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謊言與寬恕
“沒有人能逃出我的雙眼，不管是誰我都能看到他的過去和未來，除了死人……但是有四個活人是意外，你，秦姑娘，我，還有玉兒。那一年我在藏秀書院見到了秦姑娘，同一年我在雲城見到了你。我很不服氣，為什麽會有我看不透的。直到我見到玉兒……”
說到這裏，慕容停了一下，他把玉兒的身體平放在地上，把她的下半身拚接起來，然後脫掉上衣改在玉兒身上。慕容不顧地上的血水和碎肉塊兒，他坐在身邊，伸出手輕輕撫摸玉兒的臉龐，讓她原本猙獰的表情變得平和一些。
“嗬嗬，”慕容扶著額頭笑了笑，繼續說道，“玉兒是個很普通的女子，當然，她要比其他女孩兒清秀一些。玉兒生在一戶漁民家裏，那年我打馬走過，一眼就看到了她。跟你們兩個不同，我不光看不到她的過去和未來，我甚至沒有看到她的內心、猜不透她的想法……我當然猜不透，我用一顆汙穢的心去探測一個純潔的靈魂，我當然看不透她。
“她對我來說是個威脅，任何我看不透的人都是威脅。你和秦姑娘呢，我好歹還可以把你們算計到我的局裏，可是玉兒不行，我想破頭皮也不知道該怎麽把她控製起來。我從來沒有那麽驚慌失措過，我設計屠掉了那個小漁村，我本來想把她也殺了，可是到最後我又反悔了……突然有強盜衝進村子裏，他們殺了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父母，我突然出現救了她……沒有哪個女子在被我救了之後還能無動於衷，我很英俊，而且我說話也很吸引人，對不對？
“從那之後我把玉兒帶在身邊，她很感激我，因為我救了她。日複一日，我發現我越來越在乎她，對她也越來越愧疚，我開始害怕，我怕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後會恨我。於是……我用藥物破壞了她的腦子，讓她的智商永遠都像一個小孩子……怎麽樣，我是不是很壞？”
慕容輕輕轉過腦袋，我隻能看到他的側臉，他邪魅的笑著，像一隻魔鬼。我聽了他說的話，忽然很厭惡他，慕容是個小人，是個可以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小人！
慕容又說道：“我慢慢發現了，實際上隻有三個人我看不透，你，秦姑娘，還有我。我之所以看不透玉兒，是因為……她就是我的一部分。我那卜算的反噬全部轉嫁給了玉兒，她也心甘情願的接受。玉兒越來越依賴我，越來越膽小，也越來越柔弱。我離勝利越來越近，失去的也越來越多……我的做法雖然殘忍，雖然對玉兒不公平，但是……我是個好人，我為了這個天下心甘情願的失去一切，沒有人的作為比我偉大。”
“慕容，”我問道，“那麽，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我想，不會僅僅是證明自己是最聰明的人吧？你一定還有什麽要隱瞞的。”
我這個問題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問的，但是如果不問，我會覺得玉兒死的不明不白。玉兒的性格很像婉君，但是經曆的事情卻很像月王。單純善良，溫柔，早逝，並且最愛的人是個騙子。
慕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回答道：“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了……六百年前，嘯風皇帝看到了一個結局：三王的轉世聚在了一起，穆凡和林莫棠要救出彼此的母親，他們合力對抗林莫祥，由於兵力懸殊而節節敗退。然後蠻人趁虛而入，秦家姐妹二人的殺戮永不停息，中洲人民陷入水深火熱當中。兩年後，蠻人退去，中洲依然狼煙四起，諸侯林立。最終，你們成功擊敗了林莫祥，得到了帝王之力，打開了伽藍城……但是伽藍城太強大，你們無法撼動。然後就出現了那個誰也不想看到的結局。明決大祭司幫你們打敗了伽藍城的守護者，而你的母親因為你的作為憤怒不已，她選擇自盡以謝罪，憤怒的你打翻了聚魂靈……我之所以不告訴你們，連個原因。一、我怕你們不信；二、怕節外生枝，我輸不起。”
慕容扭過頭看著我，緩緩說道：“聚魂靈是整個世界的脈搏，將它打翻，這個世界就再也不會有新的生命降臨，你知道後果吧？”
我點了點頭，沒有回答。
慕容又轉過臉看著玉兒，說道：“沒人想看到這個結局，於是嘯風讓我們自己來改變。蠻人沒有入侵中州，秦家姐妹造成的危害也遠不如沒發生的那個，而未來，也還在我的掌控之中……你們會救出你們的母親，世界也不會因此毀滅，這不是很好嗎？”
我陷入了沉思。如果一開始沒有慕容，紅袖就不會遇到我，沒有人能停止她的殺伐。紫晶和林莫棠的故事也許就不會是這樣的。大師兄會不會遇見小狐狸還未可知，神的繼承也可能不會是他，蠻人會進入中洲，我們會被林莫祥打的找不到北……慕容的出現似乎稍好一些……盡管如此，我還是無法原諒慕容。
是這樣的，邏輯又回到了那一年在花月宮的時候，紅袖的那個問題：當最親近的人和一百個無辜的人產生矛盾的時候，是選擇犧牲最親近的人還是殺掉一百個無辜的人？紅袖選擇殺掉一百個無辜的人，我這兩年的所作所為也證明了我會選擇殺掉一百個無辜的人，林莫棠的選擇跟我一樣，大師兄和紫晶我不清楚……但是，慕容選擇犧牲最親近的那個人……
慕容殺掉了玉兒的父母，並且欺騙她，讓她為自己承受著反噬，但是慕容已經為此自責，並且再也沒有用過卜算的能力，今天玉兒的死亡完全是我們所有人的疏忽。
我們沒有想到這一步，或者說方賢這一步下的太簡單，就是一個調虎離山、聲東擊西，可是我們竟然沒人能想到。這是為什麽？難道是方賢比慕容聰明嗎？不，不是的，慕容和方賢，現在全天下最聰明的兩個人，他們彼此角逐，互相尋找著弱點。方賢的弱點慕容不知道，但是慕容的弱點用腦子想想就能知道——慕容已經成親，他的妻子是個嬌弱的丫頭，誰都能猜到慕容很愛她。用這麽簡單到慕容都想不到的一招殺掉他的妻子，肯定能有效的打擊慕容。
這一招太漂亮，同樣也太狠毒。
方賢隻想到了怎麽打擊慕容，卻沒有考慮受過打擊後的慕容會怎樣。
沒錯，慕容不會那麽容易被打敗，受到打擊的慕容肯定會變本加厲的把失去的還回來。我有預感，方賢的下場一定很慘。
“嗬嗬，”慕容突然笑了，“方賢不是傻子，稍微聰明點的人都不會這麽做。他的命令一定不是殺掉玉兒，而是抓走玉兒，這樣才能很好的束縛我。可是，他派來的人似乎不服管教……王兄，我想你已經能猜到方賢派來的人是誰了吧？”
我說：“你說的是鬼五嗎？”
慕容點點頭：“沒錯，是鬼五。有這樣的武功和殘忍手段的人，隻有鬼五了。方賢在用人這一點不如我們三個。”
三個？想想也能了解，慕容說的三個人應該是他自己，姳嫣，還有浣彩蝶。慕容不用說，浣彩蝶最擅長的就是用人和製衡，而姳嫣，跟浣彩蝶在一起這麽多年，耳濡目染了一些浣彩蝶的用人習慣，肯定不會太差。
不過我覺得方賢不是不會用人，而是無人可用。方賢也是在賭，我想，如果他知道鬼五把玉兒奸殺了，肯定也會很震驚。
慕容站了起來，說道：“紫晶姑娘，小筱姑娘，秦姑娘，雪瑩姑娘，能拜托你們一件事嗎？”
紫晶說道：“請說。”
“幫我給玉兒收拾遺容……”
慕容說完轉身走出了屋子，我和大師兄跟著他走進了大雨中。
大師兄問道：“慕容，你去做什麽？”
“安排，”慕容淡淡地說道，“安排下一步的事。”
聽到慕容如此淡定的話語，我突然就生氣了，我一把拉住慕容。他很詫異的看著我。
我整理了一下情緒，然後盡可能克製地說道：“慕容，安排下一步的事現在不著急，你有別的事要做。”
“什麽事？”
“呼，”我重重的呼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不發火，“你要去守著玉兒，直到她入土你才能去做別的事情。”
“我沒有時間。”
“沒有時間？！”我徹底怒了，“你欺騙了她！從她認識你開始你一直在欺騙她！如果不是你，她隻會是一個單純的漁家女孩兒！現在可能過得不富裕，但是一定很幸福！她不會被卷入到這場紛爭裏來！更不會因此喪命！你是毀了她！如果你愧疚！那就去守著她！現在就去！你的下半生都不能再愛別的女人！因為是你欠她的！你他媽要還是個男人就他媽別裝的這麽淡定！老子早看你不爽了！”
慕容靜靜的盯著我，忽然嘲諷的笑了起來。
“怎麽？”慕容說道，“讓我去守著她的靈柩，然後掉幾滴眼淚，終日蕭條才叫在乎？還是像凡夫俗子一樣去借酒消愁？或者像王兄你一樣，幹脆一走了之？你覺得我該這樣？”
慕容的眼圈變紅了，隻是雨太大，我無法分清他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隻是，我聽得出來，慕容的聲音顫抖著。
慕容又說道：“我這是在為她報仇，可是我守著她的遺容隻能浪費時間……我想陪著她，我也想跟玉兒過平靜的生活……但是我不能，我必須去做點兒什麽，才能給她報仇……我是個騙子，唯一能讓我心安的就是玉兒能好好地活著，現在，我這輩子都要在不安中度過。所以，我求求你，不要再跟我說玉兒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