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夏澤一路從辦公室下來,幾乎是以跑的形式衝到了地下停車場,一邊將車門拉開一邊電話去訂機票,人剛坐進駕駛室,手已利落地擰著鑰匙啟動車子,踩著油門的腳也已快速踩下,動作流暢而迅速,沒有絲毫的停頓。

油門踩下時車子很快便往停車場外駛去,待車子平穩地駛到馬路上,夏澤本想給徐佳打個電話問情況,這才響起並未存她的電話,剛才她打的是辦公室的電話。

於是給夏宇打了個電話,電話剛接通夏宇便急聲搶先開口,“大哥,究竟發生什麽事了你倒是吭一聲啊,急死……”

“你大嫂出事了。”夏澤冷靜地打斷他,“馬上查一下徐佳的電話,一會兒發我手機上。”

“大嫂出什麽事了?”夏宇一聽,聲音也急了起來,一邊忙著翻找公司通訊錄一邊問道。

“可能是流產,或是其他,現在不清楚,查到電話馬上發給我,我先掛了。”

話完,沒敢繼續多說,生怕錯過徐佳的來電,果斷地掛了電話。

如今隻是八點多,路上的車子很多,夏澤隻能在擁擠的車流中不斷突圍,他的臉繃得很緊,握著方向盤的手也繃得極緊,青筋隱隱浮現,似乎隻能借由此壓下心底的焦慮,甚至是恐慌,第一次有這種,心急如焚卻束手無措的感覺。

“小兮……小兮暈倒了,她下%身流了好多血,現在送醫院搶救中,夏總你趕緊過來吧。”耳朵裏回繞的,是剛才電話裏徐佳帶著哭腔語無倫次的聲音。

她這是流產了嗎?要不然怎麽會有那麽多的血?可是前幾天她明明說生理期的,那幾天看著她的臉色不同尋常的蒼白就應該察覺出她的不對勁的。

滿心的懊惱,卻無處發泄,他甚至無法確定她是流產了還是其他。

趁著等紅燈的空檔,夏澤給江子城打了個電話,直接省去所有的客套,簡單地把沈兮的情況和江子城說了一下,然後問他這是什麽情況。他還有三個多小時的漫長旅途,若是不確定她現在是什麽情況,這三個多小時,他不知道該如何熬過去。

“夏澤,嫂子可能是宮外孕引起的輸卵管破裂。”聽他說完,江子城的聲音凝重了起來,“那天我在醫院碰到嫂子,她似乎是看婦科的,我還想著她怎麽獨自一人看醫生,但是要是她那天就婦科檢查的話應該會知道宮外孕會及時配合醫生……”

“哪天?”夏澤打斷他,聽到他說起輸卵管破裂時一顆心直往下沉,若他沒記錯,宮外孕大出血是很凶險的吧?

江子城想了想,說出個日子來,夏澤凝眉算了下,想到她說親子鑒定的事,直覺否認了江子城的猜測,她那天不是去檢查身體的,若真是這樣,也就不會有今天的事了。.

“這種病有多危險?”他沉聲問著,想要借專業人士的口告訴他,隻是小病而已,她不會有事的。

“得看具體情況,你也先不要急,現在醫療條件很先進,隻要搶救及時,嫂子不會有事的。”不知道沈兮的具體情況,江子城隻能這麽安慰。

“嗯,謝謝!”江子城的安慰並沒能讓他心裏的焦慮消減半分,知道焦慮也沒用,也隻能道聲謝。

掛了江子城的電話,夏宇已經把徐佳的電話號碼發了過來,夏澤順手給徐佳撥了過去,響了兩遍才接,徐佳聲音還帶著顫音,許是被嚇壞了,人還在救護車上,沈兮初步診斷為宮外孕大出血,和江子城說的一樣。

夏澤讓徐佳手機記得保持暢通後便先將手機掛了,車子出了市區,明知道這時趕到機場最近的航班也在十點多,依然一路飆車趕到了機場,似乎唯有借由這種速度感讓心裏的焦灼減輕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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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馬不停蹄地趕到機場,辦完登機手續,離飛機起飛還有一個多小時,夏澤隻能在將候機室慢慢地等待,漫長而煎熬。

剛才途中的時候徐佳又給他打了個電話,沈兮已經被送進了手術室,目前在搶救中。

他知道搶救是怎樣的一個概念,六年前童婭在醫院搶救過,他經曆了漫長的十幾個小時,半年多前,小漠也進了手術室搶救,那幾個小時的漫長等待現在依然心有餘悸,如今,卻換成了她,他不知道她具體的情況怎麽樣,正是因為不知情,這份焦灼更添了一份恐慌。

離登機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登機廣播終於響起,夏澤起身去準備登機。

在排隊等候登機時,捏在掌心裏的手機響起,他剛按下接聽鍵,徐佳帶著哭意的聲音已在電話那頭響起,卻因哭泣語無倫次,“夏總,小兮……她……她……”

徐佳異於尋常表現讓夏澤整顆心直往下沉,捏著手機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她究竟怎麽了?”

“她……她……”徐佳“她”了半天,卻始終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隻是不停地抽噎著。

“徐佳!”整顆心被莫名的恐慌緊緊攫住,迫切地想要知道她怎麽樣了,卻又懼怕她的答案,夏澤的聲音已多了一絲厲色,也帶著顫意,“她究竟怎麽了?”

“她……”徐佳斷斷續續地抽噎了一會兒,稍微平靜了一點才抽噎著道,“小兮好像不行了,她出血好像止不住,醫生剛下了病危通知書,讓我代為簽字,我……我要不要簽啊。”

高大的身形晃了晃,手中捏著的手機幾乎從手中滑落,整個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唯有那幾個字不斷在腦海裏重複著,她不行了,她不行了……

可是怎麽可能,就在不久前,她還和他打了電話,還氣呼呼地與他吵了一架,怎麽突然就不行了?

“夏……夏總,你還要多久才到,我……我到底要不要簽字?”徐佳斷斷續續地聲音自手機飄入耳中。

“先生,請問你還要不要登機?不登的話麻煩讓一讓,後麵還等著登機呢。”陌生的聲音在耳邊催促。

夏澤有些茫然地轉頭朝旁邊催促的人望了眼。

那人看夏澤此時白得近乎透明的臉色,忍不住皺眉,“那個,先生,您沒事吧?看你身體好像不大舒服。”

旁邊的工作人員也注意到夏澤這邊的情況,走了過來,看他臉色蒼白,擔心他身體有什麽不舒服,似是有意勸他先不要登機。

電話那頭徐佳依然在抽噎著等他的答案。

夏澤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滿心巨大的恐慌,艱難開口,“簽吧。”

短短兩個字,卻似是用完了全身的力氣去說完,明知道簽不簽這個字都改變不了她病危的事實,簽一個字,無非是證明,他已經知道了,隻是知道了怎麽樣,他依然不在她身邊,依然什麽也做不了。

“先生?”許是夏澤失神的時間過久,旁邊的工作人員擔憂地喚道。

夏澤回過神來,歉然地向旁邊的人及工作人員道了個歉,證明自己沒事,這才登了機。

手機幾乎是顫抖著手關閉的,兩個小時的飛行,兩個小時的與外界斷絕所有的聯係,他甚至不敢想象,手機再次打開時,收到的第一條訊息,是關於她的噩耗。

若是那天晚上他能夠再強勢一點,在她腹痛時就不顧她的反對強行把她送到醫院,或者,那幾天看著她日益蒼白的臉色,他能夠細心一點,早一點把她送去醫院檢查,甚至,在她上飛機前一晚,她回來說不舒服的時候,他看著她難受地窩在沙發上淺眠的時候,他看著她被冷汗打濕的額頭的時候,如果那時他再細心一點,那時就送她去醫院,她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的生死為卜?

若是他能陪她一起來s市,此時此刻,她也就不會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手術台上吧?

明明在不久前,她還在電話裏溫聲叮囑他要注意休息,不要總是忙著工作,她也在電話裏煩躁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問他,小軒是不是他的兒子,還在那氣呼呼地祝他早日認祖歸宗,那會兒還那麽生氣十足,怎麽突然間就說不行了?

她說,你明天能不能來一趟s市,那時候她是不是已經知道她是宮外孕,想要他過來陪她動手術的?

他應該先問她什麽事,而不是先拒絕的,若是當時就毫不猶豫地問了,然後答應了下來,也就不會提到丁靜薇,也就不會有後麵的爭吵,她突然的大出血,是被他氣的吧?

或者,若是那時他就陪她來s市了,今天他或許就會陪著她去看醫生,那麽,她也就會乖乖地聽從醫生的囑托,住院準備動手術了吧?若是及時手術,也就不會有現在的大出血了吧?

垂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覺地緊緊蜷起,鋒銳的指尖劃破掌心的肌膚,刺入肉中,他卻恍似未覺,整顆心被巨大的恐慌、懊惱緊緊攫住,悶痛得難受,卻不知道該如何發泄。

這兩個小時,成為了他這一生最漫長難熬的兩個小時,即使當時小漠在手術室中急救,也未如此刻般,被那種近乎絕望的恐懼整個攫住,幾乎呼吸不得。

他曾試著閉目想要短暫地睡一下,或許一覺醒來後,他便到了,她也沒事了,所有的一切就像一個夢,醒來後就什麽都沒了,她還是那個巧笑倩兮的她,生龍活虎地出現在他麵前,或哭或笑或冷漠地問他,小軒到底是誰的兒子。

在長久的閉目後,他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片刻,卻是冷汗涔涔地醒來,就那片刻的意識遊離,他卻是出現在醫院裏,白晃晃沒有任何人,隻有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鼻間,然後他看到了她,靜靜地躺在手術台上,被白布蓋著,從頭,蓋到腳,連頭發都被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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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這個夢成了真……

夏澤抬手摸了摸額角沁出的細汗,緊抿著唇,不敢往下想,不敢想象,若是這世界上再也沒有那個叫沈兮的女人,他會怎麽樣,小漠又會怎麽樣,他唯一能確定的是,無論是他,還是小漠,都不能沒有她。

漫長而煎熬的兩個多小時終於在飛機安全著陸之後宣告結束,夏澤幾乎是搶著下了飛機,一來到外邊,已顫抖著手拿出手機,手指顫抖這著,卻怎麽也沒有勇氣摁下開機電源,若是等待他的是壞消息……

拇指幾次在電源鍵摩挲而過,夏澤卻始終沒敢真正摁下去,幾次深呼吸後,夏澤把手機收起,轉身出了機場,打車往醫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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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夏澤終是顫抖著手撥通了徐佳的電話,電話接通的刹那,他仿似聽到了自己心髒停止的聲音,連呼吸也仿佛停了下來。

“小兮暫時沒事了,現在轉入了重症監護病房。”

當徐佳顫抖著說完時,夏澤幾乎整個人癱在了座椅上,懸在半空的心髒也終是歸了原位,幸好,一切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