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四爺走後，笑怡徹底關起門來,每日過著自己的安生日子。時而跟淑瑩串門,一起去看看有孕的廷芳。不過有榮妃派來的嬤嬤在那，她們也不好多留。
大多數時間，她還是留在阿哥所內整理著庶務。雖說這點事她不放在眼裏,但阿瑪哥哥的情況她卻是時時關注。雖然她沒法把手伸到戰場上，但額娘會派人把阿瑪的消息送給她，四爺也時常有家書傳回。聯合著宮中那點消息,她也能猜出個大概。
除卻這之外，剩下的就是教養瑤兒了。這幾年十三阿哥年紀也大了，不再適合經常往這邊跑，瑤兒啟蒙的任務正是落到了她頭上。至於宋氏和郭氏,前車之鑒,四爺的話言猶在耳，她倆現在要多老實有多老實。
“福晉，宋主子晚膳用了一盤金絲餑餑，在房間裏繡了會花，天剛黑接著就寢了。郭主子多要了一碟翠玉白菜，比宋主子晚半個時辰安寢。”
雖然已是深夜，但正房內還是燈火通明。笑怡把手中的毛筆擱在一旁，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打了個嗬欠。
果然後宅女人心大，全是男人慣出來的。如果同前明那般一開始嫡庶妻妾分明，豈會有後來那種尷尬？二十多個皇子的嫡福晉，能生下並且保住兒子的竟然不超過五個！
她們是教養比那些奴才們差，還是自小經過仔細調養照顧的身體，比不過一直做工操勞的奴才？能被選為皇子福晉的，早就有太醫請了脈，康熙不會給親兒子找個天然不能生的正妻！
越想越生氣，她深吸一口氣吩咐道：“春杏，以後若是沒有特殊事情，無須再匯報了。”
“是，主子。”
眼尖的鼓瑟領著人端來洗漱用具，洗臉漱口之後，笑怡剛準備安寢，門簾處一陣晃動。
“瑤兒？”
“哈哈，竟然被額娘認出來了！”
不足一米高的小丫頭鑽進來，縮在身前的手訕訕的收回去，顯然她剛才是想搞個突然襲擊的。被額娘認出來，小丫頭也不惱，反而是吐了吐舌頭，發出愉悅的笑聲。
“額娘！”
伺候芷瑤的嬤嬤跟進來，“奴婢沒攔住大格格，奴婢知罪。”
“才不要你攔，我要跟額娘睡。”
小丫頭是被笑怡親自奶大的，所以她不若一般的皇室阿哥格格般，與奶嬤嬤情誼深厚。是以對這個一直攔著她的嬤嬤，小丫頭有點不耐煩。
“不關你的事，你先下去吧。”
嬤嬤是烏拉那拉家小選時送進來的人，笑怡一向給她留三分麵子。嬤嬤退下後，笑怡單手抱起閨女。不管她怎麽喂，瑤兒就是沒有一般小孩子那樣胖乎乎的。還好太醫把脈後說她身體沒有任何問題，笑怡這才放心下來。
“瑤兒怎麽沒乖乖睡覺？”
“阿瑪走了沒人陪額娘，瑤兒陪著你，額娘不怕不怕。”
小丫頭一本正經的說著，笑怡啼笑皆非的同時又有些感動。給她抹了把臉換上純棉的小睡袍，母女倆一同躺在她陪嫁的拔步床上。
“瑤兒，明天咱們要去給你瑪姆請安。”
小丫頭打了個嗬欠，聽到請安眼神亮了起來，往額娘懷裏靠了靠奶聲奶氣的說著：“我們是去看貴瑪姆和音音麽？”
笑怡抱緊了女兒，對來加冰盆的奴才搖搖頭。自打重生後，她這身體一直冬暖夏涼的，女兒年紀小也受不得涼。
“恩，去看你貴瑪姆和音音姑姑。不過這之前，要先給你烏雅瑪姆請安。”
小丫頭打了個滾，撅起嘴皺起眉頭，聲音要多不情願就有多不情願：“烏雅瑪姆比樹上的那些烏鴉還要恐怖，咱們可以不去看她麽？”
笑怡無奈，從瑤兒出生到現在也有四年了。烏雅氏哪次見到她不是橫眉冷對，前幾次甚至把閨女嚇哭了。對於她的怨恨，笑怡已經不想去追究緣由了。如果真的追論起來，笑怡隻能感歎，也許前麵未知的幾世他們之間有過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所以才會綿延兩世的不死不休吧。
“乖，就一會兒。你烏雅瑪姆身子差，經不得過度勞累，瑤兒不要看她就好了。對了，剛才那句話，隻可以對額娘說，別的人，即使對你阿瑪也不能說。”
“那好吧，就一小小會兒。”
小丫頭大拇指和中指捏在一起，比了個超級小的動作，“瑤兒知道，烏雅瑪姆是阿瑪的額娘，所以不能說。但是額娘，為什麽郭羅瑪姆那麽喜歡瑤兒，烏雅瑪姆就是不喜歡呢？”
笑怡拍了拍女兒，這問題該怎麽回答？她總不能說自家額娘是正常人，這兩者沒有可比j□j？
“瑤兒有沒有討厭的人？”
“有，烏雅瑪姆，瑤兒最討厭她了！”
“你看，人活在世上不可能被所有人喜歡。即使是阿瑪、額娘，也有討厭的人，同時我們也會被有些人討厭。瑤兒是阿瑪額娘的孩子，那肯定跟我們一樣。但是瑤兒想想，宮裏那麽多人喜歡你。你貴瑪姆、三伯母、五叔母她們，每次見了你不都得抱抱你、誇你漂亮可愛聽話？喜歡你的人比討厭你的人多，這樣不是很好？”
“恩，討厭烏雅瑪姆的人，肯定比喜歡她的人多！”
“乖，睡吧。”
“額娘，到底瑤兒說的對不對麽？”
“對，瑤兒真是聰明的孩子。明天還要早起，現在閉上眼睛，我們比誰先動，誰動了誰就輸了。”
小丫頭屏住呼吸，偷偷睜開眼看了下額娘，喃喃自語道：“睡著了，瑤兒和額娘就能夢到阿瑪了。”
笑怡一下下輕拍著女兒，“恩，睡吧，乖乖睡覺。”
聽著女兒均勻的呼吸聲，笑怡睜開眼睛，給她蓋好薄毯。撫摸著肚子，對著窗外的月光出起了神。瑤兒很喜歡四爺，像四爺這樣的阿瑪，怕是沒有孩子會討厭吧。雖然她為他這份心思感動，但她怕是這輩子不會再對四爺付出感情了。現在還好，若是等瑤兒過幾年懂得多了，知道原本印象中恩愛的阿瑪額娘是這樣的，會不會很失望？
想著這個月還未到的葵水，四爺走了一個月了，算算日子她是臨行前那幾夜晚懷上的。有了兒女，她與四爺之間的牽絆也越來越深。而現在的四爺，雖然人前還是冷若冰霜，但人後對她真的很體貼。時日一長，她還能堅持住本心麽？
帶著複雜的想法，笑怡抱著女兒進入了夢鄉。睡夢中，她夢到了前世秋狩時去過的那片草原。六月正是水草豐美的季節，半人高的草掩蓋了馬腿。穿著八旗甲胄的清軍，正與另一邊準噶爾的軍隊在交戰。無數戰馬衝向地方軍陣，長戟烈弓收割著一條條的生命。鮮血染紅了草原，眼看噶爾丹節節敗退，遠處突然飛來一支箭矢，衝入清軍陣營，直朝著那一身金色甲胄的黃帶子飛去……
“四爺！”
笑怡一下子坐了起來，夢中的畫麵是那麽的真切。雖然看不清麵容，但那身裝扮應該是皇子阿哥的。
小丫頭睡得正熟，額娘的叫聲並沒有吵醒她。撫摸下女兒的小臉，前世四爺沒事，這輩子應該也會躲過的吧？看著外麵的日頭，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收拾好自己，再喚醒女兒，母女倆用完早膳就往永和宮趕去。一路走過，宮裏的奴才們正迎著朝露灑掃著，看到她們跪地請安的同時，紛紛露出了了然的眼神。
四福晉真不容易，看這樣肯定比咱們奴才起得都早吧。哎，攤上永和宮那樣的，真是難為她了！
笑怡哪能不知道他們想什麽，當然也有一部分人背後說她裝模作樣。但那些酸話她從來不放在心裏。無論如何大麵上，宗室裏那些老王爺老福晉，都知道她最是守規矩孝順。左右康熙的旨意在那，她十天半個月的來一樣吧，總“不不要隨意打擾了烏雅氏的靜養”！
永和宮裏壓根就沒上茶，破罐破摔，烏雅氏連麵子都懶得維護了。現在她隻想著趁清醒時，把最後壓箱底的一些經驗傳授給十四阿哥。但她悲哀的發現，小兒子竟然不聽她那一套，而且處處維護著老四家的和那死丫頭。
心灰意冷之下，烏雅氏對挑唆小兒子的四福晉，更加的看不上。天底下哪個婆婆不難為兒媳，她這麽做又怎樣？可以說常年病痛纏身，烏雅氏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耐心，去靜下來細細琢磨一件事。
“老四家的來了啊？”
“給額娘請安。”
烏雅氏也沒叫起，而是自顧自的說道：“前個兒聽說老三家的有孕了，這下老三也有後了。老四和老三差不多大，我這做額娘的總不能看著他落後於兄弟。這是我的侄女舒純，她們郭家也都是好生養的。”
芷瑤皺起眉，笑怡自顧自的站起來，牽著女兒的手安撫下，瞥了一眼烏雅氏旁邊侍立的人。
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頭，烏雅氏全族被貶至關外，又因印子錢被阿瑪收拾的丟了家產。但烏雅家出嫁的女兒可沒跟著過去，這位前世沒熬到四爺繼位的表妹，就是烏雅氏娘家庶妹嫡出的女兒。當然，她也是一個包衣。
烏雅家的女兒，全都是小意奉承和陰狠毒辣兩者兼具的。握了下女兒的小手，如今她可是有孩子的人，這個“表妹”說什麽也不能進阿哥所。心中回憶著今早特意要的魚湯，一股惡心的感覺湧上心頭。
“嘔……”
“額娘！”
“主子！”
芷瑤眼眶紅了，跟著來的烏嬤嬤抱起小主子，順便拍著主子的背。
“姐姐這是怎麽了？”
王氏走過來，身上帶著濃濃的脂粉味。笑怡本來強憋出來的嘔吐之意，一下子化成了實質。看著走過來的女人，她張嘴“哇”的一聲全都吐了出來。胃裏一番翻江倒海過後，黃氏那件花旗袍顏色和花式又鮮亮繁複了不少。
“額娘，媳婦失態了。這位是額娘的侄女麽，也就是爺的表妹了。表妹，表嫂那裏有許多好料子，你隨便選兩塊，就當表嫂給你賠罪。”
笑怡一口一個“表妹”，讓一旁的烏雅氏和黃氏徹底變了臉色。烏雅家已失勢，烏雅氏不想連累老十四。現階段唯一起複的機會，就是老四了。但老四家的，這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