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決一死戰 一

崇山峻嶺之間,無數密密麻麻的人影相互交錯著廝殺在了一起,人數較少的清軍被黑衣輕甲的明軍分割成了幾塊,外圍的明軍並不急於將其殲滅,隻是不斷的挺著長矛壓縮清軍的空間。

明軍的長矛足有兩丈長,一根長矛必須要兩個士兵才能抬起,他們組成長矛陣,無數根長矛密集的向著清軍不斷衝殺,清軍的短刀根本沒有任何作用,隻能不斷的向後收縮,幾次想要突圍,卻留下了一地的屍體,更為致命的是,在密集的長矛陣空隙裏,時而會有一些抬弩的明軍不斷的發射著羽箭,在一陣陣破空聲下,又是零星的清軍化為屍體,令人膽寒。

這種前所未有的長矛陣法讓清軍一時之間無所適從,處處處於挨打的地位,就連反擊也不知如何下手。

貴州提督元讓帽盔已消失不見,腦後的辮子被人砍掉了一截,全身的釘甲亦是被割裂了幾塊,他握著血淋淋的長刀,打算指揮著部下進行又一次的突圍。他粗略估算了剩餘的部眾,估摸了下時間,整整一萬的新兵已被屠戮近半,派出去求援的探子現在最多抵達喀倫,要等平西王率軍前來救援,至少還有一天時間,若不突圍,這些人恐怕半日之內就會被明軍屠戮幹淨,他咬咬牙,大喝一聲:“想活命的跟老子往東北角殺。”

東北角正是矛陣最脆弱的位置,元讓決定拚命了,聚集在他四周的清兵足有三千人,隨著他的一聲怒吼,膽怯的新兵在遲疑之後還是緊隨其後,揮舞著長刀如風卷殘雲一般高吼著衝了過去。\///\\

一座小山丘上,李定國率領著一幹將校俯撖著戰局,當清軍的洪流衝向東北角的那一刻。李定國捋了捋須,閉目道:“吳三桂自稱兵多將廣,依本王看來,這些兵將不過是酒囊飯袋之徒罷了,若他固守待援,說不定還能多支持一刻,卻偏偏要自尋死路,傳令,收網!”

山丘之下,元讓的殘部正瘋狂地揮舞著刀槍已經衝入了東北角的矛陣。元讓一馬當先,長刀一抖,擋開一支長矛,口裏正要大吼一聲鼓舞士氣。這個時候,突然聽到一陣馬蹄聲。

趁著清軍愣神的功夫。稀疏的長矛陣突然散開,映入元讓眼簾的,是數百匹衝刺而來的戰馬揮舞著馬刀衝刺而來。

看似是條生路,其實正是死路一條,元讓的瞳孔漸漸收縮。一匹衝刺而來的戰馬迎麵衝刺而來,騎士揮舞的馬刀在陽光下閃露著寒芒。馬刀已高高的舉了起來,騎士作出了隨時都要劈刺地動作,一瞬間功夫,元讓想起了他曾在山海關的日子,那時候吳三桂還是崇禎皇帝敕封的平西伯,他還是山海關內的一個無名小卒,與這些圍剿自己地明兵一樣,穿戴著同樣的鎧甲。緊接他成為了吳三桂地親兵,兩年後,吳三桂召集眾將。宣布了一個令人震驚的命令。他看到,七八個將軍在目瞪口呆之後拔出了腰刀。這個時候,他和幾十個親兵一擁而上,將這些不服者盡皆斬殺。

吳三桂搖身一變,成了大清國的平西王,元讓也因為這場大清洗成為了一名遊擊,關寧鐵騎如洪流一般與八旗一道,衝入關中,轉戰陝西,入四川,進雲南,站在無數的人頭,元讓成為了貴州提督,更是平西王的左膀右臂,而今天,也正是他輝煌人生中地終點。\\\\

“哈哈!”元讓瘋狂的將刀橫在了胸前,作出了格擋地動作,這也許就是報應吧,元讓想起了無數顆被他割下來的人頭。

嘭!強大的慣性之下,數百騎兵衝入清兵的隊形,緊接著寒光在空中劃下半弧,血花四濺!

清兵的隊形被衝的七零八落,無情的馬刀猶如收麥的鐮刀一般不斷的在血肉中揮舞著,悲慘的嚎叫聲振動了所有人地耳膜,炙陽高照,地下卻是匯聚成溪流地血泊。

元讓被騎兵猛衝的飛出去了老遠,手中地長刀早已不見了蹤跡,他悶哼著想要起身,胸前的幾條肋骨卻傳來專心的痛意,腦後散亂的辮子披在他的額前發梢刺在他的臉上令他奇癢難耐。

完了,一切都完了,為了榮華他毫不猶豫的成為了走狗,為了富貴他毅然決然的剪下了發辮,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句話在他心裏不過是一句狗屁而已,可還是完了,榮華富貴過眼雲煙,起了的樓又塌了。這個時候,他突然想起了戲文裏的一句話:卿本佳人,奈何從賊?

是啊,我作戰勇猛,我讀過書,識得幾個大字,放在哪裏都是一個響當當的漢子,可是奈何要從賊呢?

騎兵衝殺之後,便是幾排銃手緊隨其後,他們握著射速極快的連發火銃,在騎兵犁過出一道道血路的戰場上,射殺一切活物,幾個銃手發現了他,銃手們已經上了鉛丸火藥,黑漆漆的銃口對準了元讓,他們十分認真的喊起了一二三。\//\

砰砰!幾枚鉛丸射進了元讓的腦袋,血肉模糊!

經曆了一場勝利之後,李定國的精神好了許多,此地四周都是山穀,中間夾雜著一片巨大的空地,正是決戰合圍的絕佳地形,兩萬定北軍突然埋伏於群山之中,又故意率一小隊人馬引的元讓軍追擊而來,緊接著便是一聲炮響,山林中人影憧憧,無數的定北軍自山上衝下,將清軍合圍分割,最後再一口口的吃掉。

這一仗李定國部署的十分精確,大獲全勝倒並沒有讓他感到過多的喜悅,在明天,他將在這個地方,與他的老對手,吳三桂展開決戰,這才是真正的關鍵。

定北軍不過兩萬人,吳三桂卻又五萬之眾,雖然遠涉而來,定北軍又占了地利之便,兩軍對陣交鋒,定北軍仍然是敗多勝少。明日決戰的關鍵卻是海都方麵的援軍能否按時抵達,這才是皇上飛鴿傳來的密旨中的重點。

海都距離定北足有七八日的行程,這一點李定國知道,吳三桂更是清楚。因此,吳三桂定然會認為當前地敵人隻有定北軍,當定北軍陳兵於此要和他決戰之時,這個老狐狸一定會動用所有的力量力圖一舉消滅李定國。\\可是,如果一支海都來的援軍突然在戰場中從吳軍的後方給他們來一下呢?

李定國相信,在兩軍對陣之時,吳軍的後方突然遭受衝擊。定然會全軍崩潰,而這裏到處都是崇山峻嶺,一旦潰退,吳軍就成了甕中之鱉。吳三桂的老本可就賠光了。

最令李定國擔心的是,海都的援軍如何能夠在兩日之內抵達戰場。除非援軍是清一色的騎兵,很明顯的是,海都城地馬匹絕不會超過五千,就算征調所有馬匹,也不過是五千騎在馬上的步兵罷了。依靠這些力量來突擊吳軍的後陣,顯然不太可行。

這絕對是一招險棋。因為一旦援軍不能按時到達,那麽鏖戰之後,兵少的定北軍早晚會被吳軍擊潰,定北軍若是全軍覆沒,那麽整個緬北門戶大開,海都城就成了吳軍地戰場,吳三桂的身後不但又三藩,還有滿清地八旗鐵騎,隻要吳軍占領這個門戶,那麽海都城就算防衛如何堅固。被攻陷也隻是早晚的問題。

在想清楚了戰術成敗的後果之後。李定國又是一聲歎息,這是皇上的旨意。並不是他所能更改的,如今箭已上弦,開弓之後已沒有了回頭地箭,不管如何,這仗都要打下去。

戰場清理的很快,在掩埋了死屍、安頓了俘虜和傷兵之後,便有一些將軍進大帳匯報戰果,李定國吩咐埋鍋造飯,飽食之後全軍休息,等待明日地決戰。\\

清晨,山穀中的霧氣漸漸的在陽光下四散開來,點點的露珠打濕了將士們的臉,打濕了他們的旗甲衣袍,兩萬定北軍拍成長龍,挽弓搭建,長刀出鞘等待著清軍的到來。

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挺著長矛,攥緊了手中的長刀,平舉了鋼弩、火銃。日月旗被露水打濕,幹癟的貼在旗杆上,遠處的峻嶺之中傳來了陣陣地鳥啼聲,偶爾會有人摻雜上一兩聲咳嗽。

隨著一陣清亮地馬蹄聲,騎著飛馬的斥候從遠處地濃霧中顯現出了身形。

“報!大帥,賊軍已在五裏開外,一個時辰之後,便可抵達。”

“再探!”李定國穿著一身鏽跡斑斑的銅甲,騎在馬上,腰間斜插著一柄長劍,這是他十年前所穿戴的衣甲,如今,他也要翻身上馬,親自的加入這場戰鬥中去。

“遵命!”斥候粗喘了兩口氣,飛快的奔向戰馬,翻身躍在馬上,馬鞭一抽,隨著一陣戰馬吃痛時的響鼻聲,斥候已躍入了薄霧之中。

李定國深吸了口氣,他是第一次麵對麵的與吳三桂決戰,李定國對付這個老對手通常的方法都是不斷的引誘,又不斷的突襲,兵少將寡的他甚至不能堂堂正正的與這個國賊決一死戰,如今,是時候好好的較量一番了。

還有一個時辰,吳軍就要來了,一個半時辰之後,兩軍就要絞殺在一起,不死不休。李定國卻沒有多少激動,心裏更多的是焦慮,援軍什麽時候會來呢?兩個時辰?三個時辰?或許是五個時辰?一天?密旨上說,皇上也會親自禦駕出征,皇上一向料事如神,應該不會來遲吧。

“大帥,快看,那是吳軍的探馬。”身後的一名將佐手指遙指遠方,驚呼了一聲。

長蛇陣的正前方,一個清軍裝束的斥候在淡淡的霧中若隱若現的顯露了身影停裹不前的勒住了馬,正聚精會神的觀察著明軍的戰陣。

“大帥,是否讓人用鋼弩把他射下來。”有人已迫不及待的躍馬出陣,想將這個大膽的探子幹掉。

通常情況下探子所騎的都是快馬,偵探時甚至可以到敵人的陣前大剌剌的去探查,隻要不進入對方的弓箭射程,都沒有任何危險。但此時的定北軍可是裝備了新式的鋼弩的,八十丈內的目標都可將其拿下,因此說話的親兵自信心膨脹倒並非沒有道理。

“不必了,讓他看著吧。”李定國微眯著眼,既然是對陣,這個斥候就是再近些觀察也無不可,沒必要拿個斥候逞威。

清兵斥候在看了片刻之後撥馬走了,隨後,山穀中傳來一陣陣馬蹄聲,數千名清軍騎士進入了戰場,他們在長蛇陣外的兩百丈處開始穩住陣腳,與明兵對峙。

“連鐵騎都出動了。”李定國撫著馬脖,笑道:“看來吳三桂果然是調動大軍要在此與我們一決高下了。”

“哼,吳賊的騎兵從前或許還能叱吒風雲,可如今咱們有了長矛陣和火槍鋼弩,也不怕他的騎兵突擊,他要敢來,末將的長矛隊保證讓他們有去無回。”一名老將在李定國身後道。

明軍的長矛隊和火銃營都是新組建的兵種,由於有了海都方麵的支持,每月都有成百箱的新式軍械自海都運來,新式的火炮、鋼弩、火銃、甚至連加工改進過的長矛都已開始在定北軍列裝,定北軍內部的將士很快就發現了這些武器的妙處,各種武器針對的敵人也是不同,譬如那些長達兩丈的長矛,表麵上看既是笨重又不能舞動,但是若是讓兩名士兵一前一後的將其平舉突刺的話,卻是件對付騎兵的利器,鋼弩、火銃等就更不用說了。

陽光漸漸炙熱起來,霧氣越來越淡薄,最後被一陣晨風吹散,這個時候,吳三桂的大軍也開始進入了戰場,五萬多人在熙熙攘攘的長蛇陣對麵,最前沿開始樹立起了高高的大盾,這是吳軍研究出來專門克製鋼弩、火銃的方法,雖然效果並不好,卻也是吳軍應付這種新式武器唯一的方法之一。

吳三桂夾雜在無數的大盾之後,透過盾牌之間的空隙觀測著遠處人影模糊的敵軍,雖然找到了李定國的主力,但是元讓的全軍覆沒讓他的興致並沒有提起來多少,整個行軍的過程之中,他一直都在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元讓全軍覆沒之後,定北軍明明有足夠的時間脫離戰場,可是一向神出鬼沒的李定國為什麽卻偏偏不走,反而在這裏等著自己呢?

這其中到底有什麽陰謀?吳三桂猜不透,可是他絕對不願意放棄這個決戰的機會,不管有沒有陰謀,他必須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