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斥消毒水味的病房裏,男人緩緩蘇醒。
附著在他身上的那股蘭花清香已經完全消散,他輕睨著四周,沒有瞧見那道陰魂不散的清瘦身影。
耳邊不再響起嘰嘰喳喳的噪音,竟叫他有幾分不適應。
這麽沒有毅力的嗎?
要勾引人也該做得徹底一些才是。
他現在正躺在醫院呢,她不該過來繼續出演深情款款的嬌妻戲碼嗎?
厲聞川不耐煩地起身,卻被傅樂池反手摁回病床。
“厲哥,剛縫合好的傷口,小心別崩開了。”
護士正好拿著餐點進來,她將餐盤轉交給傅樂池,又笑著拎出一盒造型精致的小蛋糕:“傅少,這是南城區新開的甜品店送來的蛋糕,院長說先給您和厲少送過來。”
厲聞川瞥了一眼粉盒子裏裝著的各式甜品,腦子裏忽然冒出了蘇蔓的模樣。
她昨夜怕他睡著以後再也醒不過來,在他耳邊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似乎就提到了什麽蛋糕。
厲聞川臉上並沒有表露出多少情緒,隻是他自己也不知為何,會突然好奇如果這盒蛋糕出現在蘇蔓麵前,她會用怎樣故作驚喜的表情麵對他。
“那個女人呢?”
厲聞川隨意問起。
傅樂池拿著餐盤的手頓了一下,忽然壞笑:“你找蘇小姐啊?”
厲聞川沒有答話,隻是麵無表情地盯著小蛋糕上微微融化的白色奶油。
傅樂池繼續打趣:“你真對蘇小姐動心了?”
厲聞川目光沉沉地盯了他一眼,仍舊沒有說話。
傅樂池輕笑道:“蘇小姐昨晚在病房外守了你很久,天微亮的時候說怕打擾你休息就先回去了。還說等她回厲家收拾好你的換洗衣物就會再過來,看這個時間,她應該馬上就要到了。”
他頓了頓,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平安符:“她讓我把這個悄悄放你床頭,還要我別告訴你這是她送給你的。可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一聲……”
傅樂池特意停頓沒繼續往下說,側眸悄悄去看厲聞川的表情。
厲聞川臉上卻沒有半分動容的神色,目光也隻是極淡地從那枚略微破損的平安符上掃過。
“扔了吧,要是這東西有用這世上就不會有人死了。”
傅樂池眉頭驀地蹙緊:“這平安符是蘇小姐隨身帶著的,看著也像是戴了有些年頭了,你不想收也不至於丟掉吧!”
厲聞川反而笑了:“怎麽?你心疼她?”
傅樂池攥緊手中的平安符,答非所問:“厲哥,蘇小姐應該是真心喜歡你的,你不要輕易糟踐對方的心意。”
厲聞川笑得更開懷了:“糟踐心意?她最沒資格叫旁人幫她說這句話。”
笑完眼神又暗淡了幾分。
“你也不必心疼她,她真沒你想得那麽可憐。”
更沒你想得那麽深情。
“……”
傅樂池不好再說什麽。
隻能珍重地將平安符收進口袋,想著待會兒要怎麽把它還給蘇蔓。
他最怕女人的眼淚了,光是想象蘇蔓到時落寞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揪起心髒。
唉。
可憐的蘇小姐。
喜歡誰不好偏偏要喜歡一塊捂不熱的大冰塊。
這份心意怕是又要被白白糟蹋了。
他正搖頭歎息著呢,方祁忽然捂著腦袋氣喘籲籲地奔進病房內。
“不……不好啦……厲總夫人不見了!”
聽到這話,傅樂池立馬追問:“什麽叫不見了?”
方祁滿腦袋的血,卻仍是有條不紊道:“昨晚我本來應該送蘇小姐回厲家的,可我在門口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人,我剛下車準備去查看,結果被人一棍子打暈了,現在才醒……”
他邊說,邊去看厲聞川的臉色。
然而厲聞川的臉色依舊淡定如常,仿佛隻是聽見一隻螞蟻走丟了似的無所謂。
還是傅樂池在關心追問:“厲家那邊問了嗎?她會不會是自己先回了厲家?”
方祁急得直搖頭:“沒有,秋霜說她根本沒有回去!”
“我聽秋霜說,昨天早上甄夫人有請蘇小姐到天月閣去,具體聊了什麽不知道,隻是聽說蘇小姐離開以後,有傭人捧著一大束被剪壞的花出來,還說甄夫人看上去不大高興。”
“對了,當時段家的小姐也在,她好像還收了甄夫人的星空項鏈!”
傅樂池想起段家生日宴上鬧出的不愉快,又聯想到昨夜的新聞……
他猛地回頭看向厲聞川:“厲哥,會不會是……”
卻見厲聞川不知何時已經站起了身,臉上滿是肅殺之意。
*
滴答滴答。
潮濕的廢棄大樓裏,腥臭的積水在順著牆根緩緩往下淌。
蘇蔓的裙擺在逃跑時蹭上了一塊暗綠色的苔蘚,黏膩的土腥味令她作嘔。
壁櫥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用力捂住嘴,可愈發急促的喘息聲還是順著唇縫不斷往外溢出。
她清楚地記得,昨晚她從傅家的私人醫院出來後,在商店的玻璃倒影中望見一張猙獰扭曲的臉。
她不知道那人是誰,隻知道對方舉著她兩根手臂那麽粗的鋼棍,狠狠朝她砸來。
蘇蔓想都沒想,幾乎是靠著本能躲避了這一悶棍。
然而男人卻並不打算就這麽放過她。
他整個脊椎僵持著,剛剛揮出去的空棒似乎耗盡了他的所有氣力,以至於他再下不去手,隻是眼神凶狠地盯著她,像匹走投無路的餓狼。
蘇蔓意識到這人似乎並不習慣做這樣的事,更像是被誰脅迫了,便故作鎮定道:“你這是犯罪,被抓到可是要坐牢的。如果是有人威脅了你要你來傷害我,你和我說,我會幫你,你千萬別衝動。”
黑衣男人忽然笑了,蘇蔓在朦朧的路燈下,瞧見了他花白的頭發與絕望的慘笑。
她頓感不妙。
蘇蔓知道自己肯定跑不過,想著繼續與對方談判,好歹拖延一點時間。
可她的注意力全在眼前的黑衣男人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年輕男人已經拿著一條沾濕的手帕,悄悄繞到了她的身後。
再醒過來時,蘇蔓聞到了一股腐爛的腥臭味。
她被綁在一張鐵椅上,年輕一點的男人正在往她嘴裏灌著白色粉末:“葛叔,你看好她,我去準備攝影機。”
蘇蔓嘴角苦澀,大概猜到了自己剛剛被喂的是什麽東西。
幸好,她向來有袖子底下藏匕首的習慣。
而綁架她的人大約是見她嬌柔,並沒有對她進行搜身。
她趁葛叔背對著她的那一刻,割破了捆在她手腕上的細繩,操起地上的木棍毫不猶豫地朝對方的後腦勺砸去。
接下來便是你追我逃的貓鼠遊戲。
好在這棟廢棄大樓足夠寬敞,能躲藏起來的地方也有很多。
可蘇蔓的四肢慢慢使不上力。
意識一模糊,眼神跟著迷離。
她急忙躲進壁櫥當中,祈禱著有誰能快點來救她。
然而壁櫃門被猛地拉開,映入她眼簾的卻是一張**笑著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