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聞川歎了口氣,轉身進地下的酒窖室裏拿了兩支度數最低的紅酒。

草葉上的露水微潤,他與蘇蔓在月光下碰杯。

半杯紅酒下去,蘇蔓的臉升起一片酡紅色。

她咿咿呀呀地在他耳邊說了一堆無意義的話,而後忽然赤著腳向前奔跑,直到氣喘籲籲才折回來。

再回來時,手裏竟然捧著一隻鬆鼠。

周圍蟲鳴聲此起彼伏,她獻寶似的將手中的鬆鼠遞到他麵前:“聞川你看!這裏竟然會有小動物,好難得!”

厲聞川不覺得有什麽稀奇的,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森林,這裏的小動物見到光亮就會發瘋似地四處亂竄。

就跟喝醉酒的蘇蔓一個德行。

他忽然又想到了什麽:“你留學的地方好像很接近郊區,你應該見慣了這種小動物。”

蘇蔓僵硬著點頭,含含糊糊地應話:“呃,嗯。”

說多錯多。

蘇蔓用僅存的清醒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不知道福福在厲家過得好不好。”

厲聞川眉頭一挑:“那隻大黃狗?好俗的名字。”

或許是因為有幾分醉意上頭,蘇蔓難得地在他麵前據理力爭:“福福是很好的名字,是我當初絞盡腦汁想的!”

剛撿到福福的時候,蘇蔓就一直想幫它取一個名字。

她聽人說,擁有名字的動物才能在下一世輪回成人。

那時恰好是春節,她跟著阿婆到村子裏幹雜活,望見家家戶戶貼在門上的字,好奇不已。

阿婆說,貼在門上的字念“福”,是“祝福”的意思。

蘇蔓的出生沒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她想,至少她的狗狗值得這世間的一切祝福。

可現在,連厲聞川都要質疑這個名字很俗。

她大聲辯駁著,眼裏跟著閃爍星星點點的淚光。

厲聞川一把拉過她的手,將她圈在了懷裏。

兩人一起仰躺在星空之下,男人的聲音低啞卻溫柔:“這樣就好。”

蘇蔓不明白他在說什麽,是在說福福的名字起得很好嗎?

她還以為對方一定會繼續嘲諷她一番的。

厲聞川輕撫著她的後背,像在安慰一個孩子。

不用太多虛偽的討好,在他麵前多展露一點真實的自己也沒關係。

蘇蔓似乎真的喝醉了,還醉得稀裏糊塗。

她摟著厲聞川的脖子,又哭又笑,說她很討厭自己的名字。

她早就學到這個漢字了。

蔓。

命賤。

她對蘇長寧和其他的許多人來說,都是命賤的一個人。

沒被蘇長寧取這個名字前,江文茵從來隻是以一個手勢,一句嗬斥來喚她。

她不止一次被母親指著鼻子痛罵,說如果沒有她的出生,她一定會比現在過得好。

她就是個命賤的人,她一直都知道。

蘇蔓喝下去的酒,全從眼眶中流了出來。

厲聞川拍了拍她的背:“媛字形容一個女孩美好美麗,寄托了很多對女兒的美好祝願,是很好的名字。”

蘇蔓哭得更大聲了。

她根本就不是蘇媛。

她不是蘇長寧盼望生下的那個女兒。

她隻是個可有可無的替代品!

很多很多的眼淚順著蘇蔓的臉龐淌下,厲聞川皺著眉,不知該怎麽去哄一個酒蒙子。

酒蒙子卻先一步和他討價還價了起來:“我能把福福也帶到這邊來嗎?它被養在厲家的後花園裏,黎韻那個老妖婆總是看它不順眼……我怕我不在厲家的時候,它會被欺負……”

說完,她浮誇地比劃著眼前的草坪:“這裏這麽大,可以養下我的福福……”

“好不好嘛?”

見厲聞川一直不說話,她用鼻尖撒嬌般蹭了蹭他的臉頰,身軀輕輕搖晃。

和往日嬌柔做作的撒嬌完全不一樣。

像一顆半融化的奶糖,軟糯香甜。

“……”

得寸進尺。

“你叫我一聲老公,我可以考慮一下。”

厲聞川不做賠本買賣。

趁人之危這種事,他也很拿手。

蘇蔓嘿嘿傻笑了一聲,環著他的腰,湊到他耳邊甜膩地喊了他一聲:“老公……”

銀白色的月光原本聖潔無比,此刻全因為女人的一句呢喃變得旖旎曖昧。

喝了酒的蘇蔓身上有著一股若有似無的甜香,厲聞川仔細嗅聞,無法不去聯想當他徹底占有她時,她伏在他的肩上討饒的模樣。

天知道他用了多強的耐力,才沒有選擇在蘇蔓意識不清時強要了她。

雲紗遮住月光的那一刻,厲聞川掏出口袋裏一直放著的鑽戒,重新戴到了蘇蔓的無名指上。

屬於他的那一枚,他思索了很久,還是繼續放回了口袋。

……

厲聞川覺得自己昨晚肯定是瘋了,才會把蘇蔓帶回家。

更可怕的是,他還同意了將那條大黃狗也帶進門。

他不太喜歡這種脫離掌控的感覺,

可她既然說了不會離開,那她入侵他的領地好像也是遲早的一件事。

他坐在沙發上瞪著眼前的狗,狗卻無法察覺到他的不樂意,還一個勁地往他麵前蹭。

簡直比它的主人還要纏人。

厲聞川推開福福的狗腦袋,鼻尖嗅到一陣焦味。

他皺著眉走進廚房,就見蘇蔓舉著鍋鏟,笑盈盈地轉頭看他:“等一下,早餐馬上就好。”

她圍著不知道從哪搜羅來的粉色圍裙,站在這棟別墅裏顯得不倫不類。

卻又意外得融合。

厲聞川盯著焦黑的煎蛋,歎了口氣:“你要是還沒醒完酒,就去繼續睡。”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蘇蔓整張臉緋紅。

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和厲聞川發生關係,隻知道自己醒來時換了一件幹淨的黑襯衫,尺碼偏大,明顯是男人的尺碼。

而襯衫的主人,就睡在她的身旁。

一雙結實的手臂緊緊箍住她的軟腰,像是怕她會溜走似的,壓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

蘇蔓強忍著不適,也沒有推開他。

這種尷尬的場麵,裝睡才是對的。

直到她聽見厲聞川的胸膛裏傳來悶悶的笑聲,她才發覺,裝睡的人不止她一個。

蘇蔓彈起身,飛速溜進廚房,美名其曰為他準備愛心早餐,實則隻是想要找一個能平複自己失控心跳的場地。

當那盤賣相極差的煎蛋被端上桌後,兩人相顧無言了很久。

還是蘇蔓先開了口。

她軟著聲音,小心翼翼地看著厲聞川:“聞川,我預定了幾家整容機構,我們今天就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