抬起手中的劍。
劍鋒帶著寒氣,猶如十月飛霜,與持劍者渾然一體。
姬妙花的麵色凝重起來。
在薛靈璧用樹枝時,他便知道這是個不容忽視的對手,但那時他殺氣不重,仿佛刻意收斂。而如今,他的人正如他手中的寶劍一般。
出鞘。
客棧裏突然衝出一群拿刀拿劍的武林人士,衝姬妙花嘰裏呱啦說了一堆。
姬妙花眼睛依舊盯著薛靈璧,隻是搖了搖頭。
薛靈璧道:“你受了傷,讓他們幫你。”
姬妙花道:“我打架,從來不需要幫手。”
薛靈璧嘴唇微抿。
姬妙花道:“你還不動手。”
薛靈璧突然放下手,劍尖指著地麵,“你受了傷,我不想與你動手。”
“那就讓我把人帶走。”姬妙花道。
薛靈璧道:“若是他肯,我沒意見。”
姬妙花抓著端木回春的手指微微一緊。
端木回春吃痛轉頭,心頭的怒火在看到姬妙花越來越濕漉的肩頭時慢慢壓了下去。“你除了知道我叫端木回春,魔教長老之外,還知道什麽?”
姬妙花沒說話。
端木回春道:“你還記得鳥與籠子嗎?”
姬妙花終於開口了,“記得。而我決定將鳥關在籠子裏,至少可以天天看到。”
端木回春道:“若是鳥死了呢?”
姬妙花一怔。
“有些鳥關在籠子裏,會死的。”端木回春道。
姬妙花轉過頭,望著他,想做出承諾一般,低聲道:“我會每天喂飯的。”
端木回春:“……”或許他應該學點西羌語,至少學點西羌相似的典故。
砰得一聲。
一扇窗戶被猛地推開,馮古道從三樓跳了下來。
一對夫婦緊跟在他身後落下。
薛靈璧身影一晃,已擋在馮古道身前。
那對夫婦突然用西羌語向姬妙花大喊道:“峰主,快走!”
姬妙花將端木回春往沒受傷的肩膀上一扛,就往前衝去。
原本在戰圈中莫琚與盧長老雙雙飛身躍起,擋住他的去路。
姬妙花手中銀鏈扭出一個極為詭異的圖形,將莫琚和盧長老套了進去。
莫琚和盧長老大驚失色,雙雙落地。
“峰主!”那對夫婦衝了上來,一左一右地護在他身邊。
同時,薛靈璧的劍氣趕至!
姬妙花足肩在剛落地的莫琚肩膀上一踩,再度躍起,側身讓開薛靈璧的劍鋒。
變故陡生。
原本護著他的夫婦突然一個向端木回春出手,一個向他肩膀的傷口打去!
姬妙花眼中厲光一閃,身體在半空一轉,用受傷的手回擊襲向端木回春的妻子,後背則留給那個偷襲自己的丈夫。
妻子與他硬接一掌,整個人被拍飛兩三丈遠。
端木回春被轉得暈頭轉向,胃裏翻湧,差點吐出來,耳邊卻掃過一陣疾風,隨即是極輕的悶哼聲。丈夫那一掌結結實實地落在姬妙花的背上。
與此同時,薛靈璧劍鋒追至,卻是輕輕點了下他胸口大穴。
姬妙花先是身體一麻,隨即肩膀一輕,端木回春已被馮古道抓住腰帶提了回去。
那個丈夫一擊得手,正想趁勝追擊,卻被薛靈璧用劍氣迫了回去。
“你!”那個丈夫落在地上,看著薛靈璧的目光驚怒交加。
薛靈璧連眼角都沒掃他,隻是盯著捂著肩膀冷冷盯著自己的姬妙花,淡然道:“強取豪奪終非長久之道。”
姬妙花嘴角一勾,似笑,卻比薛靈璧的劍鋒更冷,“難道任由天各一方不成?”
薛靈璧收起劍,“除豪取強奪之外,與我何幹?”
姬妙花目光越過他,死死地盯著馮古道身邊的端木回春,沉聲道:“難道你真的半點留戀都沒有?”
端木回春回望著他,昔日種種如浮光掠影掃過腦海,卻未留下半點痕跡,隻剩下眼前之人的眼眸深深印刻心底。
是怒?是恨?
端木回春發現自己分不清了。
他更分不清為何自己的心揪得那麽緊,連帶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這時候,最好的辦法應該是快刀斬亂麻地結束。
就如父親的仇。
掩埋在記憶深處,不想、不看、不聽。
“是的。”他聽到自己用幹澀的聲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