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掰直我 86井依

吳景安大手一揮,“別介,我都跟人約好了,你這一折騰又得打亂計劃,行了,你也難得回家做一次孝順兒子。”

許輝一臉的笑被打散,又說了兩句後開車回家去了。

一個人的晚餐沒什麽講究,吳景安下了碗麵條就算打發了。

淩晨一點的班,剛剛過晚上九點他就躺上床,給許輝打了個電話。

那邊鬧哄哄的,不知道是在家裏還是外麵。

許輝說:“明兒我就不過去了,你想吃什麽就買點,別舍不得。”

吳景安現在的工資加上獎金,一個月也混到了七八千,要不怎麽說大電廠好呢,多少人削尖了腦袋往裏鑽。

許輝不知腦袋被哪個門夾了,居然把工資卡交給了他,美其名曰,老婆管錢天經地義。

吳景安掄起木勺就要往他頭上敲去。

還老婆管錢呢,“老婆”連你幹什麽工作都不清楚!

說來說去,吳景安倒也沒把這錢退給他。

兩個人的錢放在一起花,倒真有點居家過日子的味道。再說了,就許輝那樣的,這點工資他還真看不上眼。

電話聊了幾句,那邊吵得實在厲害,吳景安很快掛斷了電話。

許是折騰了一天,他很快睡著了,半夜鬧鍾響起,十二點整。

花兩分鍾醒困,花八分鍾穿衣刷牙洗臉,下了樓,他推出自行車,花十分鍾趕到廠裏。刷臉膜,到現場,又是一個監盤的夜。

與他一起監盤的老大哥姓張,每天抱著個泡了菊花茶的太空杯,一夜能喝它個三四杯,那可是一升的,不知道他的胃怎麽受得了。隻見老張哥一會一趟廁所,跑得不亦樂乎。

吳景安眼不離盤,歪著身子問道,“張哥,你這樣一會一趟不嫌累嗎,少喝點。”

張哥一臉老奸巨猾的笑,瞥了瞥周圍沒人,壓低聲音說:“傻了吧,跑一趟廁所就十幾分鍾,我多跑幾趟不就少監一會嘛!喝點水算什麽,你來的時間短,不懂,一夜老老實實監下來,很快,你就變成第二個於強了。”

於強的事在廠裏早就傳來了,當了幾年的主值監了幾年的盤,最終一口老血吐在盤上,被送進了醫院。

吳景安深深感歎一下這政策和對策的和諧共存,不得不佩服老張哥多年摸索出的實踐經驗。

MD,明兒他要帶兩升的杯子來!

老張哥悠閑自得地喝了一大口去火茶,開始了他的八卦之心,“小吳啊,明兒中秋,怎麽過呀?”

吳景安說:“還不那樣,我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老張哥笑,“還沒女朋友呢?我說咱廠裏不少90後呢,能進來的那家裏條件都是不錯的,你就沒想過追一個?”

吳景安撇撇嘴,“那些天之驕女,咱可高攀不起。那天食堂沒位了,我就湊一女的旁邊,還沒剛坐下,你猜她說什麽?”

老張哥:“說什麽?”

吳景安:“我屁股剛挨板凳,她就跟彈簧似地蹦起來了,問我----你、想、幹、什、麽!我靠,我在食堂裏拿著油條端著碗粥,我能想幹什麽?!”

老張哥捂著肚子笑了半天,“也是也是,那些丫頭太嬌貴了,都不是能過日子的。要不這樣,我給你介紹一個,我大哥家的閨女,比你小三歲,在郵局上班,你要是同意見的話,我就安排安排。”

吳景安長長地籲了口氣,好家夥,繞了一大圈在這等著呢!

唉,這年頭熱心腸的大媽大叔太多,走哪都能碰到這說媒拉纖的。

吳景安難得地把視線從盤上移開,沮喪地垂下頭,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才說:“張哥,實話跟你說,其實,我有病。”

老張哥詫異地轉頭看他,“有病?什麽病?”

吳景安艱難地說:“我……以後,不能有孩子。”

即使隔著一兩米的距離,他也能聽到張哥那誇張的吸氣聲。

從今以後,介紹對象這種事就與他吳景安絕緣了。

下了班,他回到宿舍洗了個澡,想著回去也沒事,就幹脆在這睡下了。

他們宿舍還是很不錯的,照著賓館標準間來的,兩人一屋,電視淋浴空調網線一應俱全,許輝不在家的時候,他就不急著回去,同屋的人接他的班,正好不耽誤彼此休息。

這一覺睡到了下午一點,算著同屋的該下班了,他也就不賴在這了,收拾收拾騎著他的小兩輪回了家。

許輝一半天也沒個消息,吳景安也不想打擾他的合家團圓,一個人沒事地逛起了超市。

琳琅滿目的月餅趁著這最後一絲溫度可勁地吹,導購員想盡一切辦法推銷著包裝比月餅值錢的禮盒,吳景安逛到書籍區想著靠它來打發打發時間。

正挑著,旁邊一女的和朋友小聲說著話,吳景安不在意地瞥了一眼。

翻頁的手停在了那裏,他眼神呆滯地瞅著那一行字。

再無了閱讀的心。

他低著頭,裝作認真閱讀。在女孩和朋友走過他身邊後,才悄悄放下書,表情凝重地往超市出口處走去。

刻意地避開,往往事與願違,在結帳的地方,女孩還是瞅到了他。

“吳哥。”

吳景安心下一緊,無奈地回過頭。

女孩很年輕,二十一二歲,紮著簡單的馬尾,純白的長裙包裹著姣好的身材,一張臉……

和那個人,很像。

附近的咖啡館裏,女孩嘴角始終掛著笑,她說:“吳哥,沒想到真是你,一開始不敢認,瞅了好一會才試著叫一聲。”

吳景安點點頭,麵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女孩像是看不出他的局促,繼續說道,“你還是沒怎麽變呢,和我記憶裏的一樣。”

她記憶中的吳景安是十七八歲的少年,青春熱血,風華正茂,現如今十年過去了,怎麽可能會一樣。

就連她,若不是那張酷似他的臉,吳景安也不敢認。

女孩說:“你現在好嗎?”

吳景安:“很好。”

女孩抿了抿唇,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氣,“我哥他----還是一個人。”

吳景安眯起眼睛,心不由自主地緊縮了一下。

到底,還是提起了他。

十年前那一段少年青澀的愛戀像放電影般在麵前的玻璃窗上上演著。

井程臉上堆著幹淨純粹的笑,在到處掛著迎新標語的金色九月,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好。

井程站在學校雕塑前舉起手做出一模一樣的動作,景安,你看,我像不像革命烈士。

井程在學校食堂插隊打兩人的飯被人齊罵時,轉過頭對著他眨巴眼笑得像個偷了香油的耗子。

井程抬起板凳砸向高年紀的大塊頭,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擋在他前麵,眼神凶狠地瞪著四五個來意不善的人。

井程和他在學校的迎新晚會上同唱一首歌,一人一個話筒,相視而笑時,把深情埋在心底。

那些美好的酸澀的回憶全都湧上了頭腦,那個人,仿佛活靈活現地出現在他眼前。

女孩說:“那時候多好,你和我哥還有我,我們三個為了逃票繞著山路走了好久才到公園,你還記得那條路嗎,不過現在公園已經不要門票了,那些被我們開發出來的路大概也長滿了草。你們後來老是偷偷地跑去不肯帶我,我氣得哭了整整兩個小時,你還特意到小店買了三大張貼畫來哄我。吳哥,我有時候會想,如果……如果當初沒有發生那些事,我們三個,現在會不會還是朋友。”

吳景安不想回答這個假設性的問題,端起咖啡杯淺啜一口,被牛奶衝淡了苦味的咖啡,尋不到原始的香味。

當初的那些事,在每個人心裏都刻下了難以磨滅的傷。

井程被帶走,很快搬了家,井程的妹妹井依在臨走前打聽到醫院去看過他一次。

短短的兩分鍾,她隻說了三句話。

吳哥,我們要搬家了。

吳哥,我哥被爸關起來了。

吳哥,為什麽他們都要用很難聽的話來罵你和我哥,你們到底幹了什麽壞事。

十歲的小女孩不能理解大人們口中喪心病狂、缺德敗類的意思,她隻能守在哥哥門外,哭著一遍遍問他到底做了什麽錯事。

井程不知道,吳景安也不知道。

十年過去了,他們依然沒有尋到答案。

做了什麽錯事,要得到這樣的懲罰。

井依輕歎一聲,似要為這段悲傷的過去劃上休止符,她說:“我們一家都在A市,哥也在那裏上的大學,父母年紀大了,不想他走遠,畢業後就在那裏找的工作。三年前爸媽相繼去世了,我在B市找好了工作,過幾個月就要走了,家裏,從此隻剩下我哥一個人了。”

吳景安不解地抬眼看向她,不明白她說這些話的意思。

女孩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緣份,我不過來S市找朋友,也能碰上你。吳哥,這麽多年了我幾乎沒見我哥笑過,我知道,他一直過得都不開心。你能想到嗎,那天在地鐵裏他聽到有人喊了一聲----景安,竟追著那個模糊的背影下了車,連我叫他多少次都沒有聽見。”頓了頓,女孩說,“吳哥,以前我小,有些事不懂,和爸媽一樣給他介紹過幾個女孩,挺蠢的是不是?可現在我長大了,隻希望,我哥他以後能開心幸福,陪在他身邊的是他從心底愛著的人。別的,什麽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