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藥灌下去一晚上,等到天明禦帳中終於傳來好消息,皇上退燒了。
過了最艱難的一關,康熙總算是徹底轉危為安。營地中浮動的人心徹底安定下來,科爾沁親王更是風雨無阻的開始在禦帳外跪地求饒。
諸皇子們跪在禦帳內，親眼見到他們的皇阿瑪醒來。康熙三十七年，奪嫡堪堪拉開序幕，此次跟來的皇子還沒有被卷入漩渦。
清醒的康熙看到的就是激動得雙眼含著淚花的兒子們,剛剛度過生死關，又見到這樣的兒子,皇帝心裏別提有多熨帖了。
太醫稍作診斷後，康熙已經可以靠著坐墊坐一會兒了。趁著這個空檔，他也把這幾天的大概給弄清楚了。
得知昏迷這幾天兒子們的動作後，康熙心裏的滿意更是深了一層。這些兒子們不貪功不攬權，的確是一心想要孝順他這個阿瑪。
“皇阿瑪，科爾沁親王現在正跪在外麵。”
提起此人，康熙重重的咳嗽了兩聲。
“讓他回去，那侍衛的審問，有什麽結果了？”
負責此事的十四阿哥上前紮了個千，“那奴才嘴很嚴，兒子沒問出什麽。隻是多番審問後，查出來他的父親是羅刹人，母親則是個漢人。”
被子下康熙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明黃色的褥子，羅刹人和前明，竟然是這種關係麽？隻是這裏麵，有沒有蒙古的縱容？
他倒是心裏有數，科爾沁親王沒那麽大的膽子。單論軍事實力，科爾沁在蒙古中算是墊底的。外蒙的喀爾喀、甚至於西邊的大小金川，可一直與羅刹人有關係。這其中，究竟有沒有他們的手筆？
還有前明，雖然南邊徹底打贏了。但西南多山川叢林，那幫人躲進深山老林裏，騎兵根本就打不進去。一直遊擊著，時不時的騷擾下駐紮的綠營，實在是讓人防不勝防！
“把他淩遲處死！”
“皇阿瑪，那跟他關在一起的人呢？”
康熙剛想說一概而論，但突然想到那是蒙古親王家的郡主。為了安穩蒙古的人心，也不能采用這種極端的方式。
“皇上，隆科多大人有些發燒，派人來請太醫前去診脈。”
四爺瞅了眼李德全，他是有心還是無意？記得前世，這位大內總管，似乎就跟隆科多不太對付。
十三阿哥嗤笑一聲，康熙斜眼過來，“怎麽了？”
五阿哥也忍不住笑意，最後還是三阿哥開口了。
“兒子們隻是覺得，隆科多大人一家還真是多災多難。昨個他的福晉就生病，要求太醫。據說昨晚隆科多大人衝了個冷水澡，濕著頭發穿著單衣跑馬出去，要去敖包給皇阿瑪祈福。”
康熙的臉色陰沉下來，剛醒來事情太多，他沒有注意這個細節。現在兒子說出來，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隆科多那兒，究竟是哪個病了？”
眾皇子沉默了，康熙是個聰明的皇帝。雖然迷糊了幾天，但現在大腦轉動起來，稍微一想他就全明白了。
“是他那個小妾！？”
眾人的眼神說明了一切，康熙覺得眼前一黑。他是想提拔佟家，給予生母的娘家富貴榮華。但是，隆科多做作的已經超出了他的底線。
為了一個女人，欺君罔上。甚至於在他生病時，妄圖調走救命的太醫。後一條恰恰觸到了康熙的逆鱗，任何對他生命有威脅的事，都是不允許的。
“琪琪格貶為庶民，賜給隆科多，為……侍妾。”
“皇阿瑪聖明，兒子聽說琪琪格與隆科多相談甚歡。”
一水的拍馬屁聲出來，康熙嘴角也抿了起來。琪琪格那茫然不知事的性格，也算與隆科多互補了。看到叫喚的最歡實的十四，這些天的確憋壞這個兒子了。
再看看下麵的其它兒子，老三書讀得多，這幾天作為長兄，事情處理的也不錯。老四一心輔佐太子，但他最後還是忠於他這個皇阿瑪。老十三越發伶俐，跟十四關係親近，但兩人一文一武。
至於老五，這次他兩次救駕。聽李德全說，救命的金雞納霜是從老五獻上的。康熙不糊塗，他明白萬一有什麽閃失，那老五一家子就徹底完了。但他還是為了那一線希望，不顧一切的拿了出來。
反倒是太子，他明明記得宮裏有許多，朝臣那邊也有討論，但他就是不肯冒險試一試。
清醒的康熙，再次對太子產生了強烈的不滿。但是有這些人守著，他是不會把這話說出來的。各自賞賜一通後，他特許一位專精婦產之事的太醫，全程陪著五福晉。
“多謝四哥提醒。”
出了禦帳走出一會，五阿哥朝胤禛拱了拱手。皇阿瑪對兄弟們的賞賜差不多，唯獨他後麵跟了個太醫。皇阿瑪病著急需太醫，能賞賜一個給懷孕的福晉，那可是天大的榮耀。
“自家兄弟，如此客氣可不應該。”
四爺遙望著草原，自顧自的向前走去。似乎，他的兄弟們也不難相處。
隻要像福晉那樣，設身處地的多為他人想一想，別人也就會真心的接受他。
康熙這一病就拖了六七天，病好後差不多也該回鑾了。一直戰戰兢兢的蒙古王公，終於被傳進了禦帳。
經過四爺的勸諫，康熙深思熟慮後，決定讓蒙古各部將功贖罪。羅刹國最近幾年蠢蠢欲動，自前幾年雅克薩之戰後，他們竟然再度從西伯利亞，越過了烏蘇裏江，妄圖侵占關外的土地。
各位王爺們自然滿口答應，那邊雖然天氣冷，但還是有點好草場的。沒有誰會嫌財富多，再說還有大清的幫忙，何樂而不為？
等到出來時雖然大多數人神色不愉，但他們還是鬆了口氣。隻是打個仗罷了，遊牧民族最不怕的就是對外擴張。
隻有科爾沁親王，不，現在應該稱郡王了，滿臉灰敗。昨天女兒就被五花大綁的送了回來，心疼之下福晉對他揮起了鞭子，可他真的不敢違抗皇上的旨意。
“郡王，真是抱歉，這下沒法給琪琪格侄女添嫁妝了。”
“恭喜郡王，喜得佳婿。”
對著康熙不敢發作，但是對科爾沁這些蒙古王公們就沒什麽好脾氣了。本質上說，這次的事全是科爾沁惹出來的，他們隻是遭了池魚之殃。
科爾沁親王一句話都不敢多說，自打太皇太後故去後，科爾沁就全靠皇上的高興。如今徹底惹怒了皇上，他們還是夾起尾巴來做人的好。
禦帳之內，康熙聽暗衛匯報著那些王爺們的一舉一動。敲著桌子，他慢慢咂摸著。
“老四這主意真不錯，李德全傳旨，賞各位阿哥白狐皮。另外，後日啟程回京。”
不愧是黃金家族，隻服從於強者。看來改土歸流的主意，還得再等等了。
咳嗽兩聲，想到有這麽多孝順且有本事的兒子，康熙又對未來充滿了信心。等過幾年大清休養過來，蒙古就不足為懼。
笑怡坐在回程的馬車上，和廷芳一起陪著淑瑩。經過太醫的悉心調養，她的氣色已經好了不少。
女人們湊在一起，總少不了八卦。馬車顛簸不宜做針線，幾人幹脆聊起了一路的趣事。
“真是上蒼保佑，咱們都沒事。”
廷芳的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同。
“對了笑怡，今早琪琪格就上了佟家的馬車吧。這怎麽還沒成親，就已經去了爺們家裏？”
笑怡呷了口茶，“淑瑩你這是懷孕，腦子變慢了。琪琪格現在可隻是個庶民。一個侍妾罷了，哪有什麽婚禮？”
“那可不，聽說她跟四兒特別聊得來，這下隆科多後院可是熱鬧了。”
三人心照不宣的笑起來，淑瑩拈了一顆酸梅子，突然覺得先前的劉佳氏算不得什麽。
離三人馬車不遠處，佟家的馬車顫顫巍巍的走著。赫舍裏氏被擠在一腳，大部分的地方都躺著一尊木乃伊。
“啊，福晉你輕點輕點。”
赫舍裏氏雙手一攤，她是何苦把馬車讓出來，還要做這奴婢的活計。
琪琪格被放出來，幾頓飽飯過後，她又開始活蹦亂跳了。對於自己接下來的命運，她表示出了極大的興奮。蒙古草原她早就玩膩了，聽說京城遍地是黃金，她也要去見識見識。
而且十四阿哥還偷偷跟她說過，隆科多比他還要厲害。能嫁給這樣俊秀又英勇的男人，她當然是一千一萬個願意。
搶過赫舍裏氏手中的布巾，她甕聲甕氣的說著：“福晉你手太重了，看我來照顧四兒。”
沒等赫舍裏氏說話，她刺啦一聲撕掉了四兒臉上包紮的繃帶。本來經過調養，四兒臉上的傷已經好了不少，隻得血痂脫落，再敷上祛疤的藥物就好。
但現在，血粼粼的傷口再次被全部掀開。四兒疼得指甲嵌進了手心。但看著麵前的琪琪格，似乎一隻手就能把她撕碎的模樣，她真不敢多說什麽。
“琪琪格，還是讓福晉來吧。”
四兒低聲打著商量，赫舍裏氏閃過一抹輕鬆。同時她又擔憂起來，爺讓她照顧四兒。要是她回來看到這樣，豈不是會責怪於她？
琪琪格在布巾上沾了點太醫開的藥，五指捏好，使勁朝四兒的臉上摁去。
“福晉沒有經驗，她不如我懂。以前馬兒受傷，我也是給這麽治的。你放心，你的傷很快就會好的。”
“啊，你怎麽成這樣子了。好可憐啊，竟然比我們部落裏那個駝背的瞎子還要醜。不過你放心啦，我不會嫌棄你的。我們有一模一樣的愛好，以後可以快樂的玩耍。”
四兒痛的說不出話來了，微微抬手摸到那痛處。再看指腹，竟然出了一手血。她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竟然被再度撕開了。
“你閃開，啊，好痛。”
琪琪格有些摸不著頭腦，難道是藥量不夠？再次沾了些，她又摁了下去。她本來就力氣大，因為怕藥粉不浸透而特意加大了三分力氣。這下四兒感覺她臉上有千萬支繡花針紮下來，受不住了她直接高聲尖叫起來。
隆科多當值完，走進來正好聽到這句。四兒痛楚的呼喊讓他心火直冒，剛想責罵出聲，看到琪琪格那體型他還是忍住了。
“福晉，這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