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三月底的京城，正是春寒料峭之時。越臨近京城,胤禛心中的急切就越深。一直沒收到福晉生產的消息,眼看就要足月了，怕就是這幾日。不知為何，內心有種想法催促著他,一定要見到這一胎的誕生。
“給四阿哥請安，皇上傳您過去。”
來傳令的正是多西琿，雖然是四品侍衛,可他是入關後八旗中新一代少有的才俊。看到這樣奮進的八旗後生，康熙也很高興，因此特意把他留在了禦前。
“拿去吃，爺先去了。”
多西琿接過手中的蘋果,啃了一口。香香脆脆的,禦賜的味道就是好。這個姑父雖然平日見了他很冷淡，但他似乎很了解瑪法和阿瑪他們的喜好，從一點小動作中就能看出來。
“真是個奇怪的人。”
多西琿自言自語著，兩口啃完。想起瑪法的囑咐，不可與四阿哥太過親近，但關於姑姑的事一定要盡可能的弄清楚。馬鞭一掃，他得去給阿瑪報信了。
“給皇阿瑪請安。”
“老四來了。”
康熙對著個寡言的兒子多了幾分溫和，此次分兵合圍噶爾丹，他幾次遇險。最嚴重的一次，是這個兒子衝在他前麵擋住了飛來的箭。當時看到的人不多，而且他沒聲張，那些人也都閉嘴了，是以知道的沒幾個。
“胳膊上的傷現在怎麽樣了？”
“謝皇阿瑪擔心，兒子已無大礙。”
康熙看他行動自如，也放下了心。雖然他最疼太子，但對別的兒子他也是有那份心的。在兩者沒有衝突時，他樂意做每個兒子的慈父。
“京裏來了消息，你福晉快要生了。”
胤禛的臉色變了，眼神中有些期待。
“這次你救了朕，朕答應過你，滿足你一個要求。”
“皇阿瑪是兒子的父親，也是大清的主心骨。天下少不了您，兄長弟弟和兒子也不能沒有您。兒子相信任何人當時在那個位置，都會救您的，兒子沒有要求，懇求皇阿瑪收回成命。”
胤禛的確想去看笑怡，但他更知道皇阿瑪的脾氣。他薄情，他也希望自己的兒子們不要受困於兒女情長。雖然他不會過分插手後宅，但要是他表現得太過在乎笑怡，那就是把她往死路上推。
康熙滿意的點點頭，老四雖然性子急躁了點，但對他一片濡慕忠誠，又處處幫襯著太子，這個兒子不錯。兒子們都長大了，也是時候搬出去了。本打算再磨他幾年，但現在看來沒這個必要了。
心裏有了成算，康熙轉了下扳指，吩咐道：“下去吧！”
胤禛退下，心卻飛回了紫禁城內。明日就進城了，笑怡，爺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阿哥所內，夜色的籠罩下，笑怡開始了陣痛。一夜過後，黎明破曉時分，她的陣痛終於變成了持續不斷的抽痛。由於上次生產時出了事，加上此次烏拉那拉家有功，所以瓜爾佳氏被允許進宮陪伴。
有她坐鎮，阿哥所裏秩序井井有條。芷瑤站在郭羅瑪姆身邊，大大的眼睛裏有些許恐懼。郭羅瑪姆說額娘沒事，那一定會沒事的。
大軍進城受到了夾道歡迎，看下時辰，瓜爾佳氏自己守著，命烏嬤嬤檢察阿哥所，迎接四阿哥回來。
官道上，騎著高頭大馬的胤禛雖然表麵平靜，但心裏卻早就急成了一團。不知道福晉生下來沒有，現在情況如何了。沒有他在阿哥所坐鎮，萬一額娘出什麽幺蛾子，瓜爾佳氏能壓得住麽？
“你是誰？”
黃氏戰戰兢兢的站在那，想著烏雅嬪的囑咐，心裏有了底氣。
“永和宮的烏雅嬪主子，命奴婢來給四福晉送參湯。”
“哦？”
瓜爾佳氏接過來，放在一邊對著湯碗福了福身。
“謝謝嬪娘娘惦記，不過四福晉如今狀況良好。太醫說是藥三分毒，不可隨便亂用。湯我就收下了，你回去吧。”
黃氏愣在了那裏，宮中長輩的賞賜小輩不一般得悉數用光？這人是誰，竟然敢直接攔下來。能被烏雅氏重視，她腦子也不是一團漿糊。想起今日的目的，現在還不能走。
“主子叫奴婢等到福晉平安生產後。”
瓜爾佳氏瞅了她一眼，沒再搭腔，樂意等那就等吧。轉過身，她又忙活起來，拉著外孫女，指揮著下人燒熱水拿幹淨布巾。
產房內的笑怡正是最痛苦的時候，孩子快要生了。她不想喊這麽大聲，但實在是太疼了，即使有過經驗，但該疼還是會疼的。
“福晉，看到頭了，加把勁兒。”
笑怡用盡全身的力氣，而那邊好不容易進了紫禁城的胤禛，熬走了康熙歸心似箭。幸好三阿哥也很著急，兩人一起快步走著倒不是很突兀。朝抱著繈褓的三福晉拱拱手，辭別了兄弟們，胤禛快步踏進後院。
而那頭笑怡終於到了最後關頭，一陣極致的痛苦後，她感覺身上一鬆。
剛進院子的胤禛，也適時聽到了嬰兒的哭聲。
“恭喜福晉，是個小阿哥，一看就是個壯實的。”
笑怡瞅了一眼嬰兒，雖然他身上還帶著血，眼睛都沒睜開。但隻需要一眼，熟悉的麵龐，那種親近的感覺，這絕對是她的弘暉。一瞬間她喜極而泣，弘暉終於回來了。
“恭喜四爺、恭喜大格格、恭喜烏拉那拉福晉，主子生了個小阿哥，可壯實了。”
胤禛一把抱起瑤兒，朝著嶽母拱拱手，臉上掛著滿足的笑意，“好，全都有賞！”
瓜爾佳氏鬆了口氣，女兒有兒子了，總算是能站穩跟腳。看這年份，應該是她前世的那個外孫吧。不行，回去她更得加緊注意著。還好五格和多西琿都升了官，以後探聽消息更方便些。
小阿哥被洗幹淨包好，太醫診脈後宣布，這是一個非常健康的阿哥。笑怡聽到後鬆了口氣，前世弘暉出生時身子就不太好，這輩子她千般小心，總算有了個好的開始。疲憊感傳來，她終於忍不住昏了過去。
這可嚇了奴才們一跳，還好太醫在，現場診脈後確認隻是產後過於疲憊。眾人皆大歡喜，小阿哥被抱了出來，瓜爾佳氏抱在懷裏瞅了瞅。
“這孩子真俊，像四爺，也像福晉和瑤兒。”
其實後麵那半句才是瓜爾佳氏的重點，在她眼裏自家閨女生的自然得像她。但想到四爺的身份，她違心的加上了他。
胤禛聽著高興，走過去想要抱一抱孩子。說來也奇怪，本來安睡的小阿哥立刻鬼哭狼嚎起來。雖然隻是個剛出生的嬰兒，但那嗓門大的，充分證明了他身體有多好。
本來睡著的笑怡，也被這哭鬧聲吵醒了。嬤嬤們上前解圍，說小阿哥可能是餓了。可小家夥不給她們麵子，奶娘的奶愣是一口不吃。
“這孩子，跟咱們瑤兒還真是像。”
瓜爾佳氏這麽一說，胤禛想起來瑤兒那時候，除了福晉之外，誰的奶都不吃。四個奶娘試遍了，沒理會跪地求饒的奴才，他心裏大概有了數。伸手想摸摸兒子的小臉，但被他更大的哭聲給止住了。
這樣一看，這孩子還真像弘暉。隻是一個照麵，胤禛就認定了弘暉回來了。本來有些生氣，但現在他隻有慶幸，無論如何都不會生氣的。
“抱進去給福晉試試。”
說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嶽母，“瑤兒小時候就是如此，大抵又得勞煩福晉了。”
瓜爾佳氏看著聰明可愛的外孫女，再看看那些奶嬤嬤。她們的奶水，哪有自家閨女的好。雖然苦了閨女，但為了外孫她也可以接受。但她必須得讓四爺知道，女兒有多辛苦。
“都是為了孩子，隻是福晉這般，會不會被他人說道。”
隻是起了個頭，胤禛就自動腦補了不少。想想上一次，福晉有沒有被人私下說道？自然而然的，四爺陰謀論了，他感受到了來自全宮人的惡意。福晉也真是的，這麽大的事怎麽不同他商量，她就是太賢惠了！看來還是爺做得不夠，所以福晉不敢無所顧忌。
“爺，小阿哥吃奶了。”
剛想找個替代的辦法，福晉可不能受委屈。烏嬤嬤的話，坐實了大家的想法。胤禛眼中的愧疚更深，這下福晉又得辛苦一年。
瓜爾佳氏看著這樣的胤禛，心中暗自滿意。既然女兒付出了，就得讓他看到。他們不誇大事實，但也不會過分謙虛。抱過吃飽了的外孫，這模樣長得真好看。
胤禛不死心，想要抱過來，但邪門似得，小阿哥在誰懷裏都好好的。唯獨四爺，一丈之內必定哭聲震天。
四爺的好心情全都沒了，瑤兒有些可憐的看著阿瑪，弟弟不喜歡他。看看郭羅瑪姆懷裏的弟弟，瑤兒以後就是大姐姐了。弟弟和阿瑪比起來，她還是比較喜歡弟弟。阿瑪是大人了，應該可以照顧好自己。
被女兒忽略的胤禛，眼尖的看到了一道陌生的身影。黃氏看到四爺看過來，眼裏閃過一抹激動。剛才四爺的一舉一動，她都看在眼裏。原來四爺是如此的高大偉岸，對人也不像外界傳的那般刻薄。
“你是哪個宮裏派來的，怎麽還沒回去？”
“回四爺的話，奴婢是永和宮的。主子叫奴婢來送參湯，但是……。”
胤禛瞅了眼旁邊的藥碗，拿起來交給蘇培盛，“先拿回書房。”
“四爺，主子很想您。如今她身體不好，身邊常年也沒人說話。奴婢懇求您，有空的話去看看她吧。”
因為宜妃的福壽膏，烏雅氏最近出現了嚴重的幻覺。在她印象中，胤禛還是那個孝順的兒子。既然兒媳婦不孝，她就直接對兒子告狀，這樣一頂帽子足夠壓死她。到時候得罪了烏拉那拉家的胤禛，也不會有什麽好處。
所以黃氏這句話，雖然看似慈母對兒子的思念，實則給笑怡上足了眼藥。
一般孝子也就信了，偏偏胤禛有了前世的記憶。烏雅氏會思念他，別鬧笑話了好麽？看著麵前的宮女，朱唇娥黛，一看就知道額娘安的什麽心。剛回來，他真沒空跟她計較。
“爺曉得，明個兒就去給額娘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