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溯月換了身衣裳,好生打理一番,趁著夜色尋到了月夜。二人許久不見,卻是無語對望著。算起來,這還是秦思替他們定了名分後第一次獨處。月夜如往常一般冷著麵,眼角餘光略過溯月臉頰,那裏的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隻是他好似瘦了不少。
見月夜打量著自個,溯月也不躲,明光直直看著月夜,連她一個眨眼都不錯過。月夜的臉上像是要被溯月的眸光燒出一個窟窿來,她喉頭哽了哽雙頰一紅,她僵著側過臉去。
“你……”
“我……”
溯月吸了好幾口氣,才張開口去,卻不想月夜聽著那沉重的呼吸亦是回頭。這下子,兩個人同時開了口,倒也不覺著尷尬了。
溯月禁不住輕聲笑了笑,卻惹得月夜皺起眉來。許是冰冷得太久,連笑都成了奢侈。說來也是暗衛極悲哀的一件事了。
“莫要胡鬧,今日回來了便該在主上跟前守著,來尋我做什麽。”月夜不自在地側過身,將溯月的身影落在了後頭。
溯月見著月夜別扭,也不多言,四下看了看上前便將月夜的腰身抱住。月夜不曾呼出聲,卻也是生了慍怒,一個手肘便撞上了溯月的胸口。溯月吃痛,悶聲吭著,隻是絕不撒手。接連打了幾下,月夜才漸漸軟了力道。
“莫動。”鼻尖是清冷的香味,溯月胸口一緊,低聲道:“莫動。就讓我抱一抱。這次去天朝,險些就回不來了……”
就此一句,便斷了月夜所有的掙紮。她眼睛裏一酸,過了半響才幽幽歎出一口氣來。
“你要萬事小心。”
聞言,溯月一個用力,將月夜死死按在自己懷裏。他知曉月夜的別扭,月夜擔憂著他們的身份,擔憂著他們的未來,擔憂著暗衛的傳承和規矩。
“等到天下太平,我便稟告主上,替我們主婚。可好?”
月夜的肩胛一滯,不知是笑意還是苦澀掛上了眉眼:“溯月,你我都是暗衛,自當知曉暗衛的使命是什麽。為了皇家,不死不休。縱然是公主她憐惜我們,可我們卻不能忘了本分。”
“誰道我們忘了本分,縱然是成婚,你我依舊是皇家的暗衛。”溯月話語中的堅定讓月夜的聲音柔和了些。
“暗衛生死難料,你我終究是做不了尋常夫妻的。”月夜又何嚐不想與溯月一道,過著琴瑟和鳴的生活。可是身份注定是脫不掉的枷鎖,就算是秦思答允,她也不能失了分寸。
溯月搖了搖頭:“你錯了。隻要兩人在一處,哪怕我隻有一日可活,這一日有你,便是一生。”
這話不是情深似海,卻勝過山盟海誓。
“你且等著,等著做我溯月的妻子。”溯月說著,伸手撫過月夜冰冷的臉頰。手下的那點點細膩,熨暖了溯月的指尖,久久不散。
秦思心中記掛著他們二人,次日得了空便召溯月前來問話。溯月答話間滴水不漏,卻也讓秦思聽出些眉目。她細細一琢磨,心中生出個法子暫且不提。
……
由虞靑出麵蓋上璽印的國書送往了天朝,國書一到,葉筠一便遣散了宮人,獨身坐在昭明宮裏。整整一日,他都不曾進食,亦不曾說過半個字。他垂眸看著禦案上的大紅朱砂字,心尖上一抽抽的難受。
阿離送來這國書,便是要生生斷了他們之間的念想啊。可是不斷又如何,元貞的性命,兩國的大局都沒有後路。
天殺的皇位……
葉筠一頹然著,巍巍大局已定了麽?他今生都無法再與阿離攜手並肩了麽?
他從未像此刻這般怨恨過蒼天。造化弄人。一夕之間,他與她,便是對立而兩兩相望著,哪怕是相見相思,卻不得相守。
“殿下……”
昭明宮外,內監輕喚。見裏頭不曾應答,內監忖度著提聲又道:“殿下,是朝中急報。”
正當內監以為葉筠一依舊不理時,殿門“吱啦”一聲被打開。葉筠一眸光好似被冰封住一般,格外得冷凝。
“什麽急報?”
內監聽聞葉筠一出聲,忙躬身行禮,手中的浮塵被死死壓住,蕩不起一絲波瀾。內監從懷中拿出一封染了紅漆的密信,葉筠一看了看落筆人的名姓便大變顏色。
邊關。
韃靼與天朝的僵持剛剛打破,現在邊關告急,莫非是卷土重來不成?
由不得葉筠一細想,他打開密報粗略一看,眼眸頓時燃起了烈焰來。他冷聲對著內監道:“詔令所有文武大臣上殿議事。”
內監向來都是察言觀色的高手,當下斂衽正色應下:“奴才遵旨。”
葉筠一等到內監走後才將密信複又展開,上麵是雁門關副守將王楚的字跡。
這個王楚原本是禦林軍中的小將,因出身不好,常被排擠,於是不甘留在京中,於韃靼壓境時請調去了雁門關。天朝亂象大定後,葉筠一幾番斟酌,將他提為副守將,有直達天聽,上言諫書之權。
“微臣遙寄殿下,昨夜獲密報,韃靼王因疾殯天,原三皇子齊仲天力壓群臣,繼任韃靼王。齊仲天暗中大肆清點兵力,臣恐其短期內會有所行動。皇恩浩蕩,微臣必然嚴陣以待,可雁門關守軍實則空虛,望殿下體察,及早做出應對之法。臣王楚筆。”
齊仲天,你竟然一朝成了韃靼王。
眸子看向遠處,葉筠一的肩頭緩緩僵直住……
大殿之上葉筠一,葉筠一命內監將此信讀了出來,滿朝訝然。
誰都知曉齊仲天一去,必然和天朝勢不兩立。可卻也沒料到他竟然這麽快就卷土重來……葉筠一看著滿朝的不安,心中暗自一歎:風遠侯啊,你作假將齊仲天逼出了天朝,卻是給天朝留下個心腹大患。
“眾位大人以為,該當如何?”
“臣以為,外賊來侵,必要先行安內。殿下登基後再行出兵征討,也算是盡天命,民心可安。”禮部尚書想了想,出列說道。
這話提到了實處,很快便有眾多朝臣附議:“臣恭請太子殿下登基。”
“臣等恭請太子殿下登基……”
葉筠一沉默許久,江山不穩,必要讓百姓心中大安,這個狀況下,他也不得不登基了。他微微頷首應了:“那便兩方一起著手吧。禮部著手登基事宜,不過邊關有急,當萬事從簡。”
“臣遵旨。”
“另外,由兵部與戶部協調將士和糧餉,必要提前做好準備。一旦邊關有動靜,即刻出征。”葉筠一俊眉揚起,不怒自威。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