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第二天,吳景安病得爬不起來。

一早值長就打來電話通知他兩周休假結束了,今兒中班得來上。

他啞著嗓子說繼續請,值長罵了他一通不準後,他也惱了,直接來一句,“老子就是不去了,你看著辦吧!”

說完,掛了電話往床尾一扔,繼續蒙頭養燒。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睡了多久,期間電話響了幾次他也沒勁起來接也不想接。

愛怎麽辦怎麽辦吧,反正他性向的事也就在這一兩天曝光,開除是早晚的事,他還上個什麽班啊!

往昔的這些同事、哥們估計也都拿他當洪水猛獸艾滋攜帶者了,他還應付個什麽勁啊!

稍稍恢複點意識時,電話又來了,他蒙著頭仍裝聽不見。隻是這一次,電話那頭的主人和他一樣執著。

第七次響起來時,吳景安勉強爬到床尾摸起電話有氣無力地接聽。

蔣路打來的,問他在哪呢!

“我沒空陪你打牙祭,改天再說啊!”

“Honey,你不要我了”

吳景安燒得難受,沒心思跟他開玩笑,“改天再要,沒事我掛了,有事也改天再說。”

聽他聲音不對,蔣路收了玩笑的心思,“怎麽了,死了半截似的”

“感冒,沒事,我睡了。”

和蔣路又寒暄了兩句,掛了電話後,吳景安幹脆關機。

這下,算是能睡個安穩覺了,睡死過去也沒關係吧,誰會在乎呢

斷斷續續睡了幾覺,再醒來時口中幹渴得要命,想起身倒杯水,卻發覺渾身酸痛腦子發昏,一點勁也沒有。

這時才深有體會那些年紀大的人說的話,“有個伴,最起碼當你生病時,有個人能給你倒杯水。有的時候,人的命就差在這一杯水上。”

吳景安有些淒涼地想,他是等不到這一杯水了,也等不到,肯為他倒這杯水的人,就要離開了嗎

脆弱的時候人就會胡思亂想,他甚至想自己是不是錯了

如果他不是喜歡男人,也許,早就結了婚連兒子都會打醬油了。

也許他父母還不會離婚,雖然貌合神離,總算維持著一個家。

也許他不會遇到許輝,不會被他迷得神魂顛倒,被他傷得躺在家裏燒到死也沒人管。

那小小的一粒退燒藥,不過幾毛錢,可,有誰能拿給他

一聲歎息後,他繼續蒙被睡覺。

老天要收了他盡管收吧,三十歲的老男人,伴沒伴,事業沒事業,活著,都嫌糟踐糧食。

隻要臨死之前還有口氣能在器官捐贈書上簽個名,也不算枉來人世一趟。

看吧,哥是一多偉大、多高尚,多有情操的人啊!

可惜,可惜了……

就在吳景安為要不要起床下樓買藥這種生死攸關的大事掙紮鬥爭時,門鈴響了。

吳景安昏昏沉沉的腦子有了幾分清醒,原來這世界還沒把他遺忘,還有人惦記著他啊,隻希望別是那催繳物業費或推銷避孕套的就行。

“有人嗎”

沒人。

“還活著嗎”

死了。

“吳景安!”

不在!

門鈴頑固地響啊頑固地響,響響響響響不停。

吳景安敗了,撐著最後一口氣問候一遍蔣路他祖宗,才費力挪去開門。

頂著一張蒼白的死人臉,他沒好氣地啞聲問:“什麽事”

蔣路被他這模樣嚇了一跳,摸了摸他額頭,“親愛的,你真病了,我還以為你裝呢!”

吳景安沒勁跟他耍嘴皮子,轉身進屋窩到沙發上靠著,“有事快說,我真沒空陪你。”

蔣路真的擔憂起來,“安子,不然咱去醫院看看吧!我摸著你頭真挺燙,你量體溫了嗎,多少度啊”

吳景安感歎一聲,“真好,還有你給我收屍。”

蔣路進他臥室翻了半天也沒找出過體溫表來,幹脆拿了件外套拎起人胳膊就往外架,“我那老爺車停樓下呢,跟我去醫院。”

去醫院掛了兩瓶點滴,回到家已經是下午了,燒退了些的吳景安終於感覺到餓了。

肚子“咕嚕”叫了好幾聲後,蔣路拍拍他那空癟癟的肚皮,“想吃什麽”

一聽到吃吳景安兩眼泛紅,“我餓得能吃下一頭牛了。”

蔣路到小區外買了兩碗粥回來,遞到他麵前,“牛是沒有,牛肉粥湊合著行不”

吳景安一個餓虎撲食,迅速解決了那兩碗滾燙滾燙的粥。

肚裏有貨,人就精神多了。

吳景安感激地拍拍蔣路的肩,“所以說有朋友就是好呢,哥哥今兒記下你的好了,哪天報答啊!”

蔣路難得的沒有跟他耍嘴皮,推倒他身子幫他蓋上薄被,“吃飽喝足就好好養膘吧,醫生也說了,多休息才能好得快。”

吳景安舒服地打了個飽嗝,“行啊,謝謝啦,走時幫我帶上門。”

蔣路看了他一眼,笑笑關上房門。

這一覺就睡到了日落西山,吳景安摸摸冰涼的額頭,汗涔涔的身子,慶幸自己終於又活過來了。

人哪,都是打不死的蟑螂,縱使前一晚要死要活地,睡一覺,嘿,忘了個七七八八。

飯照吃,水照喝,覺照睡,該怎麽活還得怎麽活。

有時候想想,人真是世上最堅強的生物。

一個魚躍從床上跳了起來,扒光汗透的衣服,開了房門,趿著塑料拖鞋往浴室走。

奇怪的是浴室竟然水聲不斷,靠,吳景安加快腳步,這個該死的蔣路,走時也不給他關水龍頭,老天哪,一噸水好幾塊,他這睡了幾個小時,得跑掉多少錢哪!

剛一衝進浴室,他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張大嘴巴,好半天回不過神。

隻見自家的淋浴噴頭下站著一頭頂泡沫身材標準的裸男。

裸男察覺到光線的變化,偏過頭眯著眼看到一瞠目結舌身形完美的裸男。

裸男對裸男,“噓”地一聲驚響流氓哨。

吳景安嚇得連退兩步撞在門上,護住重要部位,聲音哆嗦地說:“你,你,你怎麽還在這裏”

裸男扯下毛巾擦了擦臉,對著他一臉猥瑣的笑,“Honey,看來你真是好了,用不用這麽著急啊,怎麽著也得等我洗好澡吧!”

吳景安又羞又惱,罵了句髒話後,橫著螃蟹步逃出浴室。

又是一身汗,這下,真全好了。

擦了汗換了衣服,吳景安怒氣未消地走到客廳想倒杯水喝。

客廳還是那個客廳,隻不過----

桌子幹淨了,地也亮了,碗刷了,灰沒了,鞋子清理了,衣服晾起來了。

包括那換下來的內褲也高高掛在陽台衣杆上。

吳景安紅著臉朝浴室喊,“你幹嘛動我家東西!”

沒一會浴室門開了,先前的裸男套了件跨欄背心以及一條棉質短褲,一邊擦著頭發一邊沒好氣地說:“你這沒良心的,我忙一下午你就這態度啊,難道不該是感動感激加感謝的嗎”

吳景安別扭地別過臉,不自然地咳了兩聲,“回家找你小情感這感那去。”

蔣路輕歎兩聲,丟下毛巾去廚房端了兩碗麵出來,“餓了吧,快吃吧,做好一會了,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醒,西紅柿雞蛋麵,我手藝不好你可別嫌啊!”

一聞到麵條的香氣,吳景安才感覺到餓,趴坐在桌前慌著扒拉了兩口,一抬頭就看到對麵埋頭吃麵的男人。

熟悉的洗發水味,熟悉又陌生的蔣路。

不知道是不是肚子太餓的緣故,鼻子有幾分酸酸的感覺。

他低下頭,嗚嚕不清地說了句,“謝謝。”

有個人在他生病的時候不隻是遞了杯水,還堅持帶他看病,為他做飯,打掃屋子。

這個人,他無論如何也要說聲謝謝。

蔣路詫異地看了他好半天,最後笑笑低頭繼續吃麵。

他和吳景安之間一直隨意慣了,這樣安靜略帶溫馨的氛圍,好像太少太少,少得他都說不出來。

吃了飯吳景安去洗澡,蔣路把碗刷了後打開電視打發時間。

吳景安從浴室出來看見一臉悠閑的蔣路,不免疑惑地問:“你還不回去啊”

蔣路看了他一眼便把視線移回電視上,“不走了,晚上在這睡,省得你半夜再起燒,身邊連個人都沒有怎麽辦”

吳景安皺著眉看他,“我好了,不用擔心,沒事的,你回去吧!”

“你呀,就是太不注意自己,行了,你別在意我,我就睡沙發,有事叫我啊,我立馬飛奔過去。”

話說到這份上,吳景安也不便再多說,坐到沙發上陪他看了會電視。

二十分鍾後,蔣路離開了一會,吳景安剛想舒服地躺一下,誰想那貨就回來了。一手端著水杯,一手拿著裝了藥的瓶蓋,遞到他麵前,“吃藥時間到。”

吳景安為難地衝他眨眨眼,“我好了。”

蔣路笑,“你還小啊,要不要我下樓買兩顆糖來哄你吃”

吳景安瞪他一眼接過藥和水,苦著臉吃了下去。

蔣路愛看時下流行的相親節目,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為了裏麵為數不多的帥男去的。

總之依蔣路的話說,挺佩服裏麵那些男男女女,麵對自己的愛時,勇敢表達。

吳景安說你那是羨慕。

怎能不羨慕,對他們這些異類來說,愛隻能是藏著掖著,好容易碰上個對眼的,也要小心求證,千辛萬苦後,能在一起的,更是極少極少。

像他,就蠢得沒治了,不管不顧的一頭撞上去後,才發現前麵是一堵牆,撞得頭破血流連回頭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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