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扶依族
冷,很冷。然後我感覺身體很燙,身子仿佛在燃燒。
頭痛,頭痛欲裂。
可是我有了知覺,我現在能感受到自己還活著,雖然我現在的狀態非常不好。
我好像昏迷了很長時間。我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山洞,身上蓋著厚厚的毛皮大衣。由於剛睜開眼,身邊的一切都看不真實,隻看到身邊一個火紅的身影在火堆前幹什麽。過了一會兒, 我的雙眼漸漸適應,看到靳紅袖跪坐在篝火前烤著我們來時買的肉幹。
“我……”我想說話,但是嗓子痛的難受。
見我醒來,靳紅袖靠過來,輕聲說:“你醒了。”
我看到她的表情有些失落。
我咽了一口唾沫,嗓子這才好了一點。
我問她:“拿到寒冰魄了嗎?”
“沒有。”
“沒有?那……我是怎麽得救的?”
“你剛暈倒,我們就到水潭盡頭了。”
“那也不對啊,我們怎麽出來的?”
“水潭那邊有一個出口。”
“那、那寒冰魄呢?”
靳紅袖的表情更加失落了,她麵無表情地說:“沒有寒冰魄,這世上根本沒有寒冰魄。”語氣中滿是懊惱和不甘心。
我更失落,我可是白忙一趟,還差點死了。
“謝謝你。”靳紅袖小聲說道,她聲音太小,我差點沒聽到。
“你說什麽?”
“沒什麽,”靳紅袖站起來走到洞口,“我們現在在天闕北邊,往下走半天就能到扶依族的領地,扶依族人很友好,不會傷害你的。我把食物給你留在這裏,等你的傷好了,就自己下去吧……別再找我了,不值得。”她這麽說的時候,眼裏彌漫的霧氣就好像天闕的風雪,哀傷而又不真實。她說完這些就離開了山洞。我傻了,就這麽走了?我怎麽辦?
“等等!”我衝著她的背影大喊,可是她沒有回頭,小魔頭走的很決絕。我想追上去,可是我現在全身酸痛,坐都坐不起來,更別談追上她了。我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沮喪,我萬萬沒想到她竟然薄情到這個地步,我可以為了她去死,她竟然不肯多照料我一會兒。
她走的時候沒有穿大衣,兩件大衣此刻全部蓋在我身上。外麵寒風呼嘯,這時候我竟然開始擔心她。我真想扇自己一巴掌,我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居然為一個這麽薄情的女人犧牲,太不值得了。
我靜靜地躺在洞穴中,身邊的營火忽明忽滅,再不添柴就要熄滅了。我用盡全身力氣抓住離我最近的一根木柴,然後扔到火堆中……也不知道她從哪兒找的這些木柴。我開始思考這些天做的這些事情到底值不值得。
不管從哪個方麵講,我似乎都不必為這個小魔頭負責,雖然我答應了慕容和秦碧紗,但是我完全沒有義務這麽做,我又不欠誰的。我喜歡她嗎?或許之前喜歡,但是我現在不喜歡了,我開始討厭她、反感她、恨她,她現在在我心中是如此的自私刻薄。
我之後討厭了她很長一段時間,甚至以為永遠都不會原諒她了。
一天後,我想通了,我又原諒她了……
這段時間以來,她無時無刻不想甩開我。在天宏的時候我知道了她的身世,為了姐姐甘願奉獻出自己的生命,這就證明靳紅袖不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至少在她心裏是有放不下的人的。她拋下我一個人,大概是不想牽連到我吧。她知道我現在病重,所以給我留下了足夠的食物和取暖物品。
我真是個傻瓜。
我在山洞躺了五天,直到所有食物全部吃完,我的身體也沒有恢複好,可是我不能再待在這裏了。用劍當拐杖,步履蹣跚地走在天闕狹窄的峭壁小道上。道路很滑,一不小心就會墜落深穀——我這一生從未這麽狼狽過。我身上的凍傷遠比我想象的要重,每走一步都痛得要命,我開始懷疑自己能不能撐著這身體走到扶依族的領地。
人在快死的時候總能發出超越身體極限的本能。我靠著這本能在天闕的小道上爬行,我已經站不住了,雙腳像是被人刺入了繡花針,每走一步這些針頭都在我的皮肉裏翻滾絞動。
不知道爬了多長時間,一直從日出到暮色沉沉,我終於在撐不住的一刹那,看到了不遠處的小山坡下那些低矮奇怪的建築……
我被扶依族的人發現了,他們把我帶回了他們的村莊。
扶依族的人很稀少,也很好客。他們自古以來就居住在天闕北麵的半山腰上,靠打獵為生。扶依族人很少,現在整個扶依族才不過三百人。扶依人生性善良而倔強,沒有什麽東西比他們的土地更重要,幾百年來,天闕以北的蠻人屠戮過扶依族人,企圖侵占他們的土地,但是都沒有得逞。不屈不撓的扶依人誓死捍衛著自己的領土。他們生活在這裏,很少和這兒以外的人溝通,就好像一個世外桃源一樣,這裏的人不同於中州人的爾虞我詐,他們那麽平和,那麽真誠。
我已經在扶依族的領地住了三天了,他們給我療傷,並且很熱情地招待了我,對我就像親人一樣。
我坐在族長巴琺老爹家的門前,沐浴著清晨的陽光,眼前是連綿不絕的雪山山脈,身邊是扶依族特有的低矮房屋。身上穿著扶依族的毛皮服裝,雖然不太美觀,但是相當厚實。
巴琺老爹的小女兒烏麗雅快樂像一隻小雪兔,她歡快地跑到我身邊,問我:“大哥哥,你現在怎麽樣了?”
我打量著眼前這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她像大部分扶依族女孩兒一樣,藍眼睛,深眼窩,高鼻梁,單純而又大方。
我笑著回答:“我很好,身體恢複的差不多了。謝謝你們。”
“不客氣,”烏麗雅坐在我身邊,“大哥哥,你們中州是不是很溫暖啊?”
這幾天,烏麗雅一直在問我關於中洲的問題,她好像對中州很向往。
我說:“中洲確實比這裏溫暖,但是,越適合人居住的地方就越肮髒。中州人精於心計,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算計身邊的人,不像你們扶依族人,你們待人真誠,沒有壞心眼。”
“我很想去一趟中洲,”烏麗雅一臉向往,“天闕很冷的,尤其是冬天。而且有時候天闕上還會有雪崩,我們很多族人都死在雪崩裏……要是有中洲那樣溫暖的環境就好了,那樣我們就能種植一些糧食蔬菜,叔叔伯伯們就不用再去冒險打獵了。天闕的雪狼很厲害的,要三四個壯年人才能對付……六天前天闕那邊就發生一次大雪崩,我爹說那是天神發怒了。”烏麗雅指著一個山頭對我說,我向那兒看去,正是我來時的方向。
六天前?雪崩?那天靳紅袖不是剛離開嗎?
萬一她遭遇雪崩怎麽辦?!
“烏麗雅,是六天前發生的雪崩嗎?”
“是啊,雪崩好大呢。”
我有點兒不知所措,原本平靜閑適的心情也開始變得焦急。
“大哥哥,你怎麽了?”也許是看到了我緊鎖的眉頭,烏麗雅關切地問我。
“烏麗雅,去幫我找一匹馬。”
“你要去幹什麽?”
“我要去天闕那邊。”
這時候巴琺老爹從屋子裏出來了,他看到我掙紮著想要站起來,過來扶住我,詢問:“你身上有傷,不能做大動作,你要去幹什麽?”
“巴琺老爹,能給我一匹馬嗎?我要去天闕那邊。”
“你必須要好好養傷才行,要是現在騎馬,身上會留下病根兒的。我勸你傷好了再去。”
“老爹,我不能等了。”
“那你能告訴我你去那裏幹什麽嗎?”
“我……我的戀人在那邊,六天前她丟下我一個人走了,或許她遭遇了雪崩,我必須要找到她。”
“天闕這麽大,怎麽可能找得到?而且那麽大的雪崩……不會有人能在這雪崩下生存下來的。”
“老爹,我求你了,我如果不找到她,我活著就沒有意義了。”
巴琺老爹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對烏麗雅說:“烏麗雅,你去把格圖叫來。”然後又對我說:“既然你執意要去,我也不能攔著你,我讓烏麗雅和格圖陪你去,要好照應你。但是你要記住,不管有沒有找到你的心上人,你都要在日落之前回來,要不然,天闕的風神會把你們吹成幹屍的。”
我感激地說:“我知道了,巴琺老爹。”
格圖是一個很健壯的扶依族少年,盡管他才十四歲,但是他比中洲任何一個十四歲的少年都要健壯很多。這小夥子很開朗,說話的時候愛笑,讓人很喜歡。
我用凍傷的手握住韁繩,身上的骨頭像散了架一般。身下騎著天闕一代特產的矮馬,這些馬腿短跑不快,但是非常適合天闕寒冷的天氣和厚厚的雪地。
“王大哥,”格圖問我,“你和你的戀人來天闕幹什麽?”
我回答:“我們來找一樣東西,但是沒有找到。”
“找東西?”烏麗雅很疑惑,“天闕上麵有什麽東西值得你們找呢?這裏都是冰雪。”
“一個不存在的東西……”
說話間,我們已經走了小半日了。那天我藏身的那個山洞已經被冰雪掩埋,放眼望去,除了雪還是雪。一絲絕望湧上心頭,我這冤家不會真的遭遇了那場大雪崩吧?或許沒有遭遇,我醒來之後沒有聽到任何崩裂的聲音,也許那場雪崩在我睡醒之前就已經過去了呢?也可能雪崩在我醒來之後,我當時病得厲害,也許是沒有聽到呢?
我用力搖搖頭,試圖將這些我不願聽到的想法拋出腦袋。
小魔頭絕不會死在雪崩裏,天下恨她的人為她想了無數種死法,死在雪崩裏似乎太便宜她。沒錯,不能這麽便宜她。等我的傷好了,我就趕回中洲,然後找到她,然後把她的手腳筋全部挑斷,讓她想跑也跑不了!
我翻了一個白眼,我現在是不是有點變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