韃靼王的帳中,一派安靜。韃靼王看著桌案上的地圖,唇邊噙著一抹笑,算起來阿奇大也該要下手了吧。

齊仲天不能小看,所以韃靼王布了兩道局。若是齊仲天逃了出來,那方圓五裏,等著他的就是董家的近衛。若是跑不出來……

“阿奇大,你最好別讓本王失望啊。雖然你沒有為王的本事,卻是個極好的將才。萬一齊仲天真死在了你手上,本王就隻能犧牲你了。”韃靼王低聲自歎道。

唇邊的胡須輕輕動著,韃靼王轉過身,欲往榻上行去。明日,便有分曉了。

脫下長靴,韃靼王解開衣袍往榻上仰靠去,柔軟的氈毯剛剛搭放在身上,一道輕微的刺響向韃靼王襲來。

他矯健地滾落到床榻下,炯目看向耷拉下來的氈帳,風過無痕。韃靼王捏緊了拳頭,小心地聽著外頭的動靜,直到耳旁一派寧靜,他才緩緩爬起身。

抬眼看去,床榻邊上正立著一枚冷鏢,鏢尾掛著一個細小的竹筒。竹筒垂直立著,連一絲晃動都沒有。

好高深的功夫。

韃靼王眼色微沉,若是來人要取他性命,簡直是易如反掌。

心口的跳動慢慢淡了下來,韃靼王翻身坐起,伸手將那冷鏢拔了出來。上頭是一片如水般的涼意,無毒。眸子一厲,韃靼王將那竹筒取了下來。竹筒中有一張字條,上麵隻有簡單的幾個字:齊仲天乃珍珠之子。

什麽?齊仲天乃珍珠之子……

這數個字好像一道驚雷劈下,將韃靼王|震得動彈不得。

珍珠……韃靼王隻有一個女兒,名叫珍珠。多年前,因雙方協議送到了天朝和親,至此再無半點下落。他曾好幾次派人去查探珍珠的消息,卻一無所獲。直到前些年,才聽聞珍珠已死。而死因,不明……

細細查去,他的珍珠竟然是在冷宮中被虐待至死的。

聽聞這個消息的韃靼王當即嘔血過去,這份仇恨也在他心中埋下了種子。韃靼與南國當年聯手都不曾動天朝分毫,甚至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曾以為,今生都不會再揮軍南下,但有了仇恨,許多事情便控製不住了。

趁著天朝兩派相爭,韃靼王終於下定決心進軍天朝。

手中的冷鏢不自覺被捏緊,冰冷的鏢鋒劃破了韃靼王的虎口,他卻並不覺得痛。

齊仲天,這個他萬般欣賞的孩子,這個有勇有謀,聰慧過人,膽識無雙的孩子,竟然是他的親孫……

韃靼王唇角勾起,得意地笑了起來。珍珠啊,你生了個好兒子。

“不好……”

驚喜過後,韃靼王忽而大喝出聲。那原本展開的雙眉此刻結到了一處,死死交|合著。的確是不好,他與董達設計,要取齊仲天的性命。算算時候,今日就是阿奇大下手的日子了。怕是已經晚了……

若說對齊仲天而言,現在的狀況是“爾為刀俎我為魚肉”,這一把要殺齊仲天的刀正是他親手架上的。

眼中痛急之色極為濃重,韃靼王虎軀一震,高喝道:“來人,快來人……”

……分割……

耳旁是靜謐的無聲,齊仲天透過細窄的縫隙看了看外頭,漆黑一片。真是老天助他,今夜濃雲遮天,正是逃跑的好時機。

齊仲天垂眸看著地上,借著微光,地上隱約現出幾個淩亂的腳印。

昨日夜裏,在他睡熟之時,曾有人進過這個帳篷。根據來人的氣息判斷,必是阿奇大。齊仲天凝神等著,可阿奇大隻呆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便離開,什麽也沒做。到了今日,阿奇大竟然下令讓將士們休整一日,這讓他不得不生出防心來。

一整天,他沒有喝過一滴水,更不曾吃一口糧食。

齊仲天緩緩凝聚體內的真氣,他看著束縛住手腳的鐵鏈,用盡氣力想要再試一次,奈何這鐵鏈是百年玄鐵所製,是韃靼王用來困住他的法寶,根本難以解開。終究是如同前些次一樣,徒勞無功。

罷了,齊仲天慢慢站起身。

“拿水來。”

“快些拿水來。”齊仲天在帳篷內大聲叫著。

沒多久,外頭的士兵便嘀咕著走了進來,手中還端著一碗水:“這大半夜的你叫什麽叫?要不是上頭吩咐不少了你吃喝,大爺我才不伺候。”

齊仲天抖了抖雙手,好似要接過水的樣子。可等到那士兵走近,他卻伸手以鐵鏈纏住那士兵的脖頸,一個用力,那士兵還不曾叫喚出聲便咽了氣。

將那士兵身上的衣甲剝下,齊仲天速速換上。

一臉鎮定地走出帳篷,哼,若非阿奇大的人手有限,他可就沒這麽容易逃出來了。將頭上的氈帽往下壓了壓,以衣擺遮住鐵鏈,齊仲天往外走去。

小心地躲過巡視的士兵,齊仲天按照一般行軍布局,尋到了一個出口。這個關口處有四人守著,成四角之勢,隻要有一方出事,其餘三人隻要高聲一呼便能引來救兵。

齊仲天靜心等了等,趁人不備,將手中揣著的石子,以內力打向遠處,守衛的士兵當下一個警醒,便派了兩人前去查看。趁著這當口,齊仲天上前一個當空腿斬,將其中一人絆得倒下,同時右手成拳,重重擊在了另一名士兵的胸口。

……

阿奇大今夜在自己的營帳踱步良久,算算時辰,在水裏給他下的藥也差不多快發作了。

“去,把那個天朝俘虜給本將軍帶上來。”阿奇大吩咐下去,士兵們自然不敢怠慢,急忙應下趕去了齊仲天所處的帳篷。

可那帳篷中隻剩下被剝去衣衫的士兵,哪裏還有齊仲天的影子。

得到這消息,阿奇大瞠目而吼道:“混賬,這麽多人,竟然連一個俘虜都看不住。”

“末將該死。”

“滾,還不派人去追。”阿奇大怒喝著,額頭上的青筋暴起,怒火昭然。

“是,是。”

“報,齊仲天從南邊的守衛關口離開的,按照腳印看,一路往南下去了。”一個士兵掀開氈簾進來稟報道。

阿奇大聞言一驚,王上如此看重齊仲天,若知曉自己對齊仲天起了殺機,後果不堪設想。

“哼,那小賊定然是想回去對王上不利,來人,傳我軍令,往南追。”阿奇大一聲令下,韃靼勇士們隨即應和,齊齊朝著南邊追去。

……

齊仲天朝著南方跑了半個時辰,隨後折轉,朝著西邊行去。

阿奇大發現他不見了,定會循著蹤跡往南下去追他,他會折去西邊是他們萬萬想不到的。隻要拖上一兩日,他們放鬆了警惕,他也就安全了。

可齊仲天卻不知道,在阿奇大駐營的方圓五裏都是殺機滿滿。

他朝著西邊一路疾行,不知走了多久,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停下了腳步。撥開濃密的荒草,齊仲天在深草叢中坐了下來。這荒草長得茂盛,能將他的身形擋住,也算是道屏障。

微微閉目養神,齊仲天緊繃的肩頭放鬆了下來。

等到天空泛起了魚肚白,他才起身繼續趕路。前方是越發荒涼,隱約堆疊起的黃沙晃得人眼花。

往前又走了許久,齊仲天邁著步子拖著鐵鏈往斜坡上走去,眸光一點點越過斜坡落到不遠處,黃沙後,隱藏著那鋒銳的刀光,點點刺目……

花開兩枝,各有其實。

阿奇大的追擊和齊仲天的逃離都不過是這一場局中的注定,而這局中唯一的意外,當屬韃靼王了。

他看完那封密信後,當即率著手下大半兵馬往王庭方向趕去。

信上的話是真是假他無從求證,可他隱約是相信的。齊仲天身上有不少他的影子,他不能錯過這最後的可能。

他堅信,齊仲天會將韃靼帶上一個新的高度,一定會。他會是韃靼最偉大的王。

揚起笑,韃靼王手中的馬鞭重重抽下:“快,給本王快些。”

韃靼王帶著手下人馬遇到阿奇大的手下時,他心頭一慌,晚了,還是晚了……

“可是齊仲天不見了?”韃靼王喉頭顫著,說不出的恐懼感在話音裏蔓延。

“是。”

士兵的回答無疑是一道重擊,讓韃靼王許久回不過神來。阿奇大單騎趕來,還來不及說一句話,便生生挨了韃靼王一鞭。

“你給本王滾,你竟然對他起了殺心?你竟然想殺本王的親孫?來人,給本王拿下……”

韃靼王的話讓阿奇大毫無招架之力,他不明白,王上是如何知道他有殺心的?他更驚異的是齊仲天的身份,他竟然是王上的外孫?

同樣怔愣的還有一旁的將士,韃靼王銳目一動:“不錯,齊仲天便是珍珠的兒子,也是本王的外孫。現在他下落不明,勇士們可願隨本王將他尋回來。”

“屬下遵命。”

“好。”韃靼王捋著胡子,沉思著:齊仲天定然沒有往南,北方是王庭,他亦不會去。那就隻有東西兩個方向了……

“兵分兩路,本王往西去,其餘將士往東去,定要將本王的王孫找回來。”韃靼王說著,一馬當先拉著馬韁往西邊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