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十三）
看出蕭琰真的臉色不好，易景侯暗道莫要再逗他，反正也不打算真在這裏留宿。便笑著站起道：“小琰說到哪裏，我們就到哪裏。”
眾女子苦苦挽留，易景侯又打賞一番後，二人才得以脫身。
“這些女子真的如狼似虎，就差沒自己伸手到荷包中去掏銀子了。”易景侯摸了摸扁下去的荷包，搖頭苦笑。
蕭琰默默地走在前麵，突然停住了腳步。“景大哥，你不要看不起她們。若不是生活所迫，誰願意囧囧為妓呢。”
“我不會看不起她們，她們拚命掙錢，還不是想早日贖身脫離這火坑。”易景侯快步上前，攬住他肩膀拍了拍。“怎麽了？怎麽突然有這麽多感概？”
聽到他的話，蕭琰衝他燦然一笑，拐進了旁邊一家酒樓。“景大哥，你的荷包空了吧，我請你喝酒！”
“還不都是你二師兄給的銀子……”易景侯笑著跟上，忽又故作擔心道：“唉，不知道鄧兄現在怎樣，他定然在為我們著急。”
“沒關係，我自有辦法讓他知道我們無事。”蕭琰抱了兩壇酒，又包了幾隻熱包子，拉著易景侯出了酒樓。
“景大哥，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喝酒。”說罷飛身而起，跳上了酒樓二樓房頂。知道他要回答自己剛才的疑問，易景侯腳尖點地，也輕盈地躍上房頂。
蕭琰灌了幾口酒，又長出了一口氣，才慢慢開口。“我知道那些青樓□都很苦……因為，我就出生在青樓。”
“怎麽會？”沒想到蕭琰的身世竟是這樣，易景侯不由一呆。
蕭琰笑了笑，但神情卻似快哭了出來。“我娘原來是秦淮河畔的名妓，雖然我已經記不太清她的容貌，但我知道，她很美很溫柔。她經常笑著把我抱在她的膝頭，對我說：‘等娘攢夠了銀子，就帶寶寶離開這裏。’”
易景侯聽了難免心酸，看他的神情，恐怕他娘親早已過世了吧……不由伸手抱住他的肩膀。
“其實娘早就可以攢夠銀子，但為了讓妓院同意我的出生，她把攢了大半的贖身銀子全給了老鴇。然後她為了攢夠錢，就拚命的……”蕭琰把頭埋在了膝蓋間，悶聲道：“那一天是我六歲的生日，娘卻必須到一個大戶人家給別人跳舞賀壽。她走時笑著摸我的頭，要我乖乖等她，她回來會給我帶好吃的糖人。可是我一直等到天黑，卻看到她被人抬了回來。她的裙子上都是血……她緊緊拉著我的手，不住對我說：‘對不起，娘沒能撐到最後……對不起……’”
“小琰……”易景侯擔心地緊了緊他的肩膀。
“娘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她是被那戶人家的四個兄弟活活折磨死的……”蕭琰直起身子，仰頭喝下幾口酒。易景侯以為他哭了，卻看到他眼角幹幹的，隻是滿臉憤怒。“娘的姐妹去報官，可是卻被狗官給打了出來，說死了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怎麽還敢來衙門擊鼓打擾他睡覺！後來妓院的老鴇欺我年幼，私吞了娘辛苦攢下的銀子，又把我賣給外地的一個富商。”
易景侯聽的一陣緊張，大戶人家買下漂亮的男童多是養來做孌童的，雖然知道他後來拜了火雷教蕭霆為師，但不免擔心他幼時吃過很多苦。
“我哪肯乖乖的被人賣掉，所以半路上就逃了。”蕭琰擦了擦嘴角的酒漬，臉上突然現出了微笑。“我被那家的惡仆追上打了個半死……但我永遠記得那一刻。他穿了耀眼的紅色衣服，就像神仙一樣從天而降，一抬手就把那惡仆打飛出去。他把我從泥地中掂起來，也不嫌我髒，用他的袖子給我擦臉，然後就大笑著問我，要不要拜他為師。”
“是你師傅？”聽到這裏易景侯鬆了口氣，幸好小琰被他師傅救下，不用再受苦。
“是。從那天以後我的生活就變了。師傅和師兄們都很疼我，師傅給我取了名字，因為我沒有父親，還把他的姓也給了我。我把傷痛拋在了一邊，每天都認真的練功。我要為娘報仇，要像師傅那樣做個了不起的大俠。”
說到這裏蕭琰搖頭笑了笑：“師傅卻說他不是大俠，他隻是看到我小小的一團縮在泥水中像隻髒猴子，就順手把我撿回來養。他說我們火雷教一向不愛拋頭露麵，又說惡人自有惡報，用不著我去操心。但當我要下山時，師傅還是答應了我，並準許我以他囧囧的名號闖蕩江湖，省得我們火雷教多年不涉及江湖，就被別人忘了。其實我知道，是師傅怕我吃虧，江湖中人知道了我是蕭霆的徒弟，就不會真與我為難。隻是當我想回去報仇時，當年害死娘的那戶人家因早年間一場大火，已被燒的精光，全家老少四十餘口全都葬身火海。那個惡毒的老鴇則死於四年前的一場大病，就連當年不肯替娘申冤的狗官，也在兩年前因貪髒枉法而被革職流放。”
“師傅說的果然沒錯，惡人自有惡報。”蕭琰痛快地灌了幾口酒，一隻酒壇已快見底，易景侯把另壇也遞給他。他笑著接過來，卻發現自己不知從何時起，幾乎被易景侯緊緊抱在懷裏。俊臉微紅，忙掩飾地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剛才還溫香滿懷，現在卻懷中空空。易景侯哀哀歎氣，卻又有一絲欣慰。幸虧他遇到了火雷教主，否則自己哪能遇到這塊如火般美玉。隻是火雷教做事果然狠絕，否則怎麽會那麽巧，正好就有一場大火燒了小琰仇人的滿門。又想到兩年前大哥繼位後，曾嚴辦各地的囧囧汙吏，自己也跟著出了不少力，那個被流放的縣官應該就是在那時被查出來的。算起來自己在兩年前就曾幫小琰報過仇，心中不由得意。
蕭琰抬頭看著滿天星光，神色悠然。“雖然我的大仇已報，但這世間到處都有不平之事，所以我要像師傅那樣做個除暴安良的大俠。”
易景侯暗自撇嘴，你師傅算是大俠麽？從沒聽說過他有什麽俠名，倒是聽說過哪門哪派的老窩被火雷教一把火燒了，哪門哪派的幫主掌門被炸了個半死。再看他對蕭霆那種崇敬神往的樣子，心中更不是滋味。說起來，蕭霆行事神秘，江湖中還真沒幾個人見過他。
他皺了皺眉頭，忍不住問道：“小琰的師傅這麽厲害，不知他老人家今年高壽？”
“老人家？”蕭琰噗的大笑，坐回他身邊拍他肩膀。“我師傅不過三十有五，他還年輕得很。”
易景侯心中翻騰，立時起了戒心。他成名了近二十年，沒想到現在才三十五歲。看小琰現在的容貌，就知道他小時候會有多麽可愛誘人，那麽蕭霆養小琰長大，是不是存了什麽歪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