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變身（一）
幾個月前，藍城。
淩晨的那場大火驚醒了睡夢中的淩霄，他醒來的時候紫晶已經被擄走了，來不及多想，淩霄憑著直覺去追趕那些擄走紫晶的人。直追出藍城十幾裏地也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淩霄不是一個容易生氣的人，因為生氣會讓自己的思考能力下降。他知道擄走紫晶的人是誰，但是卻不知道這個人會把紫晶抓到哪裏。
藍城郊外的黎明黑漆漆的，淩霄靜靜地站在一個十字路口，在考慮向那個方向追。這時候，一道白色的影子向自己奔來。是小筱，小筱也看到了淩霄，於是停了下來。
淩霄問：“紫晶呢？”
小筱懊惱地回答：“不知道，當時我睡得正沉，究竟是什麽人，能騙過我的耳朵，若是被我抓到了，我一定扒了他的皮！”小筱那陰陽怪氣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搞笑，可是現在兩人都笑不出來。
淩霄低著頭，沒有說話。小筱抬頭看著淩霄，然後竄上他的肩膀——小筱比較喜歡趴在別人的肩膀。她問淩霄：“喂淩霄，我們現在怎麽辦？”
淩霄沒有回答，而是吹了一個口哨，口哨吹完，一個黑衣人出現在了他身後並且恭敬地跪在地上。
“主人，”黑衣人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我們在拾月閣周圍的四個暗哨全被除掉了。”
“什麽人幹的？”淩霄頭也不回地問。
“屬下不知。”
聽到這個不能另自己滿意的回答，淩霄又低下頭思索。半晌，淩霄又問：“看沒看到那些人往哪個方向跑？”
“往驪都方向。”
驪都，就在他的正前方，果然和自己的猜測沒錯，擄走紫晶的人就是那三個皇子中的一個。淩霄抬眼望著前方那個看不見的都城，低聲說：“開始了……”
小筱問他：“什麽開始了？”
淩霄回答：“沒什麽。”然後又對黑衣人說：“回去把所有的殺手都調回來，靜候調遣。”
“是！”黑衣人回答一聲，就又消失在夜色中了。
小筱回頭看著黑衣人消失的地方，覺得很不可思議，這天下竟然有除了紫晶之外的人的身法輕到連自己都聽不出來的地步。這不免讓她對淩霄的神秘感又加深了幾分。
等黑衣人消失了，淩霄開始不緊不慢的走，他走的很漫不經心，就好像飯後的散步一樣。小筱知道，以這樣的速度，任何地方都去不了。
“喂，我們去哪？”小筱問。老實說，小筱並不想跟淩霄一塊走。首先她跟淩霄認識的時間太短；其次，淩霄身上的氣場讓人有種壓迫感，就好像天下沒有可以讓他感到害怕的事情，這種人通常都是可怕的。
“去望月。”淩霄的回答不帶任何感**彩。
“去望月？我們不回藍城看看吹牛王嗎？火那麽大，他萬一出事怎麽辦？他是你師弟啊。”
“晉城不會出事的，那火還傷不了他。”
“那紫晶呢？你的手下不是說那些人把紫晶擄到驪都了嗎？你走的這個方向不是驪都吧？”
“紫晶不會有事的，沒有人敢傷害她，哪怕是皇室也不敢傷害她。”
“可是這也不能不去找紫晶啊。”
“我已經在找了。”
“啊？你怎麽找？”
“望月有很多殺手，我可以讓他們在三天之內滲透中洲每一個地方。”
小筱不在說什麽了，她明白這個時候隻能相信淩霄。小筱百無聊賴地趴在淩霄的肩膀，半睜著眼睛看著天邊慢慢升起的朝陽。淩霄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並且也是一個容易讓小筱感到無聊的人。在小筱眼裏看來，不愛說話的人代表孤僻，雖然淩霄一點都不孤僻。
“喂，淩霄，我們去哪兒？”小筱又問了一遍。這句話從黎明到現在她已經問了不下十遍了，而每一遍淩霄都隻回答兩個字“望月”。淩霄並沒有對小筱這重複的問題感到厭煩，可是也絲毫沒有興致。
終於，小筱有點受不了淩霄的沉默了。
“喂，淩霄。”這次她沒有問“我們去哪兒”。
“什麽事？”
“你……平常都這麽沉默寡言嗎？”
“沉默寡言？”淩霄對這個問題感到意外，“為什麽這麽說？”
“你平常都不主動跟身邊的人聊天的嗎？”小筱想到紫晶曾經跟她說過，說她的大師兄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他的生活中除了必要的詞語，基本不會說話。紫晶對淩霄的評價概括一下就是：淩霄這人不喜歡沒用的話，當然更不會聊天。可是昨天晚上他和吹牛王還有紫晶聊得很開心啊。小筱有點想不通。
淩霄回答：“我身邊沒有人。”
這句話讓小筱覺得很不可思議。淩霄從小和吹牛王還有紫晶一塊長大，他離開嵐墒山之前身邊是有人陪的，那麽他離開嵐墒山之後的這十年，身邊難道一個人都沒有嗎？這樣的人生該有多無聊？
“為什麽沒有人？”
“我是望月的主人，我的手下都是殺手。這個世界上，最講誠信的人是殺手，最不可靠的也是殺手。我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會殺了我取而代之，所以我隻能偽裝自己，越少人知道我的身份，我就越安全。”
“如果成立這個組織需要你犧牲掉交朋友的權利，那你完全沒有必要成立這個組織。”淩霄開始覺得肩膀上這隻小狐狸說話有點太一針見血。
“對我來說，望月確實沒有意義。”
“那你為什麽還要花十年的時間經營它？”
“因為……”因為什麽？淩霄自己也找不到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十年前他準備離開嵐墒山的那個夜晚，師傅跟他談到深夜，告訴他到了江湖上要做什麽，並且要怎麽做這件事。那一刻起，淩霄知道自己的一生都將會這麽度過。但是他沒有任何怨言。他們師兄妹三人都是孤兒，並且沒有打算去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他會這個天下最精妙的武功，放眼江湖，已無敵手，所以他不會去找尋那些傳說中的秘籍。他不在乎世人對自己的看法，所以他也不會主動去做那些讓人們記住他的事。所以說他的一生都在為雲間派那個虛無縹緲的秘密服務。想到這些，淩霄有點想笑。這些問題他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而這個剛認識了不到兩天的小狐狸竟然能這麽直接的指出他的所作所為沒有任何意義。
“回答我啊，你笑什麽？”小筱被淩霄的笑弄得不明所以。
“我在笑我自己，”淩霄笑著說，“你把我問住了，這個問題我還真不知道怎麽回答你。”
“那好吧，下一個問題，”小筱用力往淩霄的肩膀上爬了爬，“你有沒有想過改變自己？”
“改變？改變什麽？”
“呃……改變你的性格啊，或許你可以變得健談一點。”
“怎麽變得健談？”
“跟我聊天！”
然後整整一早上淩霄都在麵對著小筱各種各樣的問題。淩霄雖然不愛說話，但也不會輕易對一件事物感到厭煩。小筱的喋喋不休為他原本清淨的生活加了一點點綴，再加上這隻小狐狸對自己也沒有惡意，淩霄又何必反感她的喋喋不休。
淩霄在中州的很多地方都有宅子，這些宅院也是望月收入的一部分。
藍城外的這處宅邸很少來，由於幾年前經營不善，這座宅邸失去了它賺錢的功能。淩霄除了每月派人給這宅子打掃一下之外就沒有對這莊園有太多的照顧，甚至都沒有派人看管。
“這就是望月？”小筱看著滿院子的積雪問，“也太寒酸了吧？”
“這隻是望月的一部分。”淩霄淡淡地回答著。他邁過快要及膝的積雪，一步一挪地走到房門前，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一股塵土氣息撲麵而來。
“這裏是不是有暗門什麽的？”小筱還是不相信這麽簡單的一座宅子是望月的一部分，企圖把它想得神秘一些。
“哪有什麽暗門。”淩霄走進屋子，然後把陳舊的火爐點燃。點燃火爐，他就坐在了書桌前看是批閱什麽東西。整個屋子都布滿灰塵但是這張桌子卻出奇的幹淨。小筱習慣性的用尾巴掃了掃桌麵，趴在淩霄批閱的文稿前。靜靜地看文稿上的字。看了一會，小狐狸開始發表自己的評論。
“我還以為作為望月的主人會有多忙呢，你每天就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操心嗎？”
“整個望月有三千六百四十二人，任何小事都不能算作小事。”
“可是這些事情簡單的有點過分啊，你完全可以找個人給你幹這件事。”
“事實上有很多人幫我做這件事。”
“那你為什麽還要自己做？”
“不想讓自己無聊。”
“可是你做的這件事本身就很無聊啊。”小筱越來越覺得淩霄這個人無趣了。
淩霄隻是笑了笑，對這句話不做評價。小筱覺得無聊，於是不再理會淩霄，自顧自地趴在桌子上看著火爐中的柴火。看了一會竟沉沉地睡著了。這一覺睡得很疲倦，小筱總是能感到有什麽東西壓在自己的心口，想醒來卻又醒不來。最近身體很奇怪，老是無緣無故的感到困乏。
壓力越來越重了，重到自己喘不過氣來。
實際上小筱知道自己的身體為什麽會這樣——那個遲來的“變身”終於要來了，隻是沒有想到竟然來的這麽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