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笑怡和四爺到達毓慶宮的時辰不早不晚,十三和十四等幾位住在宮內的兄弟已經趕了過來。不過在其餘幾位開府的阿哥中,他們一家確是最早的。

太子和太子妃很熱絡,雖然跪拜禮節在所難免,但隻是做做樣子後,太子便和善的同四爺敘起了話。

太子妃拉著笑怡的手,“可算把你盼來了,幾天不見瑤兒又漂亮了許多,還是四弟妹手巧。”

“哪當得起二嫂誇獎,瑤兒,還不快謝謝你二伯母。”

芷瑤規規矩矩的福身,“謝謝二伯母。”

太子妃唇角的笑意更濃,有了前世的經驗,笑怡不動聲色的應付著。餘光瞅向一旁的四爺,他畢恭畢敬的站在那,聽著太子說什麽。

一副棺材臉,與在府裏正院不正經的模樣大相徑庭。這樣的四爺,正是她所熟悉的。

還好,四爺在外麵沒變,她心裏也多少有底。打起全副精力應對太子妃,她不知道四爺要做什麽,總之她不能表現出異樣。

太子是嫡出,太子妃嫡出的格格身份自然與其餘嬰兒不同。整個抓周很盛大,杯盤器具都是內務府日夜趕工親自督造,保證全天下隻此一份。

放在明黃色毛毯上的小嬰兒想都沒想,直接往這兩樣東西爬去。果然很快,她抓住了書本和馬鞭。見此大家心裏都有數,肯定是先前被教過的。

不過抓周也是圖個彩頭,各府心照不宣罷了。

“額娘,我抓的什麽?”

笑怡照顧著女兒,輕聲說道:“你抓的是毛筆。”

瑤兒了然,“我最喜歡寫字。”

跟女兒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笑怡也顧念著各妯娌。她賢惠的名聲可不是白得的,有那麽多年的豐富經驗,處理起這種場合自然是遊刃有餘。不過她很好的控製住自己,沒搶了太子妃的風頭。

悉心遴選著每一道食物,她心裏越來越納悶。到現在為止,四爺從未離開過座位,他究竟打的什麽主意?

就在笑怡的疑惑中,日頭逐漸升高,正當滿月宴快要結束時,晴空突然飄來幾朵烏雲。

笑怡翻找著前世的記憶,無論如何都想不出其它。康熙四十一年的正月,風平浪靜沒發生什麽奇怪的事。

扭頭看向四爺,他似乎也心有靈犀的看過來,對她比了個心安的手勢。

難道,問題出在這天氣上?

沒等笑怡想過來,外麵突然傳來劇烈的轟鳴。瑤兒身子一震瑟縮,她顧不得其它,忙捂住她的耳朵。

冬日驚雷,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有。殿中人倒是沒太放在心上,雷聲沒持續太久,天色也大亮起來。

笑怡鬆開女兒的耳朵,太子妃也第一時間起來安撫眾人。正當大家放鬆精神時,外麵突然鬧起來,隱約有走水的聲音。

“怎麽回事!”

太子站起來,太子妃將女兒交給嬤嬤,和他並行站立在一處。

“各位稍安勿躁。”

兩人的聲音倒是鎮定,但現實並不配合。很快,殿內傳來微微的燒焦味。

走水可是攸關性命的大事,在座的每個人都不淡定起來。

鄰桌的大阿哥起身,兩個月過去他整個人沉穩了許多。即使年前康熙因家宅不寧訓斥,且剝奪了他的賞賜,他人前依舊沒有任何怨言。而且對待太子,他多了一份恭敬和溫和。

“太子莫急,容臣前去一觀。”

大阿哥拱手,禮儀十分周到。正是這樣,太子才更著急。畢竟一個老謀深算的對手,比張牙舞爪的要令人恐懼的多。

不過多年的涵養擺在那,他倒做不出什麽出格的舉動。

“多謝大哥,勞煩兄弟們先行移步前院。”

大阿哥走在最前麵,眾人向殿外走去,正好遇到了前來報信的太監。

“主子。”

“恩?”

眾目睽睽之下,太子再不耐,也不好再掩飾。

“有話直說,當著主子麵吞吞吐吐作甚。”

來的太監是太子身邊第一得利人,他倒是有分寸。

“西邊那棵樹被雷電劈中了,如今正是西側院走水。”

從笑怡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太子爺臉上的焦急。雷電之事她想不通,也就暫時拋到了腦後。

西側院住的正是李佳氏,還有太子如今唯一的阿哥弘皙。看來雖然這輩子太子妃的處境好了不少,但李佳氏的高杆手段也沒放下。不過毓慶宮的事,也不是她能管的。

出了這等事,抓周自然草草收場。

坐在回府的馬車上,笑怡回憶著太子妃的麵容。除了憂愁之外,更多的是如釋重負。

冬雷並不是什麽壞事,但被雷劈絕對是大大的不吉利。那麽多雙眼睛看著,被劈中的是李佳氏和弘皙,這就對太子妃非常有利。

如果操作得宜,她可以讓那對母子永遠都抬不起頭。如今太子妃還年輕,有足夠的時間生下大阿哥的嫡子。

“爺,你是如何知曉的?”

笑怡眼神閃亮,她明白四爺肯定操縱不了驚雷。但她更知道,他是唯一明白整件事因果之人。

瑤兒有些懵懂:“阿瑪都知道?”

四爺將女兒抱在膝上,從身後摸出一冊《天工開物》。翻開其中一頁,其中被毛筆特別標注出來。

旁邊夾著的宣紙,清晰地畫著示意圖。

笑怡對騎馬射箭針黹女紅都有涉獵,唯獨這些大型工件她一竅不通。為此阿瑪和哥哥特意在江浙一帶,給她尋了一批匠人充作陪嫁。她喜歡什麽東西,隻需大致說出外形,自有能工巧匠打磨出可心的物件。

四爺坐近了些,將書籍攤在女兒膝上。指著圖對她們解釋道:“宮裏和府裏的屋宇,屋脊處都有這麽個龍頭。龍口中鑲有一根鐵絲,連通地下。但逢陰雨天,閃電可經此傳至地下,房屋自不會被劈中。”

“阿瑪我明白了,怪不得那要有那龍頭,凸出來怪有意思的。”

四爺將女兒抱緊了些,笑怡的疑惑卻更深:“爺是如何知曉的,莫非你神機妙算?”

四爺曬然一笑,“笑怡忘記了,前世李佳氏得寵,住在了正院邊上。毓慶宮的西院,則是充作太子的書房。爺平素閑來無事,初臨朝時又在工部呆過,涉獵過些雜書,自然知曉這其中的門道。西側院中連通的鐵絲有些錯位,冬日又疏於檢查。那日恰巧爺在與太子議事,見有火花,便用添火的幹木棒將鐵絲揪到了原位。

如今,誰也沒想到這麽巧。便是爺想要阻止,也不能私闖側福晉院落。”

瑤兒似懂非懂,阿瑪都在說什麽?笑怡捏緊女兒的小手,這事還真是趕巧了。太子妃得勢,李佳氏搬去了西側院。如此,也陰差陽錯的造成了這一幕。

雖然不是親手報複,但這一招也足夠太子受了。況且這事純粹的天災,與自家無半點關係。

不管怎麽樣,她心裏對弘晨滿月的那個疙瘩倒是消了。

“爺有心了。”

四爺靠近了點,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馬車中短暫的靜謐,他小聲的保證道:“爺會給晨兒一個盛大的周歲,好好彌補他。”

笑怡順從的靠在他的肩頭。她的孩子,合該得到最好的一切。既然有條件,這種人生大事就不應該委屈。

四爺和笑怡知曉原委,其餘人卻是不知道。

毓慶宮與乾清宮相隔極近,康熙第一時間得知了這消息。

“李德全,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雖然五指有長有短,但紮到哪一隻都會鑽心疼。康熙雖偏愛太子,同時他也關心每一個兒子。隻是精力有限,本就單薄的父愛一層層分下來,更顯得所剩無幾。

但所剩無幾,並不代表沒有。自從兩個月前弘晨滿月出事,雖然為了太子他讓大阿哥背了黑鍋,但在他心中還是對大阿哥存了一份愧疚。

加之這倆月老大表現可圈可點,那份愧疚自是加深。如今出了這種事,他罕見的對太子升起了深深的不滿。

李德全知道此時自己不能裝啞巴,話在心中打了幾個圈,他斟酌著說出口。

“許是巧合。”

康熙挑眉,宮中最不可信的就是巧合。年少登基,他深諳此道。每一次巧合的背後,都有著人為的影子。

不過太子的下人是他親手挑選的,絕對信得過。方才他第一時間問過暗衛,事發之時太子那邊一切正常。

難道真的是上天的警示?

胤礽這幾個月,確實有些焦躁了。而且自明珠下台後,這十幾年索額圖膽子越來越大。摸著手中的奏章,他竟然把手伸進了關稅銀子裏。

打著太子的名號,堂而皇之的收攬官員,當他死了麽?

灌下一口涼茶,強壓住怒氣。外麵來報,太子和太子妃跪在乾清宮外請罪。

“不……”

到嘴的拒絕還沒說出口,一股冷風吹進來。他那顆慈父心腸再次複蘇,畢竟是一手養大的孩子,何曾受過這般苦。

“讓他們進來吧。”

太子紅著眼跪在康熙麵前:“皇阿瑪,都是兒子的錯,兒子願意承擔一切罪責。”

太子妃安慰著太子:“都是兒媳不夠心誠,願在佛前為大清祈福。”

康熙對太子妃還是很有好感的,畢竟兒媳的一舉一動堪稱皇家典範。關鍵是,她並不試圖影響太子的想法,隻是適時的在他耳邊規勸。

太子當然也很感動,他決定回去後一定好好對待太子妃。

康熙有些遲疑,太子德行不能有失,該怎麽辦呢?封口是來不及了,那些來參加周歲宴的應該也有數。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他們應該一清二楚。

見兒媳婦如此識趣護著兒子,康熙也不忍苛責。隻是當下,得找個足夠的理由。

摸著玉扳指,他斟酌著。西側院,如今隻能如此了。一個側福晉和庶子罷了,太子和太子妃還年輕。

“李佳氏觸犯神靈,引得天怒,著其於佛堂祈禱。至於弘皙,都這麽大了也該自己單住,上書房的功課不能落下。”

太子眼中閃過不忍,弘皙可是他唯一的兒子。

“皇阿瑪。”

“恩?”

淩厲的眼神瞟過來,他識趣的咽下了接下來的話。

康熙垂眸,眼中有些失望。太子,終歸是還需要再打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