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革麵斂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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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革麵斂手(七)
鐵鏈不過十數丈長,但在端木回春看來,卻仿佛過了百年之久。當姬妙花腳踏實地,將他放下時,他立刻跳向一旁,手中的食盒隨著他的動作又晃了晃。
姬妙花笑道:“呀呀呀,親親果然很喜歡新家。”
端木回春回頭望著對麵那座山,心中暗惱不已。前前後後不過才眨眼的工夫,他竟將自己陷入越發艱難的境地。他強定心神道:“峰主可否將我送回對麵山腳?”
姬妙花睜大眼睛,故作不解道:“為何?”
端木回春道:“畏高。”
姬妙花道:“可是明明是親親想上來的。”
端木回春皺眉道:“我幾時說過要上絕影峰?”
姬妙花道:“呀呀呀,親親不要否認。明明我說不帶親親上山的時候,親親那麽傷心,看的我的小心肝擰啊擰地痛。”
……
他糾結的明明是那個鎖!
端木回春道:“峰主看錯了。”
“不管看對看錯,我們先看看新房再說。”姬妙花不管端木回春作何反應,一把拉過他往山那一頭走。
絕影峰霧氣繚繞,坡路陡峭,正中一座塔狀巨石占據山峰正中的地盤。端木回春繞著巨石走,隻覺腳底都是斜著走的。他見巨石巍然屹立,猶如房舍一般高,心中暗道:莫不是他們在石頭裏鑿了洞,就住在石頭裏?
隻是巨石繞了一圈,除了見證此石的確光滑如鏡之外,毫無所獲。
姬妙花叫道:“啊,我忘了,其實路這邊。”
端木回春疑惑地看著他站在鐵鏈旁邊,然後笑眯眯地看著他,縱身向後一跳。端木回春吃了一驚,下意識地伸手去抓他,卻被他反手抓住一同拉了下去。
縱然端木回春不畏高,且知道姬妙花絕不可能好端端地跳崖自盡,但是當手被緊緊握著,硬拉著往下墮落時,依舊嚇出了一身冷汗。
不過驚嚇隻是心往上一提往下一墮的工夫,兩隻腳便穩穩當當地站在一塊平地上。
姬妙花笑吟吟地望著他道:“放心,我就算舍得自己死,也一定不舍得你死。”
端木回春打量四周。
鐵鏈在他們舉頭半尺處,猶如一條晾衣繩。絕影峰上窄下寬,他們腳下所立之處乃是一塊凸出來的小平台,隻能容四個人一個挨著一個貼著站。姬妙花與他站得稍開,腳後跟有一半露在平台外,懸空著。
若是他伸手輕輕一推……
端木回春盯著姬妙花的雙腳,腦海中猛然閃過這個念頭。
“絕影峰的風景比之睥睨山如何?”姬妙花渾然不覺地誇耀著山峰美景,原本就站在懸崖邊的腳更是變本加厲地移了出去。
端木回春猛然伸手,將他拉了回來。
姬妙花順勢將他抱個滿懷,嘴巴一驚一乍地喊著,“親親現在就要麽?!可是,人家還沒有準備好呢!不如先洗個澡?”
端木回春將食盒用力朝他胸口一頂,“峰主接好。”
姬妙花拎起食盒,衝他拋了個媚眼道:“我知道,男人的身體總是很容易衝動的。親親不用害羞。”他扭身,貼著山壁往前走。
平台前麵有一條通往下方的石階,似是被利器硬生生地切割出來的,大大小小並不工整,但是能在這樣的懸崖峭壁開辟出這樣的山道已可用鬼斧神工來形容。端木回春見山路越走越長,一路向下延伸,忍不住問道:“此路是尊師開辟的?”
姬妙花頭也不回道:“當然。除了我師父,天下哪裏有這樣無聊的人。”
端木回春道:“尊師真是一代奇人。”他暗暗惋惜自己生不逢時。當年武林無論是中原還是西羌,都是能人輩出。姑不論他們是善是惡,且說紀輝煌、姬無常、還有姬妙花的師父……個個都是能他人所不能,為他人所不敢。論魄力,論手段,卻是讓他們望塵莫及。
山道猛然一轉,忽而出現一片四四方方的平地。
平地倚著山壁,山壁上有一幅用利器劃出來的五六人高的人像。那人伸開雙臂,仿佛迎麵清風,一派恣意之態。山壁前豎著一座竹,旁邊有一個清波蕩漾的蓄水池。
姬妙花指著那人像道:“這是我師父。”
端木回春道:“好畫風。”
姬妙花道:“我師父親手刻的。”
端木回春道:“好身手。”
姬妙花笑道:“若他知道你這般欣賞他,興許他就不會一個人跑去沙漠裏自尋死路了。”
端木回春聽得一怔一怔的,“自尋死路?”
姬妙花道:“我師父初入江湖,靠的就是一身水下功夫。師父說,當年中原有個高手叫紀輝煌,武功極高,在地上從未遇到過敵手。後來我師父約他在水下比鬥,兩人不分勝負。”
若換做其他人,聽到他師父一己之長攻對方之短還落得個不分勝負的下場,定然會大大取笑一番。但端木回春與中原大多數世家子弟一樣,從小聽著紀輝煌不敗神話長大,紀輝煌武功高強的烙印深深鐫刻在他心中,因此聽到他師父與紀輝煌比了個平手,不但不覺他丟人,反倒覺得他師父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奇才。
“你師父為何會在中原?”端木回春問道。
姬妙花笑道:“我師父是中原人,出道時自然在中原咯。”
端木回春一愣,“你師父是中原人?”
姬妙花道:“曾經是。”
端木回春問道:“那為何會來西羌?”能夠在水下與紀輝煌打成平手,他師父陸地上的功夫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即使在中原也能揚名立萬,功成名就,何必跑來西羌?
姬妙花道:“因為我師母。我師母當年是聖月教長老之女,師父對她一見鍾情,一路從中原追來西羌,成婚之後便留在了聖月教。”
難得他主動提起聖月教之事,端木回春焉會放過機會?他又問道:“你師父既然是聖月教的長老,又為何要另建絕影峰?”
姬妙花刮著他的鼻子道:“親親這麽關心我師父的消息,莫不是愛屋及烏?”
端木回春道:“我隻是隨口一問,峰主若是不便回答,大可不必回答。”
“從今往後,絕影峰隻有你我二人,何必再分彼此?”姬妙花拉著他往竹的方向走,“隻要親親想知道的,我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隻是等我說完,飯菜都涼了,不如我們上竹邊吃邊說。”
竹共兩層四間屋。
第一間屋沒有門,隻有一張矮桌。
姬妙花在矮桌邊坐下,打開食盒,將飯菜一一放在桌上。
菜都是素菜,青菜蘿卜,紅紅綠綠,煞是好看。
姬妙花親手為他盛上飯,又將筷子遞到他手中,才道:“古塔卡會將每日的菜從鐵鏈送過來,親親隻管吃,不必擔心下一頓。”
飯菜經過適才的上下顛簸和耽擱,早已經涼了。
端木回春胡亂扒了兩口,便停下筷子。
他停下,姬妙花也跟著停下。他站起身道:“親親收拾桌子,我去泡茶。”
論茶道,端木回春雖然不如花淮秀和顧射這般精通,但當年他遊曆各地,也曾四處品茗賞鑒,因此聽到姬妙花要沏茶,心裏頭還是藏著幾分期待的。
姬妙花先擺上爐子,再放上水壺,最後拿出一個紙包來,小心翼翼地打開。
端木回春:“……”若他沒有看錯,那紙包裏的分明是——
曬幹的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