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蔓覺得自己永遠都搞不懂厲聞川在想什麽。
比如他們莫名其妙在深夜泡起了澡,現在她卻睡在沙發上,盯著**背對著她的厲聞川的後腦勺,咬牙切齒。
和厲聞川共處一室,她根本睡不著。
起初,蘇蔓以為厲聞川留下過夜是又起了睡她的心,還擔驚受怕了好一會,直到她被厲聞川毫不留情地丟到沙發上。
再眼睜睜看著厲聞川躺進柔軟的大床。
蘇蔓抱著被子,直勾勾地盯著**的一道暗影。
厲聞川似乎已經睡著了,背部輕微起伏著,呼吸聲也很均勻。
平日裏囂張到不可一世的惡鬼竟然是蜷縮著身子入睡的,倒是讓蘇蔓感到幾分意外。
看著**鼓成一團的被子,蘇蔓莫名想到了流浪貓。
貓在沒有安全感的時候會蜷縮成一團,它們輕易不會露出最柔軟脆弱的肚皮。
可是厲聞川又在怕什麽呢?
他是手握錢權的少爺,是遊**人間的惡鬼,一個輕易可以斷人生死的人,不該畏懼黑夜。
蘇蔓轉過身不再看他。
反正橫豎都睡不著了,她決定好好想想接下來的打算。
不能被厲聞川輕易得到身體是自然的,可如果一直吊著,萬一哪天厲聞川真的對她完全失去了興趣,她又該怎麽辦?
蘇蔓焦慮地蹙緊柳眉。
到底怎樣才能完整且徹底地得到一隻惡鬼的心呢?
“呃──”
躺在**的男人忽然發出一聲沉悶的低吟,嚇得蘇蔓立馬從沙發上彈起。
“聞川?”
她探出腦袋,試探著詢問。
是做噩夢了嗎?
還是她之前刺的那道傷口裂開了?
今天給他擦拭身體時,她的確用了點狠勁……
厲聞川抓緊心口,又是幾聲悶哼。
蘇蔓嚇得臉色都白了幾度,唯恐他會真死在這裏。
到時候她怎麽解釋得清?
她戰戰兢兢地下了沙發,一點一點挪到他的床前:“聞川,你怎麽了?”
湊近了看,厲聞川的狀態更糟糕。
他雙眼緊閉,頭發淩亂地貼在額前,脖頸與手背的青筋同時暴起,睡衣幾乎被汗水完全濡濕。
他身上隱隱約約的那股藥味,此刻濃鬱到幾乎嗆鼻。
蘇蔓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她跟師傅學過幾年醫,卻始終聞不出厲聞川身上的味道來源於哪幾味草藥。
這藥味聞久了會生出許多不該有的戾氣。
蘇蔓急忙掩住口鼻。
直覺告訴她,厲聞川的狀態和這股藥味都很奇怪。
她剛伸出手想替厲聞川擦掉額角的汗,厲聞川忽地睜開了眼睛,冰冷的手立馬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也想要殺我嗎?”
他臉色陰鷙得仿若閻殿羅刹,眼眸血紅瘋魔,嘶吼聲中滿是暴戾氣息。
“我沒有……”
蘇蔓拚命去掰開厲聞川的手,可她的掙紮實在太微弱,根本撼動不了對方半分。
視線逐漸模糊的時候,她猛地想起自己在瀾時也曾被厲聞川這樣掐住脖子。
隻可惜她這次的袖子底下沒有藏著匕首。
蘇蔓用指尖去摸索厲聞川手背上的舊傷口,她竭力用指甲摳挖,終於撕扯開了結痂。
一股血腥味充盈進鼻腔,衝淡了滿屋的藥味。
厲聞川放開了她。
蘇蔓看著他眼中的血紅色慢慢褪去,直至恢複清明。
壁燈下,惡鬼的輪廓泛著柔光,他眼眸微垂,盯著自己手背上的血痕,又抬起眼看了看癱倒在地不住咳嗽的蘇蔓,很快想明白了一切。
“過來。”
蘇蔓不敢動。
她這次是真的有點怕了。
瀕死的窒息感還回**在她的胸口,令她再不敢接近厲聞川半步。
甚至生出了幾分退意。
厲聞川的手懸在空中許久,最後還是放下了。
“你走吧。”
本應暴戾恣睢的惡鬼,此刻滿目落寞。
他手背上還在淌血,見蘇蔓始終沒有動靜,終於還是失去了全部耐心:“叫你走,你聽不懂嗎?”
蘇蔓被猛地吼清醒。
她平靜地看著厲聞川,忽地勾起唇角。
走?
她能走去哪?
她走不出牢籠一般的厲家,即使可以走出去,她又能去哪?
回蘇家嗎?
還是回到深山中的小木屋?
她根本無處可去。
人人都說厲聞川是遊**人間的惡鬼,她又何嚐不是狂風驟雨下無所依靠的池中浮萍?
“我不走。”
蘇蔓咬緊牙關,沒有多餘退路的她隻能壯著膽子往前爬。
“我是你的妻子,我哪裏也不去。”
厲聞川擰著眉,眼底隻剩涼薄:“滾。”
蘇蔓像是聽不見,依舊不斷靠近著他:“你難受,我陪著你好不好?”
簡直像一塊體貼溫柔、沒臉沒皮、甩也甩不走的狗皮膏藥。
卻意外地撫平了他狂躁的心。
厲聞川無奈地歎了口氣:“過來。”
蘇蔓非常乖巧地伏在他的膝上,半張臉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
她很想問他剛剛是怎麽了,又怕惹對方不快,隻能安靜地枕在他的手臂上,裝作滿臉心疼的模樣。
裝到她險些睡著的時候,厲聞川沙啞的聲音忽然在他背後響起:“你會唱搖籃曲嗎?”
江文茵從來沒有為蘇蔓唱過什麽搖籃曲,倒是阿婆有時候會抱著她哼上幾段江南腔調的小曲兒。
蘇蔓想了想,說:“我隻會一點。”
厲聞川將她從床下撈到了自己懷中:“在我耳邊唱。”
說完,他閉上了眼睛。
蘇蔓抬眸,厲聞川溫熱的鼻息就在自己的唇邊,叫她不敢輕舉妄動。
非要比喻的話,她感覺自己現在就像一隻被老虎擁在懷裏的雞崽,她很怕老虎蘇醒後會一口將她吞掉。
她努力回憶著那些江南曲調,可她本身並不是江南人,哼唱出來的曲調有些不倫不類,厲聞川卻一直沒有打斷她。
也沒有叫她停下。
蘇蔓就這麽哼唱了一夜,哼得她嗓子冒煙喉嚨沙啞,不知不覺竟累得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時,**的人已經不在了。
蘇蔓鬆了一口氣,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
窗外是連綿小雨,雨似乎下了一整夜,凹進去的地麵積了薄薄的一層小水塘。
蘇蔓有些奇怪。
以往陰雨連綿的夜晚,她小腿上的舊傷疤總會隱隱作痛。
可她昨晚倒是睡得挺香。
是因為被厲聞川整得那一出嚇到連痛覺都麻痹了嗎?
叩叩──
秋霜貓著腰進來:“阿蔓小姐,您昨晚沒事吧?”
“沒事。”
秋霜盯著她的脖子,眼角很快噙出了淚花:“阿蔓小姐,你的脖子……”
蘇蔓聞言去照了照鏡子,果不其然,幾道青紫色的指印赫然浮現在她白皙的脖頸上。
她淡定地找來絲巾係在脖間:“秋霜,不要叫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大夫人和二夫人,懂嗎?”
秋霜哽咽著點頭。
都是因為她,阿蔓小姐才會被大少爺折磨了一夜!
秋霜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阿蔓小姐,我今天就去求老夫人讓你自由出入厲家!”
“謝謝你。”蘇蔓笑得溫柔,卻又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她一句,“秋霜,你知道聞川經常去的那家夜總會在哪嗎?”
她可不想被厲聞川白白掐脖子,能夠自由出入厲家以後,她一定要天天纏著厲聞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