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空氣凝滯。

段繆雲癡傻地盯著蘇蔓那雙因為笑容而微微彎著的雙眼,一時間連尖叫都嚇忘了。

槍口沒有射出子彈。

扳機扣動的聲音很輕很輕,然而落在段繆雲的耳朵裏卻震耳欲聾。

足夠她記憶半生。

看著段繆雲呆滯的眼神,蘇蔓確信她以後再也不會來尋自己的麻煩了。

暢快感隨著蘇蔓的心跳,再順著枝蔓橫生的血管流向全身。

她握槍的手輕微發顫,幾乎不可控製地開始想象蘇長寧在她槍下時自己會是怎樣更興奮的心情。

“這樣就解氣了?”厲聞川問她。

“算了,畢竟是合作對象的妹妹,逗逗她而已,還能真開槍啊?”

蘇蔓將手槍還給厲聞川,裏麵早就被卸光了子彈,她剛剛接過手時就知道了。

門再次被推開,段繆驊被一群人簇擁著進來。

他看見被麻繩捆綁、麵無血色的段繆雲先是嚇了一跳,而後才驚慌道:“雲雲?你怎麽了?你沒事吧?”

“哥,我……”

厲聞川輕睨了段繆雲一眼,漫不經心地開口:“段總,看來是有人坐不住,想來阻止我們的合作計劃了。真是抱歉,似乎連累到了你的家人。”

他邊說邊上前一步用刀割破了段繆雲身上的繩子,刀麵冰冷,貼在皮膚上引起一陣膽寒,“段小姐,那群戴麵罩的壞人已經走了,你不必再害怕。”

“……”

什麽戴著麵罩的壞人?

把她弄得這麽狼狽的壞人明明就是他!

段繆雲又驚又恨地看著厲聞川,隻見蘇蔓夫唱婦隨般配合著在段繆驊身後衝她比了一個持槍手勢,食指抵在太陽穴,做出“砰”的口型,提醒著她別忘了剛剛那一幕。

段繆雲咬緊嘴唇。

內心掙紮了幾秒,最終還是像一隻鵪鶉般縮起脖子,失魂落魄地點頭。

她深刻地認識到自己根本玩不過這對瘋批夫婦。

段繆驊似乎並沒有起疑:“厲總,謝謝你救了我妹妹。加上今天樹林裏的那一次,你和蘇秘書算是幫了段家兩回。”

“段總,你不和MC合作的話這次也不會招惹上麻煩,老實講該說抱歉的人是我們,您最後決定不與我們合作也是應該的。”

蘇蔓仍是將一切分得很清,趁著現在這個勢頭幹脆把話一次性說開,反正經過今天的事以後,她覺得段繆驊還願意與MC合作的幾率也已經歸於零了。

畢竟有誰喜歡做生意時天天遭遇暗殺?

他與厲聞川也不是多對付的關係,若是單純為了收益,MC也無法保證能在兩個月內能將那批酒全部賣出。

更何況黎韻和甄月如也一定不會就此罷手,說不定早已在外部署打點好了一切,將他們的路子全部堵死了也不一定。

前路萬般阻礙,他一個外人實在沒必要去冒這麽大的風險。

然而段繆驊卻笑著說:“誰說我不願意簽約?”

蘇蔓怔住:“段總,您的意思是……?”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邊,盡管腳踝處已被妥善包紮好,紗布邊緣還是隱隱透著血絲。

一靠近,蘇蔓就聞到了一股混雜著木質香水後調的血腥味。

“說好了你陪我三天,我就會和M C簽約。”

說完還不忘衝厲聞川挑了挑眉:“厲總,你應該記得我們交易的條件吧?”

厲聞川抱著手臂半倚在門框邊,語氣聽不出喜怒:“當然記得。”

“那麽──”段繆驊不經意地將手搭在了蘇蔓的肩上,“厲總,您可以離開了。”

“這麽著急趕我走啊?”厲聞川笑了笑,“剛經曆完這麽一遭,我總得為我的合作對象保駕護航不是?”

段繆驊也笑:“不勞厲總費心了,我已經在莊園附近加強了保安,今天的意外保證不會再發生第二回,相信我會和蘇秘書在莊園裏度過愉快的三天。”

“蘇秘書,你怎麽想?”

厲聞川將問題拋到了蘇蔓跟前。

蘇蔓原本很介意自己被當成籌碼這件事,如今她清醒了過來,早已不在意。

況且她現在的確需要一個和段繆驊獨處的時候。

“段總肯賞識我,我自然是願意留下來的。”

蘇蔓笑眯眯道,眼裏沒有半點的憤怒和不情願。

厲聞川臉上的笑意卻在黑暗之中漸漸隱沒。

明明是自己推波助瀾的計劃,可這一刻心口是真的堵得慌。

他擺了擺手,離開的步伐瀟灑自如。

……

一直到屋子裏隻剩下她和段繆驊兩個人,蘇蔓才收起了這些天以來的客套神情:“段總,你的生命都受到威脅了,為什麽還是要堅持與MC簽約?”

段繆驊坐在桌前,手指絞在一起撐起額頭,微微泛灰的瞳孔裏泄露出某種隱晦的欲望:“蘇小姐,你知道我是因為什麽原因。”

窗外的雲層盡數散開,銀盤似的月光透進屋內,似是撒了一層薄薄的雪霜。

蘇蔓頭一次感覺月光也會凍人。

心髒快速跳動,她深吸了一口氣,直截了當地問:“那好,我換個問題,你怎麽知道我不是蘇媛?”

“因為我遇到過真正的你。”

故事既然已經被撬開了一角,段繆驊這次也不打算藏著掖著了。

他講了一個故事,一個關於財閥少爺被綁架到深山野林,被一名少女所救的故事。

地點在青淼山,主角自然是他們二人。

蘇蔓的記憶在段繆驊的講述中逐漸清晰,她看著對麵的男人,詫異了神色:“我十五歲那年碰巧救下的人是你?”

段繆驊笑道:“看來你總算是想起我了。”

蘇蔓十幾歲時在青淼山上撞見了一樁綁架案。

其實這在青淼山上十分常見,這塊未被劃分開發的荒蠻之地,早已滋生出無數犯罪花朵。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蘇蔓想假裝自己沒有看到,可偏偏她轉身要跑時,匪徒頭子卻伸手提起了她的後衣領。

對方看出了她是山裏的野孩子,而他們需要在山中苦耗多日,於是威脅蘇蔓給他們做飯和打雜。

蘇蔓也是在和他們相處一天後才得知,匪徒們綁架的是一個有錢少爺,他們指望著有錢少爺的家人能為此交出一筆可觀的贖金。

隔天,蘇蔓采來能致人昏迷的草藥混進了湯鍋裏,並偷偷朝段繆驊使了個眼色,暗示他不要吃湯鍋裏煮的任何東西。

匪徒們暈死過去後,她替段繆驊解綁,告訴他沿著哪個方向下山能通到大路。

段繆驊轉了轉幾乎壓麻了的手腕,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我沒有名字。”

蘇蔓沒有理會少年的詫異眼神,隻是指著山腳,叮囑道:“你別回頭,要一直一直往前跑。”

“嗯。”少年目光灼熱,“等我得救以後,一定會回來找你。”

蘇蔓沒把這句話當真,段繆驊也確實沒有再回來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