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紅梨壓海棠

清晨,第一縷晨光穿透雲層,霧靄朦朦,潮乎乎的露水味縈繞,寧靜平和,是一個溫馨的早晨。習慣性的轉身摸向身側,空蕩的感覺讓我猛然驚醒過來。

睜開眼,床畔果然無人。

撐著頭坐起來,瞬間懷疑自己做了一個美夢。夢裏,李墨白對我說,他希望我就此成為東方梨,留在他的身邊。

自嘲的勾起嘴角,門外卻傳來熟悉的低笑聲。

是李墨白的聲音。

赤腳站在地上,跑到房門口打開房門,坐在院中的三個人齊齊轉過頭來。

李墨白眼中的笑意尚未完全的散去,薄唇微勾,黑眸晶亮,俊美的臉襯著和煦的晨光,說不出來的好看。

心跳加速,我低下頭,紅了臉龐。

“丫頭,你怎麽這副鬼樣子就跑出來了?快回去。”韓林瞪大眼睛,撇嘴呼喝。

我低頭打量了自己一眼,隻穿著中衣,披頭散發,確實像鬼。

不過……“周藍陵,你的臉色怎麽這麽慘白?是受傷了嗎?”

想來,那日他說要去城外查看護城河的異常,都好幾天過去,這還是他第一次出現。

“一點小傷,不妨事。”周藍陵別過臉不看我,微微的尷尬,“小姐還是快些回去穿妥衣裳。”

“迂腐。”輕聲地咕噥一聲,我退回房間,關上房門。

穿上衣裳,迅速的梳洗一番,坐到梳妝台前麵。用手隨便的扒拉了幾下頭發,拿起桌上放著的紅色緞帶,扶著發尾。鬆散的係上。

正欲起身,一雙手伸過來,又將我按回了凳子上。

李墨白的黑眸中仍舊帶著笑意,抬手將綁在發尾的緞帶取下來,側身,修長的手執起梳妝台上的梳子。

“我自己來就好了。”意識到李墨白要做什麽,我紅著臉,更是羞愧。

“你會梳髻?”李墨白挑眉問。

囁嚅了一下,我低著頭不說話了。

“你已為人婦,該把頭發盤起來。”李墨白一邊說著。左手握著我的長發,右手執著梳子,輕輕地順著發絲梳到發尾。

舒適的觸感,讓我的心也跟著軟化。隻紅臉低著頭,任由他慢慢地梳著,不做聲。

“你原先的世界,也會留這麽長的頭發嗎?”李墨白突然問道。

恍惚了一瞬,我輕輕地搖頭。“在那個世界,男子幾乎都不會再留長發,發長隻齊耳。”

我把手伸到耳朵邊,比劃了一下,“大概這麽長。”

李墨白驚訝。

我微笑著繼續述說,“即便是女子。也不用蓄長發,隻隨自己喜歡。在來到這個世界前,我的頭發隻及脖頸。”

抬手伸到脖子處,我再次比劃了一番。

李墨白繞著我頭發的手一頓。鬆開手,本來就快盤好的頭發悉數鬆散開來。

我詫異。抬眸去看李墨白,他的眉眼溫柔如水。帶著絲絲好奇,“前世的你,是什麽模樣?”

什麽模樣?我再起恍惚。

即便是我自己的記憶,前世的麵容都已變得模糊。

片刻後,筆墨紙硯在麵前擺開,我提起毛筆,卻一時不知道該從何畫起。

“我來。”李墨白瞅了我一會,刻意促狹的笑了笑,拿過我手中的毛筆,將我推至一邊。

幾乎沒有猶豫,就低頭彎腰,動手在宣紙上塗了起來。

“短發。”‘刷刷刷’幾筆,李墨白微笑著收手,潔白的畫紙上,已畫上了漆黑的短發。

“然後?”李墨白抬眸看著我。

“臉型應該是這樣。”我抬起雙手在空中比劃著。

李墨白照著我的手勢照搬在紙上。

“眼睛是這樣,然後鼻子,嘴巴……”

……

李墨白放下毛筆,將手中的畫紙舉起來,示意我看看。

畫紙上的女子容顏娟好,眉眼安靜中又透露著幾分靈氣,看上去賢淑而優雅。神色間與現在的我有幾分相似,可見李墨白是照著我現如今的表情畫上去。

容貌雖不及東方梨,卻也有幾分姿色。

我彎了嘴角,抬手指著畫紙搖頭,“真正的我,還沒有她漂亮。”

李墨白微愕,然後說出了一句讓我想吐血的話,“你很醜嗎?”

……

又修改了數次,待到滿室潔白,我才終於拿起桌案上的畫紙,‘嘖嘖’歎了兩聲。

畫紙上的女子,容貌頂多算是清秀,眉眼彎彎,咧開嘴笑得開懷,神采飛揚中,透露著一股難以忽視的青春活力。

那時的我,正值雙十年華,純真又美好,尚以為自己有著無限的未來。

哪知,一朝竟然穿越至這莫名的朝代。在紅梨園幽閉數十年後,所有的銳氣早就被時間磨平,再不會像從前那般,輕易地大喜大悲。

戀戀不舍的差點將畫紙看穿,才抬手將畫紙遞還給李墨白,“大約,就是這般模樣。”

“差強人意。”盯著畫紙看了許久,李墨白才笑言。

我頓時岔了氣,氣得想拿起毛筆畫花他的臉。挺直我的小腰板,輕哼一聲,撇嘴,“當時我已有二十,算起來,今年已經三十三歲,可比你大,不許對我不敬。”

“你想被我如何恭敬的對待?”李墨白彎起眉眼,如三月春風般的笑容浮現在嘴角,端的是燦爛。

一見他這笑容,我全身的警鍾瞬間敲響,冷汗從後背溢出,我低著頭不敢看他,支支吾吾地開口,“隨……隨便。”

認識他這麽多年,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這笑容的危險性。每當他露出這種笑容的時候,不嫌自己命長的話最好不要去招惹他。

“你就這麽想離開我?”默默地將手中的畫紙卷好,李墨白的語調突然低沉,黑眸看向我的時候,隱有水光浮現。

我驚訝的抬頭。瞅著他從腳心冒起一股寒氣。

這是什麽展開?他不是該氣得跳腳、然後自尊心受創嗎?為什麽現在卻用可憐扒拉的表情瞅著我?

他又在耍什麽花招?

我怔忪了一瞬,實在受不了他這種委屈的表情,輕笑著搖頭,堅定的回答,“自然不是。”

“那你記得,你隻是東方梨。”李墨白緩了表情,鄭重其事地強調。

他的表情,看著怎麽覺得有詭異?

想了一瞬,總覺得自己被什麽東西套住,斟酌一番才開口。“過去的記憶,我……”

“我怕你會突然消失,如果你回到那個世界,我就再也找不到你。所以,你就隻是東方梨,讓我一直陪在你身邊,好不好?”李墨白搶著打斷我的話。明明算是哀求的語句,怎麽他的表情甚至語調裏。就沒有一點哀求的意思?

反而,看著像可憐兮兮的?

這真是李墨白嗎?

我狐疑的看著他,將他的話想了想,完全沒有發覺有什麽異常。那熟悉的黑眸閃現著的星星光點,我完全沒有招架之力,暈乎乎的點頭。“好。”

“敢反悔的話,你就試試。”與方才完全不同的表情,李墨白的笑容明豔妖嬈,若無其事的丟出一句威脅來。

我無語。

貌似。好像立場完全的反了?

搖搖頭揮去多餘的思緒,想起之前周藍陵與韓林來過。便開口詢問,“周藍陵與韓叔叔前來。可是有事找?”

李墨白的疫病未愈,體力完全不支,他們應該不是來找他的吧?

“遇到點麻煩。”李墨白尋了凳子坐下,心氣浮動,麵色發虛。抬手倒了杯茶,淺啜一口,才稍稍穩定。

“什麽麻煩?”接下來的事情,不是隻要散藥除疫病不就好了嗎?“韓叔叔為什麽不先給你治療?”

雖然沒有查到疫病的根源所在,但是基本可以肯定是東方雲奇所為,隻是東方吟、東方童也在南城,要繼續深入調查是不太現實的事情。

東方雲奇何等謹慎,隻怕,證據早就被他們毀去。

所以,我才會幹脆窩在醫館中休息。

“藥材不夠。”李墨白抬起頭來,眸光幽深,“韓前輩所需的藥材雖然並不珍貴,但是,就算將整個朝陽城的藥材都聚集起來,也還遠遠及不上身患疫病的人數。何況,那些藥館、醫館的掌櫃,根本就不願意將自己的藥材拿出來。”

我蹙起眉頭,這倒真是個麻煩。好不容易有了治病的辦法,卻沒有醫病的藥材?

“如果,用錢買呢?”讓那些醫館的老板免費將自己花錢買來的藥捐獻出來,自然困難,但是,卻可以用錢買。

想不到,李墨白留給我的那筆巨款,這麽快就派上了用場。

“不夠。”李墨白果斷的搖頭。

“如果朝陽城的藥材不夠,還可以從其他地方購買!”

“所需藥材太多,隻怕那些藥商要趁機抬價。”李墨白眸中幽深,隻是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容看著我,“雖說小梨壓價的本事厲害,不過,這疫病一日未除,我們一日不能離開朝陽城。”

看來,京城發生的事情,李墨白都已知曉。不過,我怎麽感覺,他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樣?難道他已經斷定,我會有辦法嗎?

我蹙起眉,心中腹誹,他都已經有辦法,直接說出來豈不是好?非得在這裏考我。

藥材?藥材?該到哪裏去買藥材,又不用怕他抬價呢?

苦著臉想了半天,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人影,我眼眸發亮,“對了,萬家的東慶藥館遍布在全國各地,雖然前段時間被查封,那萬靈兒誓要撐起藥館,這一段時間下來,肯定已經囤積了不少的藥材。我們可以向她買,如果是她的話,一定願意幫這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