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如果淩棄是個女人,大概會對目前的生活滿足到不得了,海馭遙三不五時會帶他出去吃飯,幾乎吃遍了市裏環境好,氣氛佳,價格也高昂的餐廳,法式,德式,意大利菜,印度菜,越南菜,泰國菜……都吃遍了,他來的時候也都會叫大酒店的外賣,淩棄的胃口卻是越來越差,如果海馭遙不來,有時他甚至都不吃飯。
海馭遙從來沒有問過他原因,隻是問一句:“不喜歡?”下次換一家。
這次又是這樣,淩棄盯著外賣的精美菜式看了半天,味同嚼蠟地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外賣的風味都一樣,擺得好好的樣子,很好看,味道卻和量產的洋快餐一樣,毫無新意。
“不喜歡?”海馭遙一邊大口吃著,一邊隨意地說,“下次換一家。”
實在忍不住了,淩棄頂了一句嘴,“換多少家都一個味道!”
“能吃飽不就行了嗎?”海馭遙不耐煩地說,看淩棄不做聲了,伸過手來揉揉他的頭發,“好!聽你的,你想吃什麽?自己叫也行啊,又不是不給你錢。”
“我……”淩棄不知怎麽了,居然很大膽地說,“上次我生病的時候……那個蛋粥很好吃。”
海馭遙皺皺眉頭:“有嗎?”
“是很好吃啊。”
“那是我做的。”海馭遙語出驚人,低頭匆忙扒飯,淩棄不能相信地問:“你?!你會做飯?!”
“做個粥很簡單啊!”海馭遙惱羞成怒地說,重重地把碗往桌子上一放,虎起臉說,“愛吃不吃!還挑三揀四的,粥有什麽好吃?!天天吃粥,吃死你!”
他把碗重又拿起來,吃完最後幾口,又說了一句:“你現在又沒病,還想讓我侍侯你,哪有這麽好的事。”
淩棄在心裏撇撇嘴,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反正你隻要給我一口飯,讓我餓不死就行了。這麽想著,不知不覺,心裏酸酸的。
“哎,後天別亂跑,我帶你出去一次。”
“去哪兒?”淩棄頭都不抬地問。
“去收拾收拾你,看看你啊,出來進去就這麽兩套襯衫牛仔褲,要麽就西裝筆挺,好像還要去上班一樣,你以為你現在是誰啊?你是我海馭遙的人呐,穿那麽寒酸簡直丟我的臉……”
他斜了淩棄一眼,“頭發也是,死板板的,像個一輩子蹲寫字樓的老頭子。看了一點做的興趣都沒有了。”
淩棄氣結,索性不理他,隨他去吧,愛怎麽樣怎麽樣。
第三天下午,海馭遙果然到家裏把淩棄接了出來,開車到了一條很僻靜的街上,進了一棟帶花園的小樓,淩棄幾乎以為他要帶他去誰家裏了,可是看見來開車門的服務生,才明白這是一家所謂的形象設計中心。
進了門廳,一個年輕男子小跑步迎了上來:“海哥!怎麽這麽久都沒來?!”一邊說著,一邊幾乎要把整個身體都貼到海馭遙身上去,甜美的笑容隻能用嫵媚來形容。
海馭遙和他很熟的樣子,不避諱地捏捏他的臉,調笑著說:“又想偷吃,給你家小杜知道,做到你起不來床!”
“他才沒那個本事呐。”年輕男子輕推了海馭遙一下,“海哥就會取笑人。”
海馭遙笑著把身邊的淩棄向前一推:“喏,就是他了,我跟你說起過的。”
“哦,就是他啊?”年輕男子拉長了聲音,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淩棄,末了捂嘴一笑:“海哥,你的品味……還真是特別。”
“不然我也不來找你了啊,我還有事,你把他好好收拾收拾,記我的帳。”
“知道啦。”他說話的聲調總是拉得長長的,像是在故意向人撒嬌。
海馭遙這才轉向自進來就一直不說話的淩棄:“我有事先走了,完了自己叫車回去,別亂跑,知道嗎?晚上我過去。”
淩棄連知道了都懶得說,隻是點點頭。
“聽小孫的話,他可是有根點金棒的。”海馭遙笑著看了看那叫小孫的男人,得到了一個笑臉之後,摟過淩棄,在他臉上重重親了一口,“晚上在家等我!”
放開淩棄,對他們揮揮手:“靠你了,小孫!”
“放心吧,海哥。慢走,常來喔……”看著身邊的男人依依不舍揮手的樣子,淩棄不禁打了個寒戰。
等海馭遙開車呼嘯而去的時候,他回過身來,皮笑肉不笑地說:“淩先生是吧?我們中心今天為您安排了剪發,脫色,麵膜,修甲,按摩等服務……請問你還有什麽要求?”
淩棄的怒氣開始上衝,就為了海馭遙不滿意他的外表,他就得到這種地方來,像個情婦似的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為了他改變自己?好吧!既然你喜歡,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能把我變成什麽你喜歡的樣子。
他也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錢無所謂,請把我盡量變得漂亮一點。”昂起頭,他又加了一句:“好討海哥歡心。”
明顯地可以看見小孫眼裏的妒火,可他還是以對待客人的恭敬態度說:“沒問題,我們會讓您滿意的,請跟我來。”
賭氣的結果是小孫似乎把所有能幹的事都在淩棄身上幹了一遍,耽誤的時間太長了,淩棄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他幾乎是跑著進了電梯,看見鏡子裏的自己時嚇了一跳!剛才走的時候太匆忙了,都沒有認真地,全部地看過一遍,現在,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修剪得很隨意的頭發,幾縷碎發撩人地垂在額前,襯得漆黑的眸子星辰一般閃亮,做過保養的皮膚白皙粉嫩,雙唇紅潤,讓人看了就想一口咬上去。
在小孫叫人拿來的諸多名牌服飾裏,淩棄隻挑了一件白襯衫和黑長褲,穿起來竟是說不出的挑逗,白色襯衫薄得透光,行動之間不時貼在身上,可以清楚看見胸前兩顆緋紅,黑色緊身皮長褲完美地體現出雙腿的修長曲線,挺翹的雙臀把後麵繃得緊緊的,難怪他下車的時候聽見司機在後麵咕地咽了口唾沫。
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他後悔了,何必跟海馭遙爭這口氣呢?!他看見自己一定又是獸性大發,說不定連飯都不吃直接就開始吃了自己,又要折騰自己整整一夜……
他越想頭皮越發麻,但是已經晚了,何況他的衣服都留在那裏了,現在上哪裏去換呢?最好海馭遙還沒回來,他還來得及換一身。
小心翼翼地開了門,屋裏黑黑的,他剛鬆了一口氣,就看見門口衣架上掛著海馭遙的外套,心馬上又沉了下去。
從天台上傳來了海馭遙的聲音:“小淩嗎?過來!”
完了!他又要玩什麽遊戲?偏偏自己又穿了這麽一身,今晚上真要難過了,說不定還真要陪他在天台上……
害怕歸害怕,淩棄不敢不過去,他慢吞吞地走到門口,打開半掩的門,頓時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偌大的天台上,周圍擺了整整一圈的白色盆花,不知道是什麽,花朵很大,熱烈地盛開著,傳來一陣陣濃鬱的香氣,花下擺著同樣也是整整一圈的蠟燭,黃色的燭光在避風的玻璃盞裏搖曳著,溫柔而又朦朧。
在天台的中間,被花朵和燭光圍繞,擺著一張鋪上雪白餐巾的大餐桌,中間是一個精美的蛋糕,旁邊呈對角放著兩束紅玫瑰和兩隻蠟燭,一邊一副銀餐具。
海馭遙站在桌邊,看見他的時候眼睛一亮,微笑著,像一個最優雅最有風度的紳士般伸出手,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生日快樂,小淩。”
淩棄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目光逐一地掃過那些花,蠟燭,蛋糕,玫瑰,最後才落到海馭遙身上,怔怔地看著他,眸子裏有什麽晶瑩的東西在一閃一閃。
海馭遙滿意地看著他,慢慢地走到麵前,伸開手臂把他摟到懷裏,輕聲地又說了一句:“生日快樂,小淩。”
“你……你怎麽會知道……我的生日?”淩棄要清清嗓子才能說得出話來,他怕,他怕一開口就會號啕大哭。
“很好查啊,又不是什麽保密的事。”海馭遙不以為然地吻吻他的鼻尖,“喜不喜歡?嗯?喜不喜歡?”
淩棄低垂下睫毛,強笑了一下:“太隆重了……”
“知道你這小資會喜歡嘛。”海馭遙挑起他的下巴,在他的唇上吻了下去,蜻蜓點水一般,輕柔得幾乎覺察不到,“小資,快過來,今天我們吃鐵板牛排。”
他拉著淩棄走到桌邊,親自拉開椅子讓他坐下,把餐巾給他鋪在腿上,照顧得無微不至,然後拍拍他的肩膀:“好好等著喔,馬上就來。”
沒有讓淩棄等太長時間,基本上淩棄還沒有從震驚中恢複過來,他用托盤端著兩個鐵板從裏麵走了出來,吸著氣放在桌子上:“好燙好燙!”
鐵板上,一頭吸飽了醬汁的牛排在滋滋作響,旁邊配了幾根碧綠的生菜葉,另一頭是卷曲的意大利麵,澆了番茄沙司,中間部位打了一個半麵煎的荷包蛋,嫩黃雪白,嬌豔欲滴。托盤上還有一碗濃濃的羅宋湯和用小竹籃盛的幾片麵包。
“本來想給你訂一個九層大蛋糕,徹底讓你小資一把的,可是這麽大,我們兩個絕對吃不完,又浪費,就給你訂了個普通尺寸的……快吃啊,嚐嚐我的手藝。”海馭遙看他一動不動的樣子,催促道。
“這也是你做的?”淩棄還以為廚房裏藏著一個廚師呢。
“當然啊!”海馭遙有些不高興地說,“難道你以為我隻會做蛋粥嗎?雖然說遺珠中餐做的比我好,但是牛排我認第二她不敢認第一喔。”
淩棄驚訝地一笑:“大小姐也會做飯嗎?”
“犯規一次啊,她最討厭你們叫她大小姐了,又不是海家的下人,叫什麽小姐啊少爺的,她怎麽不會做飯啊,她就是不做。她呀,比筷子重的東西都不想拿。”
聲音裏充滿了寵溺的調侃,沒有一點諷刺的味道,原來他和海遺珠,感情已經這麽樣深了……
切了一塊牛排,嫩得像切黃油一樣即刻化開,淩棄小心地送進嘴裏,嚼了兩下,感覺到這是他這一生吃過的最好的牛排了,鮮美的滋味在舌頭上蔓延開來,連心都舒暢了起來。
“好吃吧?”海馭遙理所當然地說,“要不是你生日,我才不露這一手呢,真不能嬌慣,才吃過幾碗粥就上癮了,要是讓外人知道我海馭遙給你做飯,不知道要笑掉多少大牙!喂,出去不許說啊,我警告你,不然把你燉成排骨!”
“嗯。”淩棄笑著點點頭,低頭專心吃飯。
他今天的胃口好得很,不但把鐵板牛排吃得一幹二淨,還吃了幾乎三分之一的蛋糕,鮮奶油配新鮮水果,澆混郎姆酒巧克力外殼,甜而不膩,他就著紅酒起勁地吃著,直到再也吃不下了為止。
哭笑不得的海馭遙抱著他坐在躺椅上消食,摸摸他的肚子:“我的天啊,人家還以為我虐待你,幾天沒給你吃飯了哪,看你吃起東西來就像頭小狼,平時也不見你有這麽好的胃口……”
舒服地躺在海馭遙臂彎裏,淩棄借著朦朧的燭光看著他的臉,和海馭遠的斯文俊秀不同,一種野性的俊美,讓人不由自主臣服的男性魅力,眼睛亮閃閃的,像天上的星星……很好的男人,除了粗魯嘴硬,沒有缺點的男人……
“馭遙……”他輕聲地呼喚著。
“一股酒味。”海馭遙用手扇了扇,“真是一點酒量都沒有嗎?嘖,還是男人哪!”
“我沒醉。”淩棄低聲說,“一點都沒有……”
就是心裏很不好受,很多東西,都在一股腦兒地向上湧,憋得我……好難受……馭遙,你明白嗎?你天天說我小資小資,你真的……明白我嗎?
“說自己沒醉的人,通常都已經醉了。”海馭遙不客氣地指出,“你先躺一會兒,我去給你倒杯冰茶?”
“不要!”淩棄死死地抓住他不讓他起身,海馭遙沒辦法又坐回來:“果然小資,給你點小排場就受不了了喔,如果我包了整間餐廳和舞廳給你慶祝,你是不是還會高興得暈過去?比女人還沒有用。她們心裏再歡喜,臉上總是要矜持一點的。”
“嗬嗬……”淩棄傻笑起來,用力地點著頭:“沒錯,我小資,我沒見過世麵,一點點小事就讓我激動……我愛慕虛榮……沒錯,你都說對了……”
海馭遙警惕地看著他:“別吐我身上!警告你!”
淩棄根本沒聽見他的話,也沒有看他,仰臉望著頭頂上鑲嵌在黑色夜幕中的點點繁星,聲音變得很輕很輕:“小的時候,聽說對著星星許願很靈很靈的……又說睡前對上帝祈禱很靈……每一種我都試過了……”
他的眼睛迷迷蒙蒙,像是藏著無數秘密,深不見底的古譚:“我許願,如果有一天,我有錢了,我要對自己非常非常好,要享受所有能享受到的東西,我要把自己喜歡的東西全都買下來……因為沒有人疼我,我隻有自己心疼自己……我要給我自己最好的……最奢侈的……一切……絕對不要別人再拿憐憫的目光看我!”
突然對海馭遙露齒一笑:“很可笑,是不是?人的**怎麽可能有盡頭哪?可是那個時候,就是固執,就認為一切都是可能的……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拿到我想要的一切……孩子還真是幼稚啊。”
他沉默了一會兒,幽幽地問:“你想不想知道,我那時最希望得到的是什麽?”
“不想。”海馭遙斬釘截鐵地說。
“嗬嗬……我知道你不在乎我,當然也不想知道……”淩棄醉態可掬地搖晃著頭說,“可我想說出來,你不想知道也不行,我就是要說出來……”
他微微抬起頭,很輕很輕地說:“我想要的……是一個包子……”
“啥?”
“包子啊,就是那種發麵的,白白的,胖胖的,裏麵有肉餡的包子……”淩棄吃吃地笑著,“雖然你是大少爺,總不會連包子都沒吃過吧?包子耶!十歲之前,我們一個月才能吃到一次包子,每人兩個,平時都是一個饅頭……嗬嗬,院長也說,我們吃起東西來就像一群小狼,永遠都不夠……”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饞涎欲滴的樣子:“大多時候是菜肉餡的,也有的時候是全肉的,一口一個肉丸子的包子呢……每次我都覺得吃不飽,可是每人隻有兩個,沒有多的了……還是小的時候好,兩個就飽了,長大了……就覺得少了……我每次祈禱,都想多要一個……白白胖胖,熱氣騰騰,一口一個肉丸子的包子……”
“好啦,不就是包子嘛,明天我買一千個給你,撐死你。”海馭遙開始頭疼,“再不然,我給你請個廚子,天天在家包包子,再不然,我買家包子店給你?!”
“你不明白……”淩棄固執地說,“其實……你根本沒必要對我這麽好……這麽豪華的生活,也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所要的,隻不過是一個包子而已……你明白嗎馭遙?你不必對我這麽好,我不要這個!我不是小資!我其實想要的隻不過是一個包子啊!”
“你醉了,小淩,我給你兩個選擇,1,我抱你進去,我們洗澡,上床,**做的事,2,我們就在這裏做,無論你再哭,我也要在這裏做,選吧!”
淩棄默然,過了一會兒說:“1。”
海馭遙滿意地一笑,把他抱了起來,淩棄附在他耳朵上說:“附加條件,今晚上,你……盡情地做吧,最好,能把我做暈過去……”
“沒問題,寶貝。”海馭遙勾起嘴角,邪魅地一笑,“我保證……滿足你!”
淩棄被他抱著,腦子裏昏昏的,不知怎麽想起了很久之前,海遺珠生日的時候,她資助的孤兒院每間都派了代表去參加她的生日party,記憶已經模糊,拚湊起來的也隻是些碎片,穿著白紗裙戴珍珠花冠被眾星捧月環繞著的小公主,五顏六色的氣球,七層的大蛋糕,像他一樣,穿著新衣服,規規矩矩坐著拍手的孩子們……
他去洗手間的時候走錯了門,推開門的一霎那,幾乎以為自己看見了圖畫書上的優雅王子,金色陽光中正在看書的俊秀少年轉過頭來,很溫和地問:“遺珠帶來的小朋友吧?走錯路了嗎?”
王子合上書本,過來拉起他的手過去坐下,很親切地問了他幾句,淩棄心不在焉地回答著,眼睛卻禁不住往桌子上看了一眼,也就僅僅是一眼而已,他小小的自尊心,不容許他明目張膽地盯著別人的東西看。
那是一盤包子,一共四個,小小的,他張大嘴巴的話,一口就可以吞掉一個,旁邊別的碟子已經吃殘了,就是這盤包子,動都沒動。
王子說什麽了?那麽好聽的聲音?喔,對了,他說:“今天西點廚子忙著做蛋糕,下午茶送了中點,我不喜歡吃又不好浪費,小弟弟你可不可以幫我吃幾個呢?”
淩棄並沒有立刻欣喜若狂地答應,拘謹地溜下椅子來,小聲說:“我該回去了……”
“那就帶回去和你的小朋友一起吃吧,好不好?”王子蹲下來拉著他的手,把四個包子用餐巾包好給他拎著,溫柔地笑著說,“就當幫我的忙了,嗯?”
淩棄稀裏糊塗地點了頭,王子送他出門,給他指明了方向,然後,在金色陽光中,微笑著把門關上,淩棄轉過身去的時候,已經抓起一個包子送進了嘴裏。
所以,馭遙,不要給我太多,再多也沒有用,給我第一個包子的,始終是海馭遠……我所要的,也不過就是一個包子,而他,給了我……
第一個對我伸出手的人,是他,不是你……
拚命地努力,盡可能地要自己多接近他一點,不管是什麽,那麽竭力地去夠著他,哪怕是他周圍環繞著的光影,盡量讓自己像他,哪怕是手帕的牌子也要選一樣的……
海馭遙把他放在大床上,溫熱的男性軀體罩在上麵,沉沉地壓著他,在他臉上身上狂吻著,淩棄的眼睛看著天花板,機械地回應著,雖然身體逐漸灼熱,可是心裏,卻越來越冷……
馭遙……不要對我這麽好……你已經晚了一步,你給的再多,比不上馭遠的一個包子……他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而你不知道……
你到現在都不知道……
淩棄出神地看著窗外,正下著夏天的暴雨,粗大的水滴打得窗戶劈啪作響,天地間白花花的一片。
他的下巴越發尖削了,黑眸也顯得更加迷蒙,瘦弱的身體裹在寬大的衣服裏,像個孩子一樣。
“淩棄?!”海馭遙打開門的時候就看見他這麽縮在沙發裏,臉上流露出的茫然讓他心裏突然緊縮了一下,砰地關上門大步走過來,一把撈起他摟進懷裏,自己也順勢坐下,讓淩棄坐在自己腿上,“今天幹什麽啦?”
“沒幹什麽……”淩棄習慣地把身體向他懷裏縮了縮,他最近越來越貪戀海馭遙的體溫,在他身邊,被他抱著的時候心裏就會安定下來,不再像從前那樣,空虛得懸在半空中,始終沒有個著落。
海馭遙擰了擰他的臉頰:“懶鬼,又是剛起來啊?我不在家你是不是就這麽睡啊睡啊,奇怪光睡也不見你長點肉,抱起來全身都是骨頭。你就不能自己找點事做做?我不是吃軟飯的,能天天陪著你。”
“找事做?”淩棄覺得很好笑,可是嘴角牽了牽,竟然笑不出來,“是啊,你以前的那些女人,都是很會自己打發時間,不會麻煩到你的是不是?我能幹些什麽?泡美容院?健身房?打麻將?遛狗?我沒經驗,你能告訴我嗎?”
海馭遙驚奇地看了他一眼,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小氣鬼,吃醋啦?喔唷,真要笑死我了,看不出你不聲不響的,居然還有這份心思哪?!”
他狠狠地親了淩棄一口,伸出手臂環抱著淩棄單薄的身體,在他耳邊吹著熱氣說:“原來你也會吃醋啊?好好好,告訴你,我以前……是有過女人,但是沒有像你想的那樣,你以為我是隨便什麽都會吃的啊?”
淩棄在心裏冷笑了一下,你當然不敢,你還想娶大小姐呢,怎麽會敗壞自己的名聲?男人又不一樣了,自己不是就被他輕鬆地吃掉了嗎?反正又不用負責任,更不會懷孕,還不是想吃就吃了?!
“不高興啦?”海馭遙逗逗他的下巴,“都說了沒有你還生氣……好啦,吃飯了沒有?我們出去吃吧?想吃什麽,小資?上次你不是說想吃海鮮嗎?聽說藍夜來了一批新鮮龍蝦,我帶你去吃?好像新開一家意大利餐廳,裏麵的白蘭地海鮮飯很不錯?還是……”
“我不要!”淩棄一直沉積的怨怒突然爆發,他大喊了一聲從海馭遙懷裏掙紮出來,一邊向後退一邊喊著,“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海馭遙奇怪地看著他,斷喝一聲:“淩棄!你幹什麽?!”
淩棄絕望地閉上了嘴,眼淚洶湧而出,他一步一步地向後退,心揪成一團,渾身顫抖著,幾乎都沒有力氣站直身體。
早就知道了,自己在這個人眼裏,隻不過是一個寵物,一個高興起來哄著玩,滿足他大男人心態的玩具,在床上還兼著發泄**的功能,多方便,多簡單啊……
可是為什麽……自己就是深深地陷下去了?他就給了自己那一點點的溫柔,少到可憐,在他眼裏隻不過是例行公事的溫柔,自己卻為之欣喜若狂……
“淩棄?淩棄!”海馭遙幾步趕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臂,手指深深地陷進去,疼痛多少把淩棄的理智拉回來一點,“你到底怎麽了?!別哭了!我說!別哭了!”
淩棄固執地閉緊嘴巴,隻是不停地搖著頭,眼淚沿著臉頰流下來,浸濕了衣服,透過淚水,他看見海馭遙的臉,離他這麽近,可是為什麽卻又覺得……他離自己這麽遠?自己好像要失去他了?
“你到底在發什麽瘋啊?”海馭遙抱怨著,還是把他摟進懷裏,拍著背試圖安慰他,“別哭別哭了,有什麽事就說出來,我在這裏。”
“那有什麽用?”淩棄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淒慘地一笑,“你在乎過我嗎?我怎麽樣你真的在乎嗎?你就知道叫我小資,給我這個給我那個……你真的關心過我嗎?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麽嗎?!海馭遙!你給我聽著!我不希罕你假惺惺的溫柔!”
‘啪’的一聲,響亮到整個房間裏似乎都是回音。
一片靜寂,隻有雨點打在寬大的窗戶上的聲音,淩棄被海馭遙這一巴掌給打蒙了,瞪著眼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海馭遙雖然在開始的時候動作粗魯些,可是從來沒有打過他啊!
“冷靜下來了?”海馭遙反倒平靜得很,甚至唇角還帶著笑,悠閑地坐回沙發上,點著了一根煙,往空中吐了口煙,才向他伸出手,“來。”
淩棄沒有動,絕望的眼神讓人心碎。
“過來啊!”海馭遙有些不耐煩了。
倔強地繃緊下巴,淩棄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低聲說:“對不起,我錯了。”
“胡說什麽哪?”海馭遙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過來過來,我抱抱。”
你以為我是小狗嗎?打一頓給塊骨頭就好了,照樣對著你搖頭擺尾地撒嬌?淩棄憤怒地想著,身子微微顫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鬧起別扭來就沒完了嗎?”海馭遙嘖了一下嘴,隻好起身走過來,再一次摟住了他,捧起他的臉,在被自己打過的地方吻了吻,“你以為我高興打你啊,也不看看剛才你自己那個瘋樣子,簡直和潑婦沒什麽區別了……乖,疼不疼了?”
淩棄默默地搖搖頭,僵硬著身體任他抱著,這點痛,比起你給予我在心上狠狠地一刀又一刀,又算得了什麽呢?
“別生氣啦,想要什麽你就跟我說啊,你什麽都不說,天天看我猜謎玩嗎?淩棄,小傻瓜,就知道自己一個人躲起來胡思亂想……好了,不疼不疼了,來,跟我說,到底你在鬧什麽?什麽事不順心?跟我說,嗯?”
“沒事……”淩棄淡淡一笑,“你就當我是歇斯底裏發作吧。”
他主動地抬手抱住海馭遙的脖頸,把自己的身體湊上去,低聲說:“別管這些了……來抱我吧……”
就算是施舍的溫柔也好,讓我在你的身體下徹底地沉淪吧!
大雨整整下了三天,第四天的時候,終於放晴了,城市灰蒙蒙的天空像是被水洗過一樣幹淨碧藍,陽光肆無忌憚地照射著大地,就算在有中央空調的室內,看著被太陽曬到發白的地麵,還是會覺得熱。
這樣的天氣,淩棄是絕對不想出門的,可是海馭遙一個電話過來,用不容人拒絕的語氣,要求他過來自己這邊。記了地址,淩棄出門了。
乘出租車繞了大半個城市,最後停在遠離繁華之地的城郊,淩棄莫名其妙地下了車,打量著四周不是工廠就是倉庫的建築,確定地址沒錯之後,猶豫不決地付了車錢。
出租車開走了,尾煙中淩棄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他不明白,海馭遙為什麽把他叫到這種地方來?頭上的烈日曬得他發暈,好像回到了從前,也是這麽一個灼熱的夏日,他和楓曉,頂著烈日走過大半個城,去海家……
那個時候,馭遠讓給他的是一杯什麽飲料來著?柳橙汁?冰茶?記不得了,隻有那清涼甘甜的感覺還留在心底,一直留到今天。
他甩甩頭,去掉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看了捏在手裏已經被汗水浸濕的紙條一眼,再次確定,就是這個地方沒錯,他舉步走向看起來空無一人的工廠大門,剛走到門口,就不知從什麽地方竄出來兩個穿大花襯衫一臉凶悍相的流氓,喝道:“幹什麽幹什麽?!隨便亂走!這裏是私人地盤!”
“對不起。”淩棄抑製著內心的厭惡,低聲問,“請問,有位海馭遙先生……是不是在裏麵?”
兩個人的臉色在一瞬間忽然變得很難堪的樣子,對望了一眼,把凶悍的氣勢收了起來,結結巴巴地稱呼:“大……大嫂……原來是您啊。”
大嫂!淩棄被這個稱呼弄得羞惱交加,臉又紅了,一定是海馭遙幹的好事!一定是他!
“我帶您過去吧?”其中一個討好地說,淩棄根本不想回答,隻是點了點頭。
往後麵走,才發現這個地方真得很大,前麵那幾棟廠房好像是用來遮擋別人視線的,後麵的建築也層層迭迭,讓人根本沒辦法一眼看清楚。
他帶著淩棄走到一半,就有人出來盤問,主動介紹過淩棄的尷尬身份後,那個人神情古怪地看了淩棄一眼,揮手讓他回去,自己帶著淩棄繼續往裏走,如此三四次之後,淩棄才算是走到了裏麵。
“淩棄!”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淩棄驚喜地回頭:“楊剛?!”
果然是楊剛,曬成古銅色的健康皮膚,露出一口白牙,爽朗地笑著大步走過來,剛在他肩上拍了一掌,想說點什麽的時候,臉色忽然陰沉了下來。
“怎麽了?”淩棄不明白他的臉色為什麽變化得這麽快,不是剛見麵嗎?自己還什麽都沒幹啊!
“你……你和海哥……你……”楊剛的額頭上憋出了青筋,辛苦地挑選著用詞,最後還是什麽都說不出來,隻是長歎了一聲:“唉!”
淩棄當然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麽,可是自己又無從辨白,隻有垂下眼睫,一言不發。
“你們……唉,淩棄,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懂事了。”楊剛吞吞吐吐地說了半天,終於還是一跺腳,咬牙說:“我就明說了吧,你和海哥是根本不可能的!他還要娶大小姐,你要是真心的話,就給我離開他!要是……要是你還有些別的……別的……我頭一個饒不了你!”
淩棄被他的話一震,張開嘴想說什麽,可是心裏一陣悲哀,竟然是什麽都說不出來。
“啊,這就是大嫂吧?”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適時在身後響起來,解決了他的尷尬境地,“久仰久仰了,一直沒有見麵,我叫肖聞,在海哥手下做事,以後還請大嫂多關照了?”
被動地握住伸過來的手,淩棄打量著這個白皙斯文的青年,無論怎麽看,他也不像是個混黑道的,反倒像個老師或是城市白領,文質彬彬,含著笑意的眼睛尤其讓人感到親切。
“肖聞!”一邊的楊剛卻暴喝出聲,“你又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楊剛,我隻不過來和大嫂打個招呼,你這麽激動幹嘛?”肖聞慢條斯理地說,“隻許你和大嫂關係好,不許我們也來拍拍馬屁啊?”
“你!”這下子楊剛額上的青筋是徹底暴了起來,呼呼地喘著氣,看樣子似乎要撲過去揍他一頓才甘心。
“我怎麽了?”肖聞愛搭不理地反問,“大舅子?”
這個詞顯然徹底激起了楊剛的怒火,眼睛都紅了,一聲不出地就衝了上來,肖聞顯然也是久經沙場,腳下靈活地一退,躲開了楊剛的一拳,笑著說:“大嫂還在,別讓他看我們兄弟的笑話。”
“誰和你是兄弟!”楊剛氣急敗壞地繼續追打著他,卻被突然出現的海馭遙喝止:“住手!你們兩個!”
他毫不避諱地過來摟住淩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來啦?”然後轉向還在虎視耽耽的兩個人,“沒事好做了嗎?在家裏練拳?!真這麽想練的話,就給我出去對付外人!”
兩個人對望了一眼,各自後退了一步。
“這還差不多,現在我要和我的心肝寶貝去談情說愛,你們最好別弄出什麽事來敗我的興致,否則就給我滾下去看場子!”
發下狠話之後,他摟著淩棄揚長而去,剩下兩個人僵了一會兒,各自哼了一聲,走開了。
海腥味撲鼻而來,原來這個工廠後麵就是碼頭,停泊著不少船隻,或大或小,海馭遙帶著淩棄一直走到後麵,藍色的海水溫柔地撲打著一隻白色的快艇,在灰撲撲的船隻當中,十分醒目。
海馭遙靈活地跳上快艇,伸手把淩棄抱了下來,讓他坐在自己身邊:“不暈船吧?我們今天坐船去。”
“去哪裏?”淩棄驚訝地問。
哈哈大笑著轉動鑰匙打著了火,海馭遙一手把著駕駛盤一手攔腰把他緊緊地摟在懷裏,恐嚇著說,“把你帶去賣掉!”
在他的笑聲中,快艇轟鳴著離岸而去,在海麵上留下了一道美麗的白色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