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章 也許是開始，但確實是結束
紛紛擾擾，這一切，終於算是完結了。
慕容對自己的猜想還是不確定，所以在最後關頭，他用了卜算之術。這一次沒有玉兒幫他分擔反噬，所有傷害全由他自己承擔。
慕容的鼻子、眼睛、嘴巴、耳朵都有鮮血湧出來，他伸出手擦著臉上的鮮血，難以掩飾的笑容出現在他的臉上。
“雖然失去了很多，”慕容的聲音有些顫抖，非常累的樣子，“但這確實是最好的結局。嗯，多少有些偏差，不過都還能接受。”
林莫棠沉默著，臉上的淚水已經幹了。這對紫晶很不公平，這本來就不是她的戰爭，被一個陰謀卷入其中，現在又自願把自己困在這麽大一塊兒水晶之中。三百年，這是一段何等漫長的時光。
方賢沒有死，他被慕容抓住了，屬於他們倆之間的戰爭也終於有了一個結果。
即使現在被緊縛著兩隻手，方賢的臉上依然掛著輕鬆自如的微笑。
“慕容公子，”出人意料，方賢竟然先開口說話，“久仰，今日終於有緣相見啊，方某三生有幸。”
慕容看著方賢，臉上沒有表情，他點了點頭，說道：“閣下很聰明，很有計謀，在下很佩服。”
“哈哈哈哈，”方賢爽朗的笑了幾聲，“慕容公子，這一仗是我輸了。方某從來不會給自己找借口，輸了就是輸了……不過，咱們這一仗打得，著實不能讓我開心。”
慕容問道：“此話怎講？”
“你我二人處處製肘，如果不是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如果這是一個單純的亂世，我想我們兩人的對決一定更加精彩，後世一定會傳唱我們這段曆史。”
慕容點點頭，說道：“也許吧，沒有發生的事情誰都說不準。我以前以為我能看穿一切，結果我發現，不是這樣的……方先生，你是個人才，我不殺你，你走吧。”
慕容揮了揮手，方賢身後的武士斬斷了方賢受傷的繩子。
方賢揉了揉手腕，說道：“多謝了，慕容公子，咱們後會有期吧。”
方賢轉身準備走，誰知這個時候慕容突然說道：“方先生，等一下。”
“哦？公子還有何事指教？”
“我想知道，那天派鬼五去雲城，殺了拙荊，是誰指使。”
“如果是我的話，慕容夫人，不會死，最起碼不會死的那麽早。”
慕容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方先生，不送。”
——
大師兄和小狐狸留在了秋風穀，亂世在那一刻結束，神的職責開始執行，從這一天開始，直到新的神出現，大師兄不能離開秋風穀了。林莫棠率領軍隊回到驪都，有慕容的輔佐，這個天下應該會繁榮幾十年。
我回到了嵐墒山，迎接我的是紅袖、姳嫣、穆雨柔、蘭香、黃閻、暮雲、薇兒……還有我的女兒。
知道了這個結果，大家都有些不好受，可是事已至此，除了傷心，別無他法。
嗯，要給女兒取個名字。
女兒出生在陽春三月，今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三月的時候就已經花開遍野了，整個嵐墒山都沉浸在五彩斑斕的花海中。姳嫣說，不如給女兒取個花的名字。
之前我把初雪的墳墓遷到了嵐墒山，在我們的竹屋前，那座小小的墳塚旁邊開滿了風鈴草。
女兒就叫風鈴吧。
——
安逸的生活持續了幾年，我一天天的看著幾個孩子茁壯的成長。紫晶塵封在紫色水晶中，於是我把緋月接回了嵐墒山，代替紫晶撫養她。孩子一多，嵐墒山就恢複了生機。我很快樂，雖然沒有救出我娘，但是從伽藍城傳來的訊號告訴我，現在的伽藍城已經向明決希望的方向發展了。
外婆退位，我娘重新當上了聖女，掌管伽藍城。瓔珞阿姨的身體早就被那道封印擊潰，秋風穀事件之後沒多久，瓔珞阿姨就去世了。明決沒能幸免，這位有著崇高理想的大祭司被憤怒的外婆處死。那晚在睡夢中，我娘告訴我，明決死的時候也是微笑的。
林莫棠統治中洲，慕容輔佐他。不到三年就基本修複了那場戰爭造成的創傷，天下繁榮，長治久安。傅雨流和慕瑤也成親了，一年後生了個健康的兒子。傅雨流自認對不起那些信任他的人，覺得無顏活在他們麵前，於是他帶著慕瑤定居在嵐墒山下的村莊裏，過起了隱居的生活，閑來無事的時候會上山來找我聊聊天。我們兩個正直青年的大俠，提前過上了老前輩們的生活。
這一切都很好，不是麽？
實際上這種安逸的生活沒有持續太久——紅袖病了，或者說，她的病就沒有治好過。
那些年的放任讓她的身體留下了難以治愈的創傷，生下鈴兒之後，她的身體就越來越差。鈴兒九歲的時候，帶著我的不甘、難過，還有不舍，紅袖在病床上閉上了眼睛。我忘了我哭了多長時間，也忘了之後的幾個月我是如何度過的，隻知道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竹屋前多了一座墳塚。
那一年的冬天，雪特別大。獨自站在兩座墳塚前看著滿天飛舞的雪花，想了很多事情。這雪花看的我心煩，他們一會兒變成劍城飄舞的鳳尾花，一會兒又變成天闕刺骨的寒水。過往的一幕幕出現在我的眼前，藍城，雲城，再到天宏……原來，我得到的，幾乎都失去了。
姳嫣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為我披上了一件大衣。我轉過身來，看到姳嫣牽著鈴兒的手，站在我身後，一臉關切的看著。
鈴兒是個漂亮的丫頭，就像她娘一樣。
我蹲下來用雙手捂住鈴兒凍紅的臉蛋兒，笑著問道：“鈴兒，不冷嗎？”
鈴兒撲倒我懷裏，奶聲奶氣的說：“爹爹，你都在這裏站了一天了，我們回去吧，我跟大娘都很擔心你，你會凍壞的。”
我抱起鈴兒，笑道：“好，爹爹跟鈴兒回去。”
我騰出一隻手攬住姳嫣，說道：“姳嫣，謝謝你。”
姳嫣笑了笑，說道：“不客氣……”
——
我變了，紅袖死之後我就變了，變得有點兒不可理喻。
經常因為一點兒小事發火，脾氣壞的連我自己都控製不了。我甚至比師父當年還要嚴厲，這讓很多人都不理解。起先姳嫣還跟我談談心，到後來，姳嫣都懶得勸我了。
已經……十七年了，對，十七年了，今年鈴兒十七歲了——她跟紅袖長得一模一樣。這十七年我幾乎沒有下過山，中間去過幾次秋風穀，跟大師兄見過幾麵，之後就一直留在嵐墒山。
時間真是個奇怪的東西，當年那個玩世不恭的王晉承，如今卻變成了一個老頑固穆凡。我做什麽事都變得循規蹈矩，整日板著臉，說真的，我也不知道為何我變得這麽奇怪。
傅雨流十幾年如一日，沒過三天都要來找我下棋。我年輕的時候很討厭下棋的，可是現在，也隻有下棋能讓我不那麽無聊。
我眼前的傅雨流也早已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少年，雖然穿著普通的粗布衣，但是難以掩飾眼中的銳氣。
“大哥，”傅雨流笑著落了一子，說道，“你又輸了。”
我看著棋子，黑白子交替在一塊兒——即便下了十幾年，我依然是個臭棋簍子。
沒來由的心煩氣躁，我一把撫亂了棋盤，說道：“不下了。”
傅雨流笑道：“大哥，這幾日你比以往煩躁啊，怎麽？心情不好。”
姳嫣為傅雨流添上茶，沒好氣的說：“別理他，他這幾年一直這樣。”
我看著不遠處的那一株粗壯的鬆樹，歎息道：“該來的總會來的……我確實有心事。”
傅雨流端起茶杯，問道：“說來聽聽。”
我說：“我有兩個心事。第一個：他要來了。”
“誰？”
“我。”
“你？”
“沒錯，過去的那個我，如果沒猜錯，會是今天來。隻是我還沒有想好該怎麽告訴他這些事情。”
姳嫣說道：“換做以前的那個你，肯定接受不了這些事情……哎，實話實說吧，說一半留一半，全說了也不好。”
姳嫣剛說完，那株鬆樹下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漩渦，一個人影開始在那個漩渦中出現。須臾，那個人影掙脫了漩渦，站立在了草地上。似乎身上很痛，他齜牙咧嘴的揉著身上的皮膚。
——
我了解我自己，尤其是二十年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
盡管這是最好的結局，可是紅袖和初雪的去世依然讓那個我不能接受，我記得他離去的時候那個不甘心的眼神……算了，隻有經曆過才會了解這些有多痛。
至於第二個心事。
就是鈴兒了。她十七歲了，這十七年中我沒有讓她下過山，因為我知道我的仇人很多，這十幾年上山找我報仇的人不少，我真的怕鈴兒受到傷害。鈴兒繼承了紅袖天才的領悟能力，又有紅袖那個免疫術法的體質。我將今生所學全部交給她，不是想讓她出去闖蕩，而是想讓她有能力自保。
顯然鈴兒不希望一被子待在嵐墒山，她想跟她的師兄師姐們下山，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又一次向我請求下山被我嗬斥之後，鈴兒獨自去了紅袖的墳塚前，默默流著淚跟紅袖說話。
“娘，爹爹又不讓我下山，我知道他是為我好，可是我總不能一輩子留在嵐墒山吧？爹爹說娘您小的時候就是因為闖蕩江湖才闖到那麽多麻煩，所以他不希望我也闖江湖……可是，你們兩個不就是那麽認識的嗎？如果我一直在嵐墒山，今後怎麽遇到……怎麽遇到對自己好的人啊？娘，您說對不對呀？”
我在她身後悄悄的聽著，一陣心痛。是啊，總不能一輩子把她囚禁在這裏。
鈴兒現在的功力似乎沒有人能傷她分毫，她無雙的劍術，也有常人不敢想象的術法，誰能傷害到她呢。
我走到她身邊，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我突然出現嚇了鈴兒一條，見到是我之後低著頭說：“爹爹……”
“哎……”我歎息一聲，說道，“過兩天你大師兄和你薇兒師姐回來，等他們走的時候，你跟他們一塊兒下山吧。”
“爹爹你說什麽？”
我笑了笑：“你再問爹爹可就反悔了哦。”
“謝謝爹爹！”鈴兒撲進我懷裏，大聲說，“鈴兒一定闖出個名頭出來，就像您當年一樣。”
我拍了拍她的後背，說道：“爹不期望你能混出個名頭，你能保護好自己就好……等下去我書房拿上羅刹，從今天起，羅刹就是你的啦，爹教你怎麽使用羅刹的，鈴兒沒有忘記吧？”
鈴兒用力點點頭，說道：“鈴兒記得！……爹爹，我去拿羅刹啦！你跟娘聊吧。”
鈴兒快樂的跑遠了。我轉生輕輕撫摸著石碑，苦笑一聲，說道：“冤家……冬天過去了，鈴兒也要走啦……”
眼睛有些模糊。
“如果，能回到從前，你沒有去藍城，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