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二節 夢裏夢外

“月回姑娘,你怎麽樣?”我剛踏出白舒閣,就看見安楚焦急地跑了過來。

我抬頭看了看他,死死地摟著杜清歌,不想說話。

淩晨低頭看向我懷裏的人,頓時往後退了一步,驚愕的神色在那俊秀的臉上彌漫。驚愕過後,便隻剩下了無盡的愧疚。

我腳步不停,邁著益發沉重起來地步伐,繞過淩晨,向著前麵燈火闌珊處走去。

杜清歌臉上的數道傷口,依然在冒著血絲,手心粘稠,幾乎要托不住杜清歌的身體。

右前方,簡行仍舊與楊少臨等人糾纏在一起,無數侍衛手持弓箭,紛紛對準簡行,蓄勢而發。

雖然極想手刃簡行,卻無法將杜清歌置之一旁,慕容宮晨遠遠地瞥見我的身影,抽身從戰鬥中退了出來,幾個起落就站到我的身邊。

我十分平靜,乃至冷靜地開口,“慕容宮晨,你實話告訴我,他是不是李墨白?”

“如果敢騙我,我定會血洗慕容山莊。”話音剛落,又平靜地補上一句。

“不是。”慕容宮晨歎息著一般開口。“卻又是。”

聽到前一句話,我心裏頓時湧上一股欣喜,還未來得及冒出心田,又被慕容宮晨的後一句話打壓下去。

身體,瞬間如冰塊一般冰涼,軟弱無力地差點將杜清歌……李墨白摔到地上。

尋尋覓覓,他卻就在身邊。

心裏湧上悲愴之情,我癟了癟嘴角想要哭,卻不知為何突然笑起來。先是微笑,然後咧著嘴笑,最後抑製不住地狂笑,一直笑一直笑,一直到將眼淚笑出眼角也停不下來。

除了笑,我還能用什麽表情?

我曾經千百次的設想過,我與李墨白再次相遇的場景。

無論春夏秋冬,無論時間地點,無論晴雨閃電,見麵的時候,無一例外,我都會毫不猶豫地撲到他的壞裏,眼角含淚嘴角含笑,仰首看著他,沉痛卻欣喜地叫一聲,“師父。”

可現在,我們明明相遇,我明明已經將他認出,卻又再次從彼此的身旁擦肩。

縱使相識,卻已是陌生人。

“他是李墨白,卻不是你認識的那個李墨白。”知道我要問,慕容宮晨索性一路說了下去,“他失憶了,與你有關的記憶,全部都已忘卻。”

我本就冰涼的身體陡然化作頑石,僵硬不堪地頓住腳步,眼裏雖然含著淚,卻帶著更多地不敢置信,“失憶?”

竟然……失憶?與我有關的記憶,全部都已忘卻?

一個個字如同大山,壓在我的心上,我快要透不過氣來。

今晚遇到的事情太多,變故也太多,我的腦海已經處於當機狀態,反應不過來。

失憶?李墨白忘記我,這是可能的事情嗎?

忘記我,他還是會那個看我長大成人,教導我成長的那個李墨白嗎?

他還會帶著妖嬈如罌粟花一般的笑容,認真地看著我,用他那素來飄渺如風的聲音喚我‘小梨’嗎?

我所深愛著的李墨白,已經將我忘卻嗎?

萬箭穿心,已經不足以用來形容我此刻所感受的痛楚,撕心裂肺,也不足以形容我心裏的感受。身體猶如墜入寒窖,我凍得牙齒都開始顫抖起來,杜清歌的身體,不經意間就從手中滑落。

慕容宮晨彎腰,將杜清歌接到懷裏,然後迅疾地伸出手,快速朝我的睡穴上一點,我根本就無從反應,就已經陷入了昏迷。

我做噩夢了,真真切切地噩夢。

夢裏,我就要出嫁。

淡施脂粉,描眉畫唇,素來披散的花絲被梳成漂亮的發髻。帶著精致不已地鳳冠,穿著大紅的嫁衣,喜婆歡天喜地的拿著一塊紅色的蓋頭,將我足以傾世的容顏遮蓋起來。

周圍的人都是歡天喜地的神情,帶著歡喜地神色看著我,挨著個對我說著祝福的話語,好像我是他們最親的人。

可是,這周圍所有的人,我卻誰都不認識。

懵懵懂懂地看著,我卻如同置身雲端,不能說話,無法動彈,透過紅蓋頭,驚慌失措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我的腦袋裏麵滿是漿糊,根本就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嫁人,新郎又是誰?

恍惚間笙簫鼓樂聲起,我被推搡出門,坐上了一頂大紅色的花轎,搖搖晃晃地不知道去向何方。

被喜婆背著上花轎的時候,我甚至都沒有看清新郎的模樣,隻能透過紅蓋頭與半透明的轎簾看見一個瘦削卻有力地背影,穿著喜慶的大紅色新郎服,背影筆挺如鬆,端坐在前頭的喜馬身上。

這個背影,很熟悉,可是我就是想不起來是誰。皺眉苦思,卻瞥見路過的行人紛紛上前恭賀著討喜禮,唯獨對新郎退避三舍。迎親的隊伍也是如此,都是見怪不怪的表情,同樣離新郎三尺遠,根本就無人願意靠近新郎的周圍。

我心裏大感詫異,難道新郎官是個不討人喜歡的人嗎?或者性格凶殘?

顛簸中,花轎停了下來。鞭炮聲越響,震耳欲聾,新郎官身邊三尺,卻始終寂靜無聲。

在他的身邊,與周圍的熱鬧形成鮮明的對比,仿若兩個不同的世界,遺世獨立一般,被眾人隔絕開來。

他是那麽的安靜,身上散發著明媚的悲傷,以及深刻的絕望。

看著,呼吸便凝滯起來,心似要碎開一般,無與倫比的難受。

花轎停下許久,新郎官瀟灑的翻身下馬,轉身慢慢地向我走來。

他正好背對著太陽,陽光刺眼,我看不見他的臉,隻能感覺他似乎並不高興,繃著一張臉,毫無笑意。

新郎官,似乎並不希望娶我為妻。那麽,他又是為什麽要娶我呢?

我想不透,卻清楚的看到,新郎每走一步,周圍的人都帶上驚恐萬分的表情,吞咽著唾沫悄悄地退開。

他們的那個恐懼中帶著嫌惡的神色,放佛新郎是什麽瘟疫一般,所有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看到這個畫麵,心更加劇烈的撕扯起來,難受至極。

新郎離我越來近,我能看到所有人的臉,卻唯獨看不清楚他。

心劇烈的跳動起來,竟然隱隱含了期待,夾雜一點點幸福的心跳。

難道說,我竟然是期待著嫁給他嗎?我不由暗想。

“小梨。”新郎已經來到花轎外麵,對著我伸出他的手,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飄渺如風的聲音,分外的熟悉。

熟悉到,聽到這個聲音,這個名字的時候,竟然心痛到想要落淚。

“小梨。”見我沒有反應,新郎再次呼喚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我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很想回應,很想叫出他的名字,可是大腦一片混亂,就是記不起他的名字來。

想要伸出手,想要用力地去握住他的手,身體卻無法動彈分毫。

“連你,也嫌棄我了嗎?”。新郎的聲音黯然起來,手,漸漸地收了回去。

他背對著陽光,臉上一片模糊,我看不到他的神色。隻是,他身上的那股憂傷,益發的凜冽。

我用靈魂與自己的身體交戰,想要奪回身體的控製權,奈何依然無法動彈。

新郎益發黯然,即使站在陽光之下,也無法被照亮的感覺。

“再見。”最終,新郎低沉地說出這兩個字,轉身慢慢地走開。

看到那個落寞的背影,我的心,劇烈的痛起來,痛到,我快要無法呼吸。

新郎越走越遠,我的眼淚越流越多,最終,放聲大哭。

身體的控製權,慢慢地回來。

“師父,不要走”我一把掀開轎簾,用力地衝著那個背影跑了出去。是的,他是我的師父,是我的師父李墨白,我這一生最愛的人。

師父,我如何會不願意嫁給你?

我瘋狂地衝過眼前礙事的禮儀隊,那個背影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很快就要看不見。

我傷心欲絕,又被怒火中燒,也不知道哪裏來得力氣,用力一跳,終於站到李墨白的身後。我用力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師父,我願意嫁給你”

“真的嗎?”。飄渺如風的聲音,帶著欣喜,卻變得恐怖起來,“你…真的…願意……嫁給我嗎?”。

說道後麵,李墨白刻意壓低了聲音,拖長了聲調,像是冤鬼來索命一般。

我打了個寒顫,李墨白忽然轉過臉來對著我,粘稠的血液從他的臉上流下,沾滿我的身。

他的臉如同蜘蛛網,密密麻麻地布滿血色的傷痕,分外猙獰。

我尖叫著,猛然從夢裏醒了過來。渾身濕透,綿軟無力,額際都有冷汗流下。

方才的夢境,在醒來的同時竄入腦海,我深深地打了個寒顫。突如起來的聲音,卻再次將我嚇了一跳。

“你醒了?”

我抬頭看去,隻見楊少臨縮在窗邊,臉上帶著嫵媚的笑容,欣慰地看著我。

“做噩夢了?”楊少臨起身,倒了杯熱茶遞到我的手邊。

我接過,微微點了點頭。雖然恐懼之情未散,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要問,“杜清歌,他怎麽樣了?醒來了嗎?”。

“沒有醒來。不過宮晨說了,簡行出手時都避過了要害,所以沒有生命危險。隻是受傷較重,暫時昏迷著。”

“簡行呢?”得到想要的消息,我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受了重傷,被關在地牢。”

“為什麽不殺了他?”我咬牙切齒,簡行這種人,留在世上本就是個禍害。留他越久,他傷害的人就會越多。

“我以為你會想親自動手。”楊少臨淺笑。

我低頭,沉默不語。

“杜公子,你不去看他嗎?”。

第兩百一十二節夢裏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