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中,蒼白的悲涼隻是延續了一日,白綾紛飛很快變作了紅綾妖嬈。
秦思立在冷宮院落裏,輕聲歎息:“這便是宮廷,沒有一絲情意。前一瞬還哭著哀悼先皇,下一瞬便堆笑逢迎新皇。”
“俞紹成那邊今夜想必就有動作了,你放心吧。”
葉筠一發了密信給俞紹成,頗為詳盡地寫上皇上被殺的隱因。後日是登基大典,俞紹成今夜一定會有所行動。
“筠一,若你是俞紹成,你會如何?”秦思忽而問道。
“我會尋出月夜的下落,以此暫緩齊仲景登基。”葉筠一輕聲答道。
秦思卻是搖了搖頭:“若是我,我會走兩步棋。”
“兩步棋?”葉筠一揚眉。
“第一步,便是你說的,尋月夜、求轉機。第二步,我會……”秦思手掌橫切,放在脖頸間輕輕一劃,眸中冷意分明。
“你是說……”
“這隻是我的想法,不過俞紹成是個行事老練之人,凡事必有後招。你給出去的消息,他會用,卻不會將身家全部壓上。”秦思思忖著,將心頭所想道出。
“那我們該怎麽做?”
葉筠一看著周身被月華籠罩的秦思,他一向知曉秦思聰敏過人,隻是心性使然,鮮少用謀,卻不想她的心思竟會敏銳如此。
“我已經發出信號給師父,請他去救月夜。至於我們,今夜當避嫌。”秦思回眸看去,她思慮許久,終是不得不讓蘇離淵來幫這個忙。
“避嫌?”葉筠一俊顏微沉。
秦思頷首道:“不錯,月夜前番刺殺齊仲景,可是不少人都看見的。而月夜在關山動手,也是有侍衛作證的。隻要有心人去查查,很快就能知道我和月夜的關係。月夜被救,首當其衝被懷疑的就是我們。”
“俞紹成是個老狐狸,不得不防著他背後傷人。而你爹被齊仲景詔入京城,對你便是一份牽製,我不能讓侯爺來冒險。”秦思的顧忌讓葉筠一感動不已。
“再來,俞紹成不會眼睜睜看著齊仲景登基,京中隨時會生變。這兩隻狐狸都是會咬人的,我們如果留下,不知何時就會成了替死鬼。”
葉筠一溫聲道:“那你打算如何?”
秦思抬眸望向夜空,等著那一輪明月翩然往上,直至頂上。她狡黠一笑,好似帶著些神秘道:“所以我們必須盡快離京。而且,我要光明正大的離開……”
昭明宮。
換了主人的昭明宮好似連氣息都變了,原本濃厚的藥味兒被龍誕香所替代,隻是無人察覺那龍誕香中有點點血腥氣。
秦思二人跟隨著內監邁過鑲金門檻,走到殿內。身穿著龍袍的齊仲景正坐在上位看著他們,衣袖上的金龍隨著動作擺尾,內監們便齊齊退了下去。
“秦小姐是來答應朕的交易的,還是拒絕?”齊仲景噙著看不清的笑意問道。
對於這樣開門見山的話,秦思是喜歡的。
“臣女自然是答應。”秦思莞爾一笑,斜長的鳳眸微微凝住。
齊仲景半信半疑:“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
“為了讓皇上知道臣女的誠意,臣女也不能隱瞞。其實臣女與南國並沒有任何關係,隻是當初秦家遇難,臣女曾在邊關無意救了一個婦人,卻不想那竟然是南國皇上。臣女獨身上路,幾次三番遇到圖謀不良之人,都是月夜所救,臣女也是後來才知她的身份。”秦思說得煞有其事,說道間,竟然將每一個細節都提及到。若非葉筠一知情,此刻怕也是信了。
“想來這月夜護我,是為了表示南國皇上的謝意吧。”
齊仲景待她話音落下,直言問道:“那你先前為何不說?”
秦思眸中閃過一抹沉痛,唇邊泛起了苦笑:“皇上不是知道嗎,我根本不是秦將軍的女兒,原本是打算以這段恩情當做退路的,所以才會猶豫……可秦思想來想去,不如向皇上討要這個退路。還望皇上答允臣女,往後無論發生何事,臣女在天朝都有容身之處。”
說著,秦思不卑不亢地對上齊仲景的眼。齊仲景生性小心多疑,如果她就這麽答允,他定然不信。可是提出所求,齊仲景反而會安心幾分。
“朕的腳下,留你一席之地也未嚐不可,隻是你要如何替朕成事?”齊仲景麵色沉寂,提聲反問道。
秦思斂衽,雙手放在腰間:“天朝的大位之爭,對南國來說根本就是無關緊要的事情。我以救命之恩相說(說服的說),南國皇上定然不會拒絕。更何況,皇上你本就為正統血脈,哪是齊仲天能比得了的?”
這一番話讓齊仲景極為欣然,眸子中的冷厲消散幾分:“是嗎?”
秦思聞言,揚眉道:“皇上,臣女和筠一親自去一趟南國,求取南國國書一份。屆時臣女帶著國書而回,皇上拿到國書再放月夜。如若我們拿不到,月夜的性命便任由皇上處置,隻是在臣女歸來前,請皇上莫要動刑才是。”
秦思說得極為誠懇,而這番交易對齊仲景來說並無任何損失,他沉思半響,應聲道:“好,朕答應你。”
……
秦思與葉筠一拿著齊仲景手書的密旨,正要往外走去,殿外卻忽而傳來一聲高呼。
“皇上,大事不好,天牢被劫。”
秦思眸子一亮,一刹那便消失殆盡。腳下頓住,眸中滿是驚慌,她顫著手指,拉住葉筠一的衣袖。回身看去,正對上齊仲景那一瞬的質疑。
“月夜呢,她怎麽樣了……”秦思口中低喃,螓首四處擺動,緊張之意環繞著周身。
齊仲景眸子定在秦思身上良久,心中思道:看樣子,不是秦思動的手。哼,莫非是那老狐狸想要從刺客身上下手,找出疑點,以拖延登基時日?
齊仲景冷哼一聲,對著來稟的侍衛說道:“派人去追,找不到人,提頭來見。”
“是。”
等到侍衛離開,齊仲景踏步下了玉階。他看了看秦思,眼中疑惑漸消,隨即出聲道:“你莫要擔心,你拿回南國國書時,朕定然還你一個好好的月夜。去吧……”
齊仲景的話說完,葉筠一抱拳躬身一禮,扶著心神不寧的秦思離開了昭明宮。
一路上,秦思踉蹌而行。直到出了宮牆,確定身後無人跟隨,她才展顏笑了起來,眸中滿是璀璨星辰。望著此刻的秦思,葉筠一心中生出些佩服——她演了一出好戲。
她去找齊仲景,開出交易的條件,光明正大離開了京城,斷了不少後患;編出那樣的故事,也瞞住了她的身份;齊仲景的手書亦是一道保障,如若京中有變故,這就是避開禍端的證據;而主動提出讓月夜留在宮裏,等到天牢被劫,齊仲景便不會過多疑心他們。
就算齊仲景事後察覺有誤,他們卻已經離開京城了。
“這個法子的確比威脅齊仲景要管用……”葉筠一讚賞道。
秦思回身笑了笑,環住葉筠一,鼻下的呼吸頗為安寧,抬眸看去,月色靜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