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兩世為人,笑怡從未小瞧過烏雅氏。

即便自從這輩子嫁入皇家後,她愚蠢的自毀長城的行為不斷。但對於此人,她從未放鬆過警惕。雖然如今她早已身在冷宮,但周邊伺候的人,還是有烏拉那拉家旗下的包衣。

康熙不會對此多做幹涉,掌管後宮的貴妃向來與她交好,這點事她也不會捅出來。

所以烏雅氏的一舉一動,全在她的掌握中。大多數時間,她會咒罵孝懿仁皇後和其他宮妃,剩餘的則是罵四爺不關心十四阿哥。

每隔一段時間,她也會將這些東西整理起來,以關心生母為由報告給四爺。

換來的,自然是四爺對其愈加厭惡。

“額娘這是病糊塗了麽,藥可不能停,您還是再清醒下吧。”

做足了囂張的姿態,笑怡直覺這次可能聽到什麽隱秘。看看四下無人,她掏出荷包中的藥丸子。

這是她一直準備著的,用過之後,一般人神智會稍微有些混亂。對於烏雅氏這樣十幾年神誌不清的人來說,效果應該會更好。

端來一杯茶水,她扶起她,強行將藥灌了下去。

“這可是我特意孝敬的,你就好好享用吧。”

中藥向來見效慢,笑怡將烏雅氏放平,衝門外喊著:“打水來,我要伺候額娘洗漱。”

冷宮中不止有她的人,還有別人的耳目。聽她這樣吩咐,丫鬟太監們眼中紛紛露出歎服。

宮中最是踩低捧高,四福晉十幾年如一日,每次來必然親自滿身惡臭的婆婆。這份孝心,天下有幾個人能做到?

等待水燒熱的途中,她反複的想著烏雅氏的表情和話語。若幹種可能在她腦海中閃過,烏雅氏一時的氣話,她記憶出現了偏差,還是壓根這話就是真的?

想到這,她拿帕子捂住心口。

不會的,四爺的身世怎麽可能有問題。前世他可做過皇帝,如果真的有問題,那又豈會查不出來?

瞅瞅扔到地下的髒衣服,既然要好名聲,總得付出些代價。

宮人們的那些傳言都是真的,因為她的確親自服侍過烏雅氏。

當然,她著實會覺得惡心。

但比起前世那些倒痰盂、潑一臉水等有意識的糟踐,現在這些,於她而言不過是小菜一碟。

一盞茶時間過去,她叫醒烏雅氏。

“醒醒。”

握住手中的簪子,紮向她的中指指腹。尖銳的疼痛刺入神經,昏睡的她終於醒過來。

她神色間有一絲木然,藥效已經發作。

“為什麽說,四爺不該叫你額娘?”

見烏雅氏絲毫沒有反應,笑怡捂住鼻子,貼近她的耳朵重複了兩遍。

“胤禛不是你的兒子?”

“他不是。”

笑怡瞳孔緊鎖,這是生氣之下的口不擇言,還是真的?

想想配藥之人,那可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有“賽華佗”之稱。顯然,她更應該相信自己的藥丸。

“他是誰的兒子,孝懿仁皇後的?”

烏雅氏陰沉的嗬嗬笑著,嘴角流下兩行口水:“對,就是那賤|人的!”

她語速很慢,整個人透著一股子呆滯。

笑怡決不允許有任何誤會存在,她強忍住心中泛起的驚濤駭浪。

“不能因為皇額娘養過四爺,你就不承認他是你的孩子。或者,他壓根就不是你生的?”

簪子再次刺了一下,痛的烏雅氏一下跳起來。

抓住她的肩膀,她大聲的吼著:“對,那就是她生的。佟佳氏不是高高在上麽,榮華富貴寵愛美貌她全都有了,那我就讓她的孩子,一輩子認我揉搓。有個包衣籍的生母,他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這就是女人的嫉妒心麽?

生而富貴,雖然不是一等一的漂亮,但她卻並不醜陋。可以說出嫁前的少女時光,笑怡從來沒有任何苦惱和挫折。

“可你有沒有想過,佟家的富貴是靠誰換來的。當年在旅順販馬時,佟家入伍,多年征戰他們整個家族死了多少人。京中這些高門大戶,如今錦衣玉食的舒坦日子,哪家不是用累累的白骨換來的。”

笑怡忍不住辯駁著,很快她就笑起來。

跟烏雅氏說這些做什麽,反正她永遠都覺得,所有人都欠她的。

從她的思維中跳出來,她又發現了不對勁。按理說宮中守衛森嚴,怎麽可能讓她換掉孩子。

“就憑你,有那麽大的能耐?”

手指抬起烏雅氏的下巴,她眼中滿是不屑。

正是這份不屑,刺激到了烏雅氏。

“憑什麽沒有,你們都小看我。我瑪法可是禦膳房總管,烏雅氏更是包衣第一世家,這宮中處處都是我的耳目。胤禛生產那一日,前朝打著仗,宮中防衛空虛。

正好佟佳氏那賤|人也生產,我用自己病怏怏的小格格,換了她活蹦亂跳的阿哥。

她的兒子,一輩子都得喊我額娘。”

邊說著,烏雅氏臉上邊泛出紅光。

“可惜皇上,竟然把烏雅氏遷到了關外。愛新覺羅家沒一個好東西,早晚包衣會掌握整個j□j,想讓誰生孩子,誰才能生孩子……”

似乎想到了包衣的巔峰時代,烏雅氏一副誌得意滿的模樣。

笑怡卻想起了四爺告訴她的那些,弘曆當政後,阿哥們全都出自包衣肚子。

如果不是她和四爺重生幹涉著,那一天還真會實現。

包衣通過控製後|宮,牢牢控製住整個地位的傳承,到最後,整個天下都將握於他們的鼓掌之間。

看著麵前瘋狂地烏雅氏,她的心亂成了一團。

不過現在,還是先堵住她的嘴為好。

拿掉簪子,她用力往她的脖子上敲去。烏雅氏脆弱的身體,經不起她全力一敲,立刻暈了過去。

活動下手腕,她喚來守門的小丫鬟。

“你全都聽到了?”

小丫鬟跪下:“格格饒命,奴婢什麽都不知道。”

喊她格格,這是烏拉那拉家的人。是她心思亂,一時沒想過來。

“記住,你什麽都不知道。如果有一個字透露出去,你的阿瑪額娘弟弟妹妹,你知道的。”

瞅著旁邊的鏡子,她看著那個嚴厲的自己。

此事事關重大,現在她隻想快些出宮,找四爺商議!

“奴婢知道。”

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她端上了前世最常用的那張臉。

兩世的規矩早已刻進了她的骨子裏,盡管心下大亂,但她還能保證自己儀表上不會出任何差錯。

路過禦花園,遠遠地看著秀女們等在涼亭花叢間。

今日,是二次閱選的日子。

“就是她啊?”

“不過是個五品典儀家的格格罷了,你們家平日有五品官拜訪麽?”

“怎麽可能,我阿瑪可是從一品,這種人完全不可能出現在我們府裏。”

秀女們的聲音唧唧喳喳的穿出來,笑怡看著躲在花叢最深處的鈕鈷祿·金珠。

選秀所帶的首飾不可過分花哨,發型也都統一。不過越是簡單,越能烘托出各家的底蘊。比如剛才出聲的小格格,發間便插著一支金絲紅翡釵子。金珠那鑲著紅寶石的金釵,比其它完全不夠看的。

“給四福晉請安。”

笑怡抬手,端起嗓子溫和的說道:“快起來吧,今年的小格格可真是標致。那邊小格格頭上的釵子,本福晉都未曾見過,是哪家打造的?”

金珠麵上一喜,抬起頭來說道:“是奴婢自己琢磨的花樣。”

“不錯,比起一般的金玉,倒是絲毫不遜色。”

笑怡點頭,沒有再說什麽。誇耀鈕鈷祿氏一番,那些頭戴金玉的貴女,自然會想著法子對付她。

“再快點。”

出宮後她一再催促著車夫,京中建築密集,馬車壓根行不快。

若不是顧念著拋頭露麵不好,她真想自己騎馬回府。

握緊茶碗,她腦海中不斷回蕩著烏雅氏的話。

四爺竟然真是孝懿仁皇後所出!

那前世今生的一切,就完全說得過去了。

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而且還是自己最恨的人所出,她當然會想法設法的作踐。所以在四爺做了皇帝後,她才會如此的憤怒。

因為,最終還是她依舊趕不上佟皇後!

“爺可有下朝回府?”

踩著花盆底,她快速的走進去,問道著門房。

“不曾。”

跺了下腳,這下可怎麽辦?

知道真相後,每時每刻她的心都在承受著煎熬。

怎麽可能是這樣,她並沒有絲毫的喜悅,而是想著此事的後果。

以康熙的多疑,元後所出的太子都能落到這樣的下場,更別提第二任繼後佟家氏的兒子了。

相反,一個包衣的兒子,更能讓他徹底放心。

真相一旦揭開,等待他們的必將是無休止的麻煩。

所以現在,這重身份著實是弊大於利。

“大阿哥呢?”

管事問了下旁邊的人,給了她準確的答複:“大阿哥剛從上書房回來,如今正在前院書房。”

“握去書房。”

笑怡掙脫開鼓瑟扶住她的手,吩咐她道:“你看好門,任何人都不能進書房。哦,四爺和孩子們除外。”

飛奔至書房,看到正坐直了寫大字的兒子後,她著實鬆了一口氣。

原來不知不覺間,弘暉已經長成可以令她信任、分擔她生活負擔的男子漢了。這時候,有個這樣的人在身邊,感覺真心不錯。

放緩了步子,她推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