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回宮的時候,已經是四更天了。明靖宮中的燭光燃了整整一夜,深藍色的夜空被淺淺的白暈染開,細細看去,月夜的衣裳上還有斑駁的血跡。
“屬下參見主上。”
“你受傷了?”聽見動靜,秦思回眸看去,那氤氳在眼中的薄霧散開,清明的眸子定在月夜的手腕間。
“這不是屬下的血。”月夜身手抹了抹手腕間,直到那血色淡了,秦思才放心下來。
“無事便好。”
見了紅,必然是雙方交過手。月夜未傷,那來人想必不曾討得好處。
“如主上所料,今夜果真有人去郡主府,那人要對覃郡主下殺手,不得已,屬下隻得動手。交手間,刺客受傷,自盡而亡。”月夜稟報道。
“自盡?那可曾查出什麽異樣?”
不曾查出幕後之人線索便斷了,那往後會更難走,這打草驚了蛇,隻怕再找機會就難了。
“與刺客交手時,他曾喚了一句‘南國暗衛’,這便說明他不是我南國人士。後來,屬下查看過屍體,此人身上並無什麽特征,可那內裏著裝分明是天朝打扮。”
“這麽說來,果真是外賊了。隻是單憑打扮也不能咬定刺客就是天朝人……”
在秦思心中,隱約是不願將此事與天朝扯上關係的。葉筠一現在是天朝皇儲,若是兩邊敵對起來,他們該如何自處。還有孩子,便更不為所容了。
“屬下還在刺客身上找到了這個。”月夜從袖中拿出一塊青色竹木牌。
秦思伸手接過,眼中風雲大變。這木牌乍一看,除了顏色,與葉筠一的幾乎一模一樣。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反手將這木牌死死握在手心裏。
“屍體何在?”
“尚在郡主府中。”
“那你可問過覃郡主,她怎麽說?”
麵對秦思此問,月夜猶疑半響才出聲答道:“覃郡主她……受了刺激後,神誌不清。”
“罷了,你早些下去歇著吧,記住,這木牌的事情萬不能告訴旁人。”
“屬下遵命。”
秦思眼尾隱隱作痛,任由月夜無聲息地退下,她不信,葉筠一怎會和此事有關。可是這木牌分明是影閣的東西啊……
對了,青墨!她是影閣的人,一問便知。
“來人,速去將青墨叫來。”
殿外的內監應下,急急去尋了青墨。青墨剛剛歇下不久,聽見傳喚便忙著起身。她入了殿中正見著秦思麵露糾結之色,看了看一旁尚等著複命的內監,青墨福身道:“青墨參見公主殿下。”
“退下。”
“是。”內監躬身一拜,倒退著出了內殿。
雕刻著鳳舞九天的殿門被關上,青墨上前一步問道:“阿離,怎麽了?”
秦思聲音有些頹然,好似周身力氣都被抽走似的:“姐姐自己看看吧……”
叮咚一聲響,秦思將竹牌扔在案下,青墨順著聲音看去,在瞥見這竹牌的一瞬,她呆愣住了。
“這……這是……”青墨微微啞然,影閣上下以竹牌為號令,這竹牌亦是身份之象征。葉筠一是閣主三少,便是墨色竹牌,依次往下分別是靛青色、翠綠色、穀黃色。這靛青色的竹牌共有三枚,分屬影閣下三副使,她青墨便是其中之一。
看見青墨的神態,秦思便知道,這果真是影閣的物什。
“果真是影閣的東西麽?這就是今夜郡主府的收獲。”秦思不含一絲情緒的聲音讓青墨心頭一突,她知道月夜帶著暗衛去郡主府的事情,也知道郡主府身後的人想要攪亂南國。若是真的與影閣有關,那秦思要如何麵對公子?
“這不會是公子的命令,你要信他,他如何舍得傷你……”
青墨的話換來秦思一笑:“我沒有不信他,隻是此事不僅關乎我南國,也關乎筠一。若是影閣的人瞞著他來我南國掀起風浪,那他的處境也必然危矣。”
“嗯,此人現在在哪裏?”
“已經自盡而亡,屍體還在郡主府裏。姐姐可是想去看看?”
青墨點了點頭。
“也好,如若刺客是影閣之人,那還煩請姐姐回一趟京城將此事告訴筠一,由他定奪。”影閣內部出了問題,那傳書便不可信了,也隻有青墨親自走這一趟她才安心。
“好。”
“姐姐拿好這個,見此物如見本宮,在南國無人敢犯你分毫,便是到了天朝,他們也要掂量掂量。”秦思解下隨身信物遞給青墨,青墨輕輕握了握她的指尖。
青墨迎著晨光離開了皇宮,她藏匿行跡悄然去了一趟郡主府,那死去的刺客果然是影閣三大副使之一青鷹。心下了然,她蒙上麵紗,快馬離開了華陽城。
青墨離宮後,秦思才微微闔眸休息了片刻,等到天色泛起白光,顧音便帶著宮婢給她梳妝。青黛描眉,唇瓣點脂,輕掃桃花飛霞,額前朱砂牡丹。
等到頭上的鳳冠落下,秦思才緩緩睜開眼來,那精致的妝容將疲憊掩去大半,眸子下的青色卻是濃重不散。
“公主還是好生顧著身子才好。”顧音拂過秦思的衣襟,溫聲道。
“是啊,本宮當要護著身子。”
秦思雙手撫著腰身,緩緩站起:“將綬帶取來。”
顧音頗為不解:“公主不是一向不喜配上綬帶的嗎?”
秦思但笑不語,而顧音亦是很快明白過來。秦思那係上綬帶的腰身圓潤非常,隆起的小腹格外醒目。
“走吧,去長安殿。”
……
長安殿上,秦思的疲憊之色落入柴郡王眼中,不禁揚起一點心疼。
秦思對著朝臣凝眉,沉聲歎道:“昨夜有賊人潛入郡主府,殺了禦林軍將士,刺殺覃郡主未遂。”
“什麽?”
“怎麽會這樣?”
殿下朝臣紛紛議論,這刺殺也未免太巧合了些。覃郡主剛剛被囚禁起來,便有人要殺之滅口,這著實奇怪了。
“諸位大人或許覺得奇怪,那賊人刺殺覃郡主是為何……”秦思說著,手指揚起落在腿上:“早在覃郡主與柴郡王雙方爭執的時候,本宮就發覺其中有詭。昨日覃郡主獲罪,本宮心中不安,派人前往郡主府暗中保護她,果不其然那刺客昨夜就下了手。”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覃郡主的不良之舉都是受人唆使的?”一名朝臣問道。
權將軍見狀,出列道:“刺客殺人滅口,自然是有原因的。”
“是唆使還是相互得利,本宮不敢定論。說來也是天理昭昭啊,覃郡主因受驚過度,神智已然失常,也問不出什麽來了。她縱然有錯也是我皇家之人,現已將瓊州百姓多繳的賦稅歸還,家產充入國庫。本宮欲將其接入宮中,免其死罪,終生囚於冷宮,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公主殿下英明。”
事情到了這步局麵,深究也是無果,秦思決定壓下去,朝臣哪裏會說個不字。
“那刺客呢?可查出什麽隱情?”柴郡王問道。這件事情他插手許久,現在被一筆帶過也總歸要得一個說法。
“刺客自盡身亡,身上無一線索,本宮隻好作罷。”秦思寥寥數語便將事情掩了過去,那青色竹牌牽涉到了葉筠一,她便不敢隨意透出風聲了。
見秦思沒有繼續追究的意思,大臣們紛紛拱手垂眸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