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

就是因為沒有底氣,他才死活不願意放手的啊。

綁住他和蘇蔓之間的皮筋,似乎隻要他一鬆開,兩人之間將再無牽絆。

牽絆……

厲聞川猛地抬頭,想起蘇蔓肚子裏的孩子。

如果拚命留下這個孩子,算是留住了他和蘇蔓之間唯一的牽絆嗎?

厲聞川心中隱約有了一個想法。

再回到病房時,蘇蔓果不其然又扯開了手背上的輸液針。

猩紅的血點刺激著厲聞川的眼瞳,他深吸一口氣,一雙黑眸直勾勾地盯著蘇蔓凹陷的臉頰。

他微微勾起嘴唇,似是要開口嘲弄對方的反抗,可他的眼尾卻悲傷地往下垂:“你覺得這樣反抗有用嗎?”

“……”

“或者說,青淼山那種荒山野嶺對你就這麽有吸引力?說什麽你都得一個人回去?”

“……”

蘇蔓沒去看他,隻是驀地把拔出來的輸液針狠狠對準自己的脖子。

針尖鋒利,頂上還凝著血珠,就這麽抵著脖子上的動脈,令人心驚。

厲聞川連呼吸都停頓了,唯恐蘇蔓就這麽不顧一切地猛紮進去。

“厲聞川,你能放我走嗎?”

她不想自己的病好起來,因為她深知自己不可能再和厲聞川回到那處私宅,過著被半囚禁的牢籠生活。

可是她也清楚,再怎麽僵持下去,她的身體也快耗不住了。

蘇蔓琥珀色的眼瞳泛出一點水光,語氣中的那一丁點哽咽像是在垂死掙紮。

病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在這場沉默的對峙中,蘇蔓仿佛聽到了對方的回答。

她無聲笑了笑,覺得自己這一生還真是荒唐。

就在她用盡全力要用針尖紮破頸動脈時,一隻冰冷的手狠狠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好。”

厲聞川看著她道。

蘇蔓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隻以為自己會被再次控製住,絕望的情緒侵襲著她的神經末梢,以至於好半天她才反應過來厲聞川說的那句“好”回答得是她先前的問題。

好?

他同意放她離開了?

蘇蔓狐疑地盯著對方,眼神不解中又帶著一點警惕。

之前還鬧得這麽瘋魔,現在就這麽輕易放她離開了?

“我放你走,你別再傷害自己了。”

厲聞川將輸液針隨手扔進了垃圾桶,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他抬頭看了一眼全然怔住的蘇蔓,輕聲道:“不過你得先把自己的身體養好,到時候,我親自送你回青淼山。”

“……”

蘇蔓眼裏仍舊滿是懷疑,“你真的沒有騙我?”

“沒有。”厲聞川眼神淡漠,“我隻是想通了,抱著一個沒有靈魂的漂亮玩偶的確沒有什麽意思。”

與其看著一朵玫瑰在他手中凋零,不如將它放回道原野。

蘇蔓眼裏的灰霧一點一點消散,肉眼可見地煥發了生機。

“……”

厲聞川看得手心越捏越緊。

能離開他了,就這麽高興?

但他的表情也就陰沉了不到一秒鍾,他邁步坐到床邊,拆開紗布摁住了蘇蔓還在不斷往外溢的血。

蘇蔓垂眸,安靜地看著自己消瘦得幾乎隻剩下骨頭的一雙腿。

厲聞川說得沒錯,即使他現在直接放她走,她也活不了多久。

得先把身體養好。

這個念頭灌輸進腦海以後,蘇蔓死去的胃口好像又活了過來。

她看著桌上冷掉的醫院餐,抬了抬沒什麽力氣的手臂,想要去端起那碗涼粥。

“這碗粥冷了,別吃了。”

厲聞川撤下了餐盤,轉而下樓端了一碗熱粥上來。

香菇雞絲茸的香氣在房間裏彌漫,厲聞川捧著碗,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粥,放到嘴邊慢慢吹涼。

蘇蔓有些難堪地看著他。

明明上一秒兩個人還在劍拔弩張,怎麽現在又能夠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喝粥了呢?

蘇蔓一方麵覺得不可思議,另一方麵,乖乖張嘴開始喝粥。

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出聲。

喂完粥,厲聞川便走了。

臨走前還特意說了一句:“接下來會有專門的人喂你吃飯,直到你重新有力氣自己吃飯為止。”

“她們不是我找來監視或者控製你的,但她們任由你差遣,你不需要她們了盡管開口讓她們走就行了。”

“等你身體恢複了就告訴我,我送你走。”

他淡淡地說完這些話,神情似乎並沒有一點不舍。

蘇蔓幾乎脫口而出道:“那你呢?”

他這些話,簡直就像是在做最後的告別。

厲聞川笑了下,說:“這些天一直沒去公司,積累了不少的事務需要處理,所以這段時間我不會再過來了,反正你也不想再見到我了吧?”

他說完輕輕關上了房門,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分給蘇蔓。

“……”

蘇蔓莫名不爽。

厲聞川的愛還真是來得快,去得更快。

她看著鏡子前宛若一道影子般消瘦憔悴的自己,忽然覺得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反抗很是不值。

好像自己不這麽折騰自己,厲聞川也很快就會對自己生厭。

果然,他不過就是喜歡對他百依百順的一個形象罷了。

想開了這一點,蘇蔓不再做出任何傷害自己的事情,藥和飯都有好好吃,甚至開始主動提出要到樓下散步。

這期間,厲聞川也如同他自己承諾的那樣,一次都沒有來打擾過她。

蘇蔓的精氣神和身上的血肉奇跡般恢複,等到能自己主動進食和散步後,她主動遣散了所有的護工,走進了傅樂池的辦公室。

傅樂池像是早就知道她會來找自己似的,麵容很是祥和。

“蘇小姐,你身體恢複得很好,大概下周就能出院了。”

蘇蔓垂著眸,盯著她已然隆起的小腹,幽幽道:“傅樂池,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嗎?”

“嗯?”

傅樂池緊張地扶了扶眼鏡框。

“你是醫生,我想你在幫我治療的時候應該就知道我懷孕了。”

傅樂池點頭,沒有否認。

蘇蔓隔著病號服撫摸著自己的肚子,抿了抿唇,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我想請你幫我打掉這個孩子。”

傅樂池臉色一僵:“可這孩子月份已經很大了,引產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巨大的傷害……”

“我不能留下他。”

蘇蔓忽然崩潰地捂住了臉,眼淚順著指縫不斷地往下流淌。

“我真的不能留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