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夢
噠噠噠……
雪亮的菜刀,重複著一個單調的動作,卻固執地把底下的肉片不斷切開,任由粉紅色的肉筋濺到了刀墊之外,一隻有些青白的手用抹布迅速把這些肉碎從石製的灶台上抹去,然後把抹布丟進旁邊裝滿清水的清洗盆裏,抹布不斷下沉,而隻餘一抹暗紅慢慢自水中浮起。
(我這是在哪裏?)
藍沁大叫了一聲,可卻沒發出任何聲音,有那麽一兩秒的失神後,她大概了解現在是什麽樣一個狀況了。
也不知道幾歲開始,藍沁擁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她的雙眼,有時能夠看到另外一個世界的生靈,人將死前,有餘願未了,這份牽掛讓他們死後魂魄無法投胎轉世,而逗留在人間,它們遊蕩於人世,普通人是看不到,但一些具有大能的人是可以和它們溝通。
藍沁是一個例外,她沒有大能,卻擁有俗稱陰陽眼的能力,隻是這種能力並沒有為她帶來快樂,相反,這種能力給藍沁帶來的,隻有危險。
和亡魂溝通的同時,代表著兩者間擁有連接的渠道,亡魂可以通過這種渠道強占人身,然而能夠和亡魂溝通者,無不具有異能,或做好防止被上身的布置,但藍沁卻什麽也沒有,對於亡魂來說,她就是一具不設防的軀體。
五歲那年,藍沁被一隻亡魂占了身體,眼看是救不活了,卻有一個遊方的和尚經過她家,並出手救之,事後更贈與藍沁一塊雕刻著地藏王菩薩的藍田玉,保得藍沁像普通小孩一樣健康成長。
可是不時看到亡魂的藍沁,卻知道自己不普通,見鬼見得多了,藍沁的膽子沒有變大,反而有向老鼠膽看齊的趨勢,在這個科學普及的年代,要對別人說自己能夠看到鬼,準給人家當成神經病關起來,於是,考慮到自己的前途和人身安全,藍沁決定成為一名偉大的人民警察,目的不是製裁罪惡,保護弱小,隻是簡單地希望警察的煞氣讓亡魂不敢接近自己而已。
如願當了警察之後,也不知道是否警察的煞氣有了作用,藍沁見鬼的次數比以前降低了許多,可還沒等她慶幸自己作了一個如此英明的決定時,她沮喪的發現,見鬼症有了新的變化。
那就是,從見鬼,變成了夢到鬼。
隻要睡著,藍沁有時就會發一些奇怪的夢,夢裏她變成了其它人,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又或者小孩老人不一而足,但相同的是,這些夢裏的角色,最後都會撞到鬼,或遇到靈異事件,藍沁對於這些固執地和她糾纏在一起的亡魂感到懊惱,可同時卻無可奈何,所以現在,她學會了逆來順受。
管它夢裏發生的事情有多可怕,反正醒來後就當做一場惡夢。
發揮著阿Q精神的作用,藍沁堅決保衛著自己那已經小得可憐的膽子,希望自己不會在某場睡夢中被嚇死。
回過神來的藍沁,開始打量著四周的環境,當然,是通過另一個人的眼睛。
這是一間廚房。
時間已經是傍晚,窗外血紅的陽光從廚房的窗戶灑了進來,在白色的地磚上反射出讓人顫粟的血色光暈;清洗盆上的水龍頭並沒有擰好,自來水有一滴沒一滴的落到水盆子裏,帶起讓人心煩聲音的同時,也把那水盆裏一絲暗紅慢慢的攪拌開;廚房外傳來電視的聲音,藍沁可以模糊的聽到,像是在開始報導新聞的樣子,然後在這模糊的聲音中,又夾雜著某種電鋸開動的聲響,以及聽不清歌詞的音樂。
一個普通家庭的傍晚時分。
藍沁作出這個結論,一切都沒有靈異事件發生的征兆,藍沁搞不懂自己的意識為何還停留在這付身體上不肯離去,她隻能無奈地看著視線在灶台上來回遊動,接著那已經切好的肉被“自己”丟到了熱好油的不粘鍋裏。
(放過我吧,難道要我無聊地看著另一個女人炒上一桌菜?)
藍沁的意識在哀叫,這難道是老天為了懲罰自己這個已經二十五歲,卻連煎蛋也炒不好的笨蛋,來一次現場版的廚藝指導?
然而藍沁現在這付身體,卻不理會她的意願,硬是把一碟爆炒肉絲在藍沁的視線中演示了一遍,接著被裝到一個潔白的瓷碟上,然後視線投向廚房外。
“開飯了!”
身體的主人叫道,跟著藍沁看著“自己”端起碟子走出廚房。
在和廚房的玻璃門擦身而過的瞬間,藍沁看到了“自己”的樣子,那是一個大概三十來歲的女人,保養的還算不錯,瓜子臉,丹鳳眼,如果不是眼角幾道細微的魚尾紋暴露了她的年齡,藍沁很難估計出她的歲數。
不過不知是否玻璃的反光,亦或是藍沁的錯覺,她總覺得,女人的臉透著一股青白之色,不是營養不好引起的蒼白臉色,更像是一種氣色……
菜被放到一張玻璃餐桌上,桌上已經擺著其它幾樣菜,菜雖不多,卻看著精巧,可以看出這個女人極愛自己的家庭,方能炒出透著心意的菜式。
可這幾樣精美可口的菜式擺放在桌上,卻遲遲不見家庭的其它成員出現,隻有某種電鋸轉動的聲音不斷傳來。
藍沁聽到女人有些不滿地“哼”了一聲,接著視線開始移動,藍泌看著“自己”走出用餐廳,穿過了客廳,然後拐進弄道,弄道的左側是牆壁,右側則是三間房間,其中兩間緊閉,隻有第三間,也是位於未端的一間門大開著,室外的夕陽讓門對麵的牆壁上留下一片紅色的光影。
女人向裏麵走去,邊走邊說:“天華,吃飯了,小薇在不在你房裏。”
房裏有男人模糊的應了聲,而藍沁的視線也越來越接近洞開的房間,突然,一股冰冷襲來,如果有身體的話,藍沁發誓自己肯定已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可是女人卻猶若未覺,她腳步未見停留,幾步後,藍沁的視線已經投進了那打開的房間中。
那是一間工作室。
房間的角落裏零落地擺放著各種隻能算是半成品的家具,一些零散的工具隨意地扔在一邊,整個房間透著木料的氣息,而房間中,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正聚精會神的把一根木條放在簡易的小型刨木鋸上加工。
鋒利的轉輪在“嗡嗡”的叫聲中,把木條四周的外壁刨落了下來,露出裏麵帶著淺黃的木芯,紛飛的黃色木屑不斷重複著飄起,灑落的動作,最後落進一隻嫩白的手掌心裏。
在男人的旁邊,站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烏黑的長發被高高地束了起來,而她的臉……很奇怪,無論藍沁怎麽用神,就是看不清女孩的樣子,可藍沁看到,女孩有一雙非常漆黑的大眼睛,但這雙漆黑的雙瞳中,卻不時閃爍著陰冷的灰光。
手裏粘著黃色木屑,女孩突然笑了起來,聲音有如銀鈴,聽著清脆動聽,可不知為何,藍沁卻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我說你們父女倆還要玩到什麽時候,天華,先把你那些小玩意放一放,帶小微去洗手後來開飯吧。”
藍沁聽到女人這樣說,然後男人抬起頭來朝“自己”微微一笑,道了聲“好”,可就在這個時候,藍沁突然看到男人旁邊的女孩突然舉起了手。
(小心!)
藍沁大叫,但意識的聲音並不能提醒眼前的男人,於是下一秒,那沾著木屑的小手用力在男人的頭上一甩,在尚示反應過來之前,雙眼還帶著疑惑神色的男人,就這樣被自己女兒的手甩得頭撞向工作台,而要命的是,台上的刨木鋸還沒有關掉。
瞬間,男人連慘叫也來不及,整個頭被飛快轉動的電鋸切成了稀爛,紅色的血和白色的腦漿噴得滿屋都是,而被灑了一臉的女孩,卻若無其事地看著藍沁,然後把手伸到自己臉上一抹,接著把粘到的血漿往自己嘴裏送,最後吸吮的聲音從那小小的嘴巴裏傳了出來。
藍沁先是一愣,然後巨大的恐懼襲來,她清楚地聽到,女人發出一聲淒慘的尖叫聲,然後眼前似有黑幕落下,藍沁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當意識快要消失的時候,藍沁還隱約聽到,那小女孩的呢喃。
“媽媽,開飯了……我餓了……”
“啊!”
一聲尖叫,在開明市梧桐路警察分局的一間辦公室裏響了起來,聽到叫聲的警察先是一愣,然後似乎對於這種情況已經司空見慣,每個人都當沒聽見,繼續幹起自己手中的活來。
大口喘著氣,藍沁兩手撐在桌子上,意識有那麽一兩秒的淩亂。
在她的跟前,懷裏抱著一隻黑貓的分局局長陳克禮有些無奈地對她說。
“小沁啊,下次別叫那麽大聲,影響了其它同事工作就不好了。”
局長大人的聲音讓藍沁的意識終於回歸本體,她想了起來,下午局長叫自己到辦公室裏打一份報告,但七月的天氣讓這間沒有空調的房間顯得悶熱,最後導致打著報告的自己竟然可恥的睡著了。
然後……做了一個惡夢。
下班的鈴聲同時響了起來,已經開始出現地中海狀況的局長抱著自己的貓站了起來,和藹地對藍泌說:“沒有打完的報告明天再打吧。”
藍沁紅著臉,像小雞啄米似地點著頭,用蚊子才聽得到的聲音說了聲“是”。
走到了辦公室門前,局長突然回過頭,像想起什麽似的對藍沁說:“記得把鍵盤上的口水擦幹淨了……要不然我又得換鍵盤了……”
一句話,讓藍沁的臉紅得無以複加,在局長大人走出房間後,藍沁立刻關掉電腦,電腦的時間正顯示著2010年7月13日。
電腦關掉,走出辦公室的藍沁順手關上了大門,急促的腳步聲響了起來,然後漸漸消失,而已經關掉了電源的電腦,卻突然閃爍了一下。
就這麽一下,就像是電流尚未完全切斷的表現,可那漆黑的電腦屏幕上,卻突然出現一張小孩的臉,那是一個束著馬尾的女孩子,模糊的臉上,一雙黑色的大眼睛充滿了冰冷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這裏謝謝“無語”同學捉出了錯別字,希望大家看到有錯別字的時候給我捉出來,當然,我會努力讓各位捉不到的,西西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