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交錯的心
大雪一直沒有停下來過。
這在喀爾喀蘭的冬季來說還是非常少見的事情，對於奧德曼來說這自然不是一個好消息，因為惡劣的天氣他們隻能夠將攻擊塔古斯的事情一再延後，原本奧德曼還打算在新年祭典之前貢獻塔古斯，然後大家快快樂樂的在城裏過年。但是現在他不得不將進攻時間壓到年後，對於奧德曼來說，這也是不得己的。因為時間拖得越久，對於他們來說也就越不利。一旦過年之後他們無法短時間內占領塔古斯，那麽索羅斯家族就可以派遣出更多的軍隊前來增援，到那個時候，他們是絕對不可能打贏對方的。
而詹恩給奧德曼所出的主意也是這樣，他希望奧德曼能夠盡快占領塔古斯，然後以其為中心統治整個喀爾喀蘭地區，隻要能夠勉強維持住現在的情況，那麽在春天來曆之後，就算索羅斯家族想要出兵，也必須要考慮到擁有塔古斯城的奧德曼等人的勢力。而如果他們依然像現在這樣圍困的，那麽索羅斯家族想要擊敗他們也就容易的多了。
畢竟圍攻一座城市，而給一個城市解圍兩者相比較起來，顯然是後者比較容易。
可惜的是天不遂人願，因此奧德曼也隻能夠無奈的等待這場大雪過去，然後再想辦法了。
不過最鬱悶的，還是要屬娜迪亞。
這段日子裏她一直陪在愛絲琳的身邊。對於這位大小姐也是完全沒話說。在那之後，詹恩和奧德曼對其他人宣稱愛絲琳是他們從商隊裏救出來的商人之女，對此大家基本都沒什麽疑問。更不要說他們當初的確是從商隊裏發現的愛絲琳，所以眾人沒有多加懷疑就接受了這個解釋。
而對於愛絲琳來說，這也的確算是非常難得的經曆。
最開始的時候，這位大小姐還是有些膽戰心驚，生怕那些人會把自己抓去烤了吃。不過很快，愛絲琳就發現營地裏的眾人並不像她想象的那樣青麵獠牙，也完全不顯得凶狠暴虐。和她想象之中那種凶殘。可怕，喜歡殺戮的暴民完全不同。當她在外麵行走的時候。每個人都會很爽朗的衝她打招呼，還會問她好不好。對此愛絲琳幾乎是有些受寵若驚。畢竟她出生在貴族之家，而在貴族家庭之中，很少會有這麽多人關心自己。畢竟貴族與仆從之間的身份擺在那裏。而仆從們都不敢對貴族做出多麽失禮的舉動。不過這些人卻不同，他們並不在乎自己的身份，甚至還會拍著肩膀和她開玩笑。雖然一開始愛絲琳對於這些“暴民”還有些唯恐避之不及，但是在那之後，她便逐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愛絲琳倒是逐漸適應了，可對於娜迪亞來說，她可就一點兒都不適應了。
雖然作為整個駐地裏僅有的幾個年齡相近的少女之一，她們本身的關係應該很好，而且說實話。娜迪亞對於愛絲琳也沒有多少惡意。隻不過………娜迪亞實在是覺得，自己和這位大小姐，完全沒有任何共同語言。
作為一名聖騎士。娜迪亞關心的是打擊邪惡，伸張正義，向自己的神明祈禱，堅定自己的信念。而作為一個純粹的大小姐，愛絲琳對這些卻是毫不清楚，她更喜歡談論今天的天氣。漂亮的衣服和美食，或者是一些吟遊詩人傳唱的故事。由此可見。這兩個人湊一塊兒肯定是摩擦不出什麽火花的。
水花就更不可能磨出來了。
事實上娜迪亞倒覺得或許那位蒂莉絲小姐和整天總是笑嘻嘻的艾娜小姐會比自己更適合與這位大小姐打交道。不過可惜的是她們兩人看起來都很忙，平時不怎麽現身，再說這是詹姆斯交給自己的任務，所以就算有什麽不滿，娜迪亞也隻好捏著鼻子認了—在忍耐這方麵，聖騎士還是有點兒天賦的。
不過作為一個有良好教養的大小姐，愛絲琳倒是沒有讓娜迪亞太過為難，隻不過有一件事讓娜迪亞非常煩躁—那就是對方總是會纏著自己，要她說一些關於詹姆斯的事情。比如詹姆斯是什麽人啊，為什麽會加入這群暴民啊，你和他是什麽關係啊，他平時都在做些什麽啊，你覺得詹姆斯怎麽樣啊，他看起來好帥啊不知道有沒有心上人………
雖然在愛絲琳看來，這不過是一對好姐妹例行的閨中密話，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之前在家裏的時候，她和其他貴族小姐之間大多也談論的是這些，比如某某家的貴族少爺年輕英俊瀟灑，或者是某某家族的繼承人在打獵時獵到了幾隻狐狸和野鴨，這樣無聊的事情她們有時候都能夠談論一下午，對於愛絲琳來說，這幾乎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但問題在於，娜迪亞不是貴族，她是聖騎士啊！
對於這種背後評論一個男人這樣的事情，她長這麽大還從來沒幹過呢！更不要說………還是那個討厭的家夥！
沒錯，現在娜迪亞已經完全將詹恩定為了“討厭的家夥”，在她看來，就是那個家夥沒事給愛絲琳獻殷勤，才弄到現在這位貴族大小姐魂不守舍對他思來想去的。如果不是詹姆斯當初沒事對著她笑來笑去的迷惑愛絲琳，這位大小姐又怎麽會老扯著自己去講他的事情呢？
這一切都是詹姆斯的錯！
“我還是不敢相信，這些人居然會是一群暴民。”
愛絲琳手捧著熱氣騰騰的茶杯，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望向窗外那些正在老兵帶領下一板一眼進行訓練的民兵。在經過了蘆葦堡一戰之後，這些平民也終於認識到軍事化訓練的重要性，在老兵的帶領下開始了嚴格的訓練。不得不承認，這些民兵雖然基礎很差，但是他們的決心卻是相當堅定。這段時間下來。他們已經是有模有樣，再加上一連串的戰鬥，他們已經逐漸表現出了正規軍士兵的那種默契與紀律性了。
望了一眼窗外那些士兵，愛絲琳收回目光，接著她眨了眨眼睛，再次望向坐在旁邊的娜迪亞。
“娜迪亞小姐，這些人為什麽要掀起暴亂呢？”
“………這並不是暴亂。”
娜迪亞無奈的搖了搖頭。愛絲琳的這個問題她已經聽了好多次了，可是就連娜迪亞自己都不知道應該怎麽和對方解釋。事實上就算是她自己也說不太清楚。或許這也是娜迪亞內心深處依然藏有疑慮的原因吧，所以麵對愛絲琳天真的詢問，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在這位單純的貴族大小姐心裏，好人就應該乖乖聽貴族的命令給他們做事。這樣才是值得讚賞的仆從。如果不服從統治而且還掀起叛亂的肯定就是壞人，是暴民，是壞蛋。
別看愛絲琳的想法單純了些，而事實上這也是幾乎克萊恩大陸上所有貴族的想法，服從他們的，就是好的，能夠留下的。反抗他們的，就是壞的，應該被消滅。
而對於娜迪亞來說。愛絲琳這種單純的想法實在很難解釋的清楚，所以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這次也是一樣，聽到愛絲琳再次提到這個話題。娜迪亞感覺自己頭都開始疼了。
就在這個時候，詹恩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這並不是暴亂，愛絲琳小姐。”
“詹姆斯先生。”
聽到詹恩的先生，愛絲琳立刻轉過身來，麵帶笑容，仿佛一隻輕盈的鳥兒般跑到了詹恩的身邊。而看著這一幕。娜迪亞不滿的冷哼一聲，不過她也是收起了手上的書。跟著愛絲琳走了過去，她也想要聽聽，這個討厭的家夥究竟要怎麽用三寸不爛之舌為自己解釋這一切。
“你好，愛絲琳小姐。”
而麵對愛絲琳，詹恩先是恭敬的向她行了一禮，這才伸出手，對著後麵的娜迪亞晃動了一下。這看的娜迪亞內心也頓時冒出了一股不滿的怒火—對這位大小姐就這麽恭敬，對自己就是這麽隨隨便便的揮了揮手打發了，他究竟是想怎麽樣啊！
“詹姆斯先生，你說這不是暴亂嗎？”
不過愛絲琳倒是還惦記著這件事，或者說，伴隨著她在這裏待的越久，她就越覺得奇怪。畢竟這些“暴民”和自己想象中的，還有傳聞中的那些也差的太遠了。
“沒錯，如果要我說的話，我更願意稱它為起義，或者反抗。”
一麵說著，詹恩一麵麵帶笑容，舉起手來邀請兩人坐下，接著他自己則坐在另外一邊的椅子上。
“至於原因………很簡單，為了活下去。”
“活下去？”
聽到這個答案，愛絲琳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對於她這樣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來說，活下去是一件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這就好像一個人呼吸的時候從來不會想到空氣有多麽重要一樣，隻有他窒息的時候，才會想到這無處不在的東西有多麽的寶貴。
“沒錯，活下去，就好像你………愛絲琳小姐，假如你被一個死靈法師抓住，對方要你做出一個選擇，要麽被他殺死變成不死生物，要麽就做他的奴仆，像那些女傭一樣全心全意的侍奉他，你選擇哪一個呢？”
“我…………”
聽到詹恩的詢問，愛絲琳猶豫了片刻，最終小聲回答道。
“我………我選擇當女傭………”
“但是，你心裏很不情願吧。”
愛絲琳沒有說話，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這也難怪，她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家小姐，長這麽大都是別人侍奉她，什麽時候她侍奉過別人？在愛絲琳心裏，那都是下人才會做的事情，自己又怎麽可能去做呢？
“我們也是一樣。”
看見愛絲琳的表情，詹恩微微一笑。
“我們並非是真心想要發動叛亂，但是我們遇到的選擇就是這樣，不是生存，就是死亡。假如我們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須做這些事情。因為如果我們不這樣做的話，那麽我們就會死。你在這裏也已經呆了一段時間了，你認為這裏的人都應該死嗎？”
聽到詹恩的詢問，愛絲琳急忙搖了搖頭，雖然這些人的舉止很粗魯，但是她並不討厭這些人，自然也不希望他們去死。而看見愛絲琳的反應，詹恩麵上的笑容越發柔和。
“你看，就是這麽簡單，我們現在在這裏，是為了活下去。愛絲琳小姐，我不會用什麽冠冕堂皇的詞來掩飾這一點，正是因為索羅斯家族逼迫的這些人活不下去，所以他們才會起來反抗。就好像麵對那位死靈法師，假如我們不反抗，那麽唯一的下場就是被他們殺死，你說對嗎？”
“可，可是我沒想過要你們死啊………”
聽到這裏，愛絲琳也是急忙開口辯解道。而對此詹恩則是聳聳肩膀。
“這點我當然知道，愛絲琳小姐，不過可惜的是，你也很清楚，你無法為索羅斯家族的事務做主。而事實上現在逼迫我們反抗的，正是索羅斯家族那些為此做主的人，比如那位多安特先生………”
聽到這個名字，愛絲琳的表情有些複雜。少女又不是傻瓜，在醒來之後，她來來回回的思考了一下，多半也想到自己是被自己的叔叔給賣了。隻不過愛絲琳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麽作為她的叔叔，多安特要把自己這個親侄女賣給一位死靈法師。要知道他們之間可沒什麽深仇大恨啊，愛絲琳和多安特之間也並沒有什麽關係，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這麽簡單？
看著愛絲琳若有所思的表情，娜迪亞感覺自己隻想要一頭撞死。要知道為了向愛絲琳說明這件事，她可是對對方說了一大堆的道理，包括真實之眼的教義，自己身為聖騎士應該懲惡揚善，守護弱小的義務等等等等，可是每次說完愛絲琳除了一頭霧水的望著她之外，幾乎沒什麽效果。而這個花言巧語的家夥隻是幾句話，就把愛絲琳給說動了？
“呼呼呼………”
坐在不遠處的塔頂上，艾娜俏皮的晃動著雙腿，望著下方的這一幕，麵上浮現出了俏皮的笑容。她歪了歪腦袋，然後望向身邊的蒂莉絲。
“主人還是一樣的花言巧語呢，你猜猜她們會有多久才會淪陷？”
“如果主人利用我的力量的話，那麽那位貴族小姐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說道這裏，蒂莉絲皺了下眉頭，然後望向娜迪亞。
“不過聖騎士小姐就很難說了。”
“是啊，反正你也是神官，自然知道聖職者都是一群固執的家夥，不過這和我們也沒什麽關係，同伴越多，對我們來說就越好不是嗎？”
一麵說著，艾娜一麵捂住嘴巴輕聲笑了起來，接著她眯起眼睛，抬頭向前望去。
“看來，好戲馬上就要登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