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

“皇上,此次運來家眷一千一百三十四戶,共三千五百餘人,繳獲寨中的金銀細軟折合白銀六萬三千兩,其中匪首黑水蛟所藏匿金銀最多,隻他一家就搜出三萬九千兩白銀。”沐天波的低聲奏報道。

房屋內,朱駿撐開紙窗,屏息凝視著窗外的景色,在他的身後,則是新任的內閣首輔沐天波和內閣大學士楊嗣德各占屋內一角,聽候朱駿的裁決。

自永曆朝內閣首輔丁楚魁戰死廣西,永曆帝倉惶出逃緬甸以來一直沒有再增設內閣,此次大勝海盜之後,大臣們大受鼓舞,紛紛上奏要求重設內閣,朱駿自然同意,沐天波人望甚眾,再加上能力也比之其餘人要強,所以充任內閣首輔。而楊嗣德原本是戶部主事,論資排輩是輪不到他上位的,隻是這一次剿滅海盜時立下大功,朱駿便將他提拔上來,充任內閣大學士,從此,新始朝的第一個內閣就此組建。

“那些匪首的家眷是怎樣安排的?”朱駿關了紙窗,側過頭問。

楊嗣德皺眉道:“那劉二做的似乎太過了,他們將匪首的家屬留在島上,又在島上肆意放火,將所有帶不走的物品家什全部燒毀,那幾戶匪首的家眷既沒有衣物可以避寒,又沒有糧食果腹,想來不是凍死就是餓死了。”

沐天波斜視了楊嗣德一眼,心道這個新任內閣大學士畢竟太年輕又缺乏曆練了,當真是把國事當作過家家一般,斬草除根是曆代君王的手段,他倒好,倒同情起盜賊的家眷來了。

朱駿尷尬的笑了笑,劉二的行動是他暗自囑咐過的,斬草除根也是他的主意。

“此事就不必再議了,那些海盜的家眷該如何安排?”

“皇上,臣以為我們雖然錢糧充足,但現下普通百姓已超過了一萬二千餘人,士卒更是有兩千之眾,若是再不為這些百姓找一些生財的法子,完全由我們來供養下去,難免會坐吃山空啊。”沐天波上前道。

朱駿點頭,在他眼裏,楊嗣德似乎還太嫩了一些,很多事還需要好好曆練曆練,沐天波則是老成謀國,所提出來的意見個個切中要害,有他做這個內閣首輔,自己也輕鬆了不少。

“朕打算將所有的婦人組織起來,在村西種植一片桑林,再由人養蠶抽絲,建立織坊製成絲綢如何?”朱駿道。

“這倒是一個法子,但緬甸終究是化外之地,所產的絲綢比之江南定會遜色不少,將來皇上拿什麽和他們競爭?”沐天波點了點頭,顯然是讚同朱駿的主張,於是又提出一個難題。

“這些朕自有主意,沐首輔放心,半年之後,朕要讓南洋所有的富戶隻能買我們的綢緞。”朱駿想起了那一批還在穀內整訓的海盜,自信的笑道。

“既然婦人們能去紡絲,那些男人應該做些什麽?”

“可將男人分為三組,一組照料穀中的神稻,二組專司建造,三組學習各種煉鐵煉鋼的技巧,鍛造武器,以來可以裝備我們,二來也可以通過海船到各國販賣。”朱駿沉吟了會道。

村中的閑散男人共有四千餘名,分五百餘人將來專門照顧新品種的糧食是綽綽有餘的,而另外再分五百人專門製造工事,建立房屋對於朱駿也是十分必要,村裏的防禦實在太弱,且木質的房屋不太牢固,朱駿打算好好的研究一下水泥,再推廣應用到工事、房屋、道路上去,這五百人的工程隊必不可少。其餘的三千餘人暫時隻能編入匠戶中學習木匠、鐵匠、石匠的技巧,人數雖然多了一些,但是閑著也是閑著,總得給他們找點事做,將來有了其他的事可以從這些匠戶中將他們調離出來。

“對了!”朱駿突然想起來了:“立即在百姓中征募五百名水兵,這一次我們繳獲了一艘西洋戰艦、五艘大船,收編的海盜卻隻有六百餘人,顯然人手太少了一些,可以讓一些水性較好的百姓編入水師,過幾天將他們拉到山穀裏和海盜們一起訓練。”

“臣等馬上就去辦。”兩個內閣學士顯然也認識到水師的不足,單那艘巨大的西洋戰艦至少需要一百名水手,五百名水兵,其他的大船也要一、二百人才能發揮最大的戰鬥力,因此,現在當務之急的倒是將水師完完全全的建立起來,否則所謂的海運貿易都是空談。

這時,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的進來,慌張的給朱駿行了跪禮道:“皇上,大事不好了,緬人阿泰將軍帶著緬兵來了。”

朱駿忍不住挑了挑眉,問道:“他們為什麽來?”

“那個阿泰說昨夜有海盜襲擊咱們,所以要入內搜查海盜的蹤跡,保護陛下。”

朱駿冷哼一聲,自從阿泰帶領兩千緬兵保護自己來到土瓦之後一直駐紮在土瓦城裏,名稱保護,不過是奉了緬王的命令隨行監視罷了,這一次海盜襲擊的動靜這麽大,那阿泰若是不來查個究竟如何會甘休?

難就難在朱駿收編了這些海盜,那阿泰執意要入內來檢查,倒不是擔心朱駿的安全,定然是害怕朱駿得到海盜之後實力大增反而會威脅到緬王的王權了。

“慌什麽,你去請阿泰將軍進來說話,隻是村落實在太小,怕照顧不周,其餘的緬兵不可放他們入內。另外再通知張有德、沐劍銘二位指揮使帶兵到穀口潛伏,沒有朕的命令誰也不可輕舉妄動,聽我摔杯為號。”

形勢緊急,朱駿反而鎮定下來,他悠悠然的做回榻上,端起一杯香茗,吹開了泛在麵上的茶沫,輕輕的飲了一口,對侍立一旁的兩位內閣大臣道:“等那阿泰進來,若是他想要動強,你們不要管朕,立即去穀口通報張、沐二指揮使,讓他們提兵迅速阻擋要進村的緬兵,至於這阿泰,便交由朕來對付。”

朱駿一邊說,一邊隨意的從蹋下撿起了那把藏匿在背包裏的鋼弩,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在賭,賭緬王仍然攝於緬北李定國的幾萬明軍不敢輕易動他,就算阿泰要翻臉,大不了直接先把阿泰幹了,自己擁有了水師,隨時可以楊帆前往九龍島,日夜騷擾緬南沿海,所以朱駿並不怕他們。

片刻之後,陰沉著臉的阿泰獨自進來,他全身披掛著緬甸特有的藤甲外用銅皮包裹,中間護心鏡上雕刻著一隻怒目的巨象頭,還未行禮,便徑直找了個長椅坐下,大咧咧用並不精純的漢話道:“大明皇帝陛下,下國末將聽說昨夜有海賊夜襲你們,你為什麽不讓我的士兵入村檢查?”

朱駿這一次有了倚仗,大聲喝道:“你既知道朕是天朝皇帝,為什麽見了朕傲然無禮?”

阿泰不由得一愣,朱駿不敢翻臉,他更加不敢翻臉,永曆畢竟是緬國公認的皇帝,他的使命隻是奉了緬王的命令來監視永曆,可緬王也沒有說過要翻臉吧。這樣一來,他的氣勢反而弱了幾分,吱吱唔唔的辨道:“我是緬國的將軍,拜的自然是緬王,你是天朝的皇帝,自然有天朝的將軍去拜你。”

“不然,緬王是下國之君,就算是朝見聖上時也須行跪拜之禮,更何況你隻是緬王之臣,是陛下臣下的臣下,難道堂堂天下共主當不得你一跪嗎?難道阿泰將軍自認為比緬王還要高貴?”謀國楊嗣德或許還欠缺火候,但是雄辯確是他這個庶吉士出身的閣臣拿手好戲,他見阿泰無禮早已忿忿不平,於是挺身而出,大聲嗬斥道。

朱駿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緬甸的君臣一直都在規避朱駿的身份問題,甚至緬王為了躲避向這個落難天子跪拜的尷尬,雖然接受了朱駿等人的避難請求,卻隻是讓朱駿在王都城外自生自滅,與朱駿從未謀麵,為的隻是規避禮節的問題。

從前的永曆帝隻想著明哲保身,對這個問題也並不看重,就算是一個小小的漢人通事也不將他放在眼裏。可是現在不同了,朱駿非常明白,明年之後,緬王將要被其弟殺死,王莽白將篡奪他的皇位,屈指一算,這個老東西在位的日子已經不多了,現在自己翅膀雖然未硬,但自保的能力自問還是有的,與其讓阿泰抓住自己收攏海盜的把柄,倒不如把皇帝的招牌高調的亮出來,跟這個將軍扯扯皮,他諒緬王也不會在禮節問題上跟自己翻臉。

“好個阿泰。”朱駿見楊嗣德站了出來幫襯,便幹脆拍起桌子來,大聲罵道:“你想欺辱朕嗎?大明立國百年,從未愧對過緬國,爾一小小將軍,竟對朕苦苦相逼,難道是緬王授意的?好!好一個緬國將軍,好一個緬王,既如此,你便帶兵進來,將朕等君臣全部屠戮了罷,來啊,大開村門,任由緬兵進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阿泰聽得已經麵如土色,朱駿連緬王都拉下水了,他哪裏還敢執拗,連忙道:“緬王殿下一直對天朝皇帝甚是推崇,這並非是緬王的意思,緬國事大明已曆時兩百年,如何會做出這等以下犯上的事,帶緬兵進村隻是緝拿海盜,護衛皇帝的安全,請上國皇上見諒。”

如果朱駿咬實了阿泰奉了緬王的意思要屠戮自己,那麽整個緬國的輿論都會嘩然,緬國朝中的大臣支持前明的不少,自然也會不斷的彈劾給予緬王壓力,緬北的李定國說不定率軍南下報仇雪恥,而緬王,更不願意被世人唾罵為背主棄義。

既然如此,朱駿如果當真一口咬定了呢?黑鍋讓誰來背?阿泰就算是豬腦子也清楚,這個冤大頭十之八九就是自己,這麽大的黑鍋從天上砸下來,他阿泰還會有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