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敵手(三)

端木回春道:“不知這藥是如何製成的?不怕姬公子見笑,我幼年曾在藥鋪裏幫過工,對藥材略懂一二,看到如此好藥不免見獵心喜。”

姬清瀾道:“都是些補藥,孫公子隻管放心。”

說是如此說,端木回春卻看出他嘴角還在笑,眼角卻拉了下來,隱隱有不悅之意。他心底咯噔一聲,手指緩緩地拈起那顆黑漆漆的藥丸,腦中不斷翻滾各種念頭。此時此刻,他一無武功二無幫手,若是不吃,隻怕難以過關,但是吃了之後便要受製於人……左右都是深淵。

“公子。”阿佩突然蹦蹦跳跳走進來,扁嘴道:“教主又在發脾氣啦。公子快去看看吧,不然他一會兒發脾氣發到我們這裏,我們就慘啦。”

“阿佩,你過來伺候孫公子吃藥。我去看看。”姬清瀾衝端木回春拱了拱手,便站起來往外走。

端木回春剛鬆了口氣,就看到阿佩走過來,瞪大眼睛看著他。“阿佩姑娘。”他微微一笑,心裏算計著如何在她麵前蒙混過去。

阿佩詫異道:“咦?你是那隻臭猴子?你竟然不難看!”

端木回春笑道:“多謝阿佩姑娘誇獎。”

“誰誇獎你了。公子讓你吃藥,你怎得還不吃?”阿佩急忙將視線移開。

端木回春道:“空腹吃藥不良於胃,我隻是想飯後服用。”

阿佩道:“你這個人怎麽洗幹淨了還是這麽婆婆媽媽?這藥和空不空腹有什麽關係?你隻管吃了,保準是很好的。”

端木回春道:“可是我不知這藥的藥性,恐怕……”

阿佩道:“這藥是公子自己提煉出來的,我們吃了都很好。你莫廢話,快吃!”

端木回春訝異道:“你也曾服用?”

阿佩道:“這是自然,但凡留在異客居的人都是要吃的。”

端木回春原先看阿佩阿環與姬清瀾相處的方式,還以為她們是他的心腹,必然無須服用此藥,如今看來,這個姬清瀾隻怕是不信任何人的。

阿佩道:“你若再不吃,就休怪我動手了。”

端木回春見她咄咄逼人,知道躲不過去,隻好拿起藥丸用小指扣在掌中,佯作吞咽,實則滑入袖中。

阿佩突然閃身到他身邊,出手如電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往後一擰。

其實阿佩武功不高,即便端木回春內力全失也可避過。隻是避得過這一招卻避不過下次,若真動起手來,到頭來吃虧的還是他。因此端木回春並不反抗,隻故作驚慌地調整了下手臂位置,以免拉傷。

阿佩另一隻手直襲他腋下。

端木回春手臂下意識一縮,藥丸落到手肘處。

阿佩冷聲,隔著衣料將藥丸順了出來,放在他的跟前,“你耍什麽花樣?!”

端木回春麵露尷尬之色,抬眸定定地看著她道:“阿佩姑娘好眼力。”

他本就生得俊雅之極,比之姬清瀾也毫不遜色。阿佩被他如此一看,氣勢頓弱,口中的質問倒像是撒嬌,“少奉承!快點吃藥,飯菜都涼了。”

端木回春歎氣道:“我原本打算把這顆藥留給我父親的。他生性體弱多病,若是能得此良藥,說不定能多活幾年。”提到端木慕容,他不免有幾分真情流露。

阿佩看得心頭一軟道:“你進了聖月教,就出不去了。除非……”

“除非什麽?”端木回春眼睛一亮。

阿佩道:“除非你加入聖月教,當了教徒。那樣萬一哪天教主分派任務給你,你就能出去啦。”

加入聖月教?

端木回春心頭一陣惡寒。

阿佩趁他不在意,突然捏住他的下顎,將手中的藥塞進他嘴裏,然後將下顎一抬,藥便順勢滾進端木回春喉嚨裏。

端木回春捂著嘴巴咳得驚天動地。

阿佩洋洋得意道:“你放心,若真有一天你能出聖月教,我便送你一瓶鎮心丸,讓你帶回去給你爹。”

端木回春咳得滿臉通紅,幹笑道:“多謝阿佩姑娘。”

阿佩道:“你快吃飯吧。一會兒我帶你去書房,公子平時最著緊的就是書房裏的書,你可要看管仔細了。若是缺了一頁半張的,公子一定會剝了你的皮。”

藥進了肚子,木已成舟,端木回春縱然鬱悶得想哭也莫可奈何,隻能強忍下心頭的不安,賠笑道:“公子不像這麽凶的人。”

阿佩嘻嘻笑道:“我嚇唬你的。公子當然不凶,公子是天底下最和善的人。凶的是教主,教主發起脾氣來,可以掀掉整個異客居呢!”

端木回春試探道:“你適才說教主發脾氣,是否是教中發生了什麽事?”

阿佩眼珠子一轉,眯起眼睛打量他,“你問這個做什麽?”

端木回春道:“唉。你也說我這輩子可能再也出不了聖月教半步了,隻怕以後就要以此為家。既是如此,自然將聖月教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摸個一清二楚,以免犯了忌諱。”

阿佩道:“你放心,公子不喜歡教主來異客居,所以教主很少來。你隻要把公子的忌諱摸清楚就好了,不必管聖月教的事。”她看端木回春悶悶不樂,狐疑道,“難不成你真的想加入聖月教?”

端木回春不語。

“哈!你真是異想天開。聖月教向來隻收兩種人,一種就是五六歲有武學天賦的孩子,一種就是成名江湖有武學根基的高手。你看看你,手無縛雞之力,細皮嫩肉,哪有可能加入聖月教?”

端木回春故一身不吭地悶頭吃飯。

“喂!你生氣了?”阿佩撞撞他的胳膊。

端木回春放下碗筷,認真道:“我隻是個被拐賣進來的書童,哪裏有資格生阿佩姑娘的氣?”

阿佩撇嘴道:“你不是想知道教主為什麽生氣嗎?我告訴你。”

端木回春這才轉頭看她。

阿佩故作神秘道:“其實是因為明天就是七月一日了。”

端木回春道:“七月一日又如何?”

“七月一日啊,那個人就會來了。教主當然會不高興!”阿佩道。

端木回春心頭一熱。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讓聖月教教主不高興的人極有可能會助他一臂之力。他強忍喜悅,麵不改色地問道:“聖月教不是西羌第一教嗎?教主應當很厲害才是,怎得還有人能惹他不高興?”

阿佩道:“聖月教的確是西羌第一教,但是第一教並不是毫無對手的。就比如說,中原不是還有輝煌門麽?絕影峰就好比是西羌的輝煌門。明天來的人就是絕影峰的主人。”

好比是輝煌門的主人?

紀無敵?

……

端木回春覺得自力更生更靠譜些。

“你怎麽了?”阿佩見他臉色不太好,擔憂地問道。

端木回春忙回神道:“我是在擔心教主,那個絕影峰主人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阿佩道:“厲害是厲害,不過也不用擔心。反正他再厲害,見了我家公子就好像老鼠見了貓,聽話得不得了。公子讓他向東,他絕不會向西。公子讓他坐下,他絕不會站著。”

端木回春心裏頭更涼了,心好像被鎮心丸穿了兩個孔,前後通風,刮的還是北風。“既然姬公子與他交好,他又怎會與教主水火不容呢?”

阿佩笑道:“就因為他與公子交好,教主才不喜歡他呀。不過,他也不喜歡教主就對了。他每年七月都會來異客居小住,所以教主每年這個時候的心情都會特別不好。”

端木回春心裏湧起奇怪的感受。由於魔教明尊暗尊對伴侶的選擇,讓他不由自主地將她的話想到另一個方向。為了證明是自己多想,他試探著問道:“不知教主是男是女?”

“當然是男人。”阿佩一愣,隨即麵色大變,揚手就想打。

端木回春忙側身避讓。其他尚可容忍,但打巴掌事關顏麵,他自然不能忍住。

誰知阿佩的手在半途停住,呆呆道:“世人都是迂腐頑固的木頭疙瘩。沒想到連你這樣好看的人也不例外。”

她的話暗暗合了端木回春心中所想,但他並不戳破,隻露出驚詫之色,道:“此話怎講?”

阿佩放下手道:“快吃你的飯。吃完就回去房裏呆著。”

“你不是說要帶我去書房?”端木回春問道。

阿佩道:“異客居總共這麽大,你不會自己找麽?!”

端木回春見她夾怒而去,立刻放下碗筷回房。

他一回房間,即坐下為自己診脈,確認幾遍脈象無異才稍稍放下心來。那藥恐怕不是普通的□□,效果究竟如何,還要一個月後發作時才知道。

連月來,他被人販子關在馬車裏吃不好睡不著,如今好不容易有這麽一間像模像樣的房間,讓他忍不住暫時擱下心頭煩躁,穿著鞋子在床上躺下。入聖月教以來所見種種如浮萍般蕩漾在腦海,一片一片,瑣瑣碎碎,慢慢連成巨大黑幕,將他拖入夢鄉。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