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細細碎碎又無處可躲的滾燙, 不停燒灼著蘇闌最後的理智,他那雙如墨的眼睛離得太近,唇齒上對她步步緊逼地討伐,動作卻又是十分的纏綿溫柔。

後來蘇闌也受不住, 漸漸地喘不上來氣, 可沈筵又偏不肯停, 她一急便屈起膝蓋在他腿上重重頂了一下,這一頂用了十分力道,她知道他定會吃痛,可不想沈筵會疼成那樣。

沈筵先是沉沉地悶哼了一聲,揉著腿放開了她, 隻見他緊皺眉頭, 鬢角也被沁出的汗水給染濕了。

蘇闌一開始以為他在玩笑, “沈筵, 你別再裝了,有那麽痛嗎?”

可看他那樣兒實在不對, 她的心都揪在了一處, 忙打開車門扶他坐下了。

她不停給他擦著汗,“你可別嚇我啊,到底怎麽了呀?”

沈筵大半邊身子仰靠在座椅上, 過了好半天才能回神, 他艱難地抬起頭摸了摸她的臉, 虛弱一笑, “這幾日寒氣太重,可能舊傷複發了。”

蘇闌迷茫地問, “你什麽舊傷啊?”

怎麽她從來不知道, 沈筵還有什麽傷呢?

沒等沈筵回答, 蘇闌就取下床毯子給他蓋在腿上,自己爬到前頭,“我們去醫院...我們去醫院。”

沈筵指了指自己的手機,“打給周教授,他都知道的。”

和上半夜帶鄭臣去看病時的鎮靜不同,蘇闌這會兒六神無主,連要先做哪一樣事情都沒了半點主意。

還是沈筵淡聲安慰她,“闌闌,先打電話,再發動車,別慌。”

蘇闌抖著手拿起他的手機,找到周教授的電話,她語無倫次地介紹著情況,惹來沈筵笑著搖頭。

這個身上總像籠了層江南煙雨般棲衝業簡的姑娘,北京城裏頭浸**六年,又在西歐國家五載餘,在世人麵前早已是一副含威不露的容止端莊樣兒。

隻有在他麵前,才會偶爾流露孩子氣,也會害怕得手腳發抖。

所謂關心則亂,當是如此了罷。

周教授就住在301的家屬大樓裏,自是比他們到的要早,他已領著學生和護士們等在門口,直接推了沈筵去做檢查。

蘇闌等在走廊裏時,她給李之舟打電話。

他那邊鬧哄哄的,像是局還沒有散,“怎麽了蘇闌?”

她也沒多廢話,“沈筵腿上的傷,到底怎麽弄的?”

李之舟沉默了片刻,“他交代過我們不說的,你這是逼著我犯錯誤。”

“你就說吧,我今天把他給弄得舊疾複發了,在醫院呢。”

李之舟的故事講的不錯,把蘇闌聽得一陣膽顫兒。

原來沈筵和鄭妤這婚退的並不那麽順利,在當場拿住她的過失前,沈筵就公然提過一次退婚,說是鄭妤太不成體統,可沈老爺子顧惜鄭妤年輕不知事,又有兩家這麽多年的交情在,原本打算囫圇遮過去也就完了。

鄭妤也聽話的在家扮了幾日賢良,可沈筵那陣子卻不肯再給她好臉色了,電話不接信息不回,聽說還在飯局上納了幾個頗有姿色的姑娘,大家都說鄭妤這是被未婚夫厭棄了。

一天半夜,她去宋臨的場子裏找人,正撞上沈筵身邊坐了兩個斟茶敬煙的女學生,鄭妤當時就砸了一桌酒。

沈筵懶得理她,跌跌撞撞地上了車就要回去休息,可妒火上頭的鄭妤就像瘋了一樣,讓人把司機弄下來自己坐了上去。

兩個人在車上吵得不可開交,鄭妤踩油門的力道也越來越猛,沈筵試著去搶下她的方向盤,就這麽在望和橋上出了車禍。

鄭妤隻受了些擦傷,坐在副駕駛的沈筵傷得更重,大腿股骨橫斷骨折,在醫院躺了三個月才稍複了些原。

從這件事以後,沈老爺子才開始對鄭家不假辭色,畢竟什麽都不如他兒子的身體要緊,再到一年半後鄭妤被當場捉奸,才正式退了婚。

蘇闌冷寂著眉眼聽完了,失語一般,坐在長椅上半天沒反應。

這個婚對沈筵來說,就這麽的、非退不可嗎?

他那個時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其實沒打算回國吧?

為了這一點子微渺的未來,值得他賠上一條命去賭嗎?

沈家那麽一座金山銀山,王權富貴的,也真虧他能狠心舍得下。

這哪像是他這個,殺伐予奪都頗具北魏曹風的老成官修的作派?倒不如毛頭小子。

李之舟在那邊“喂”了好幾聲,“蘇闌,你還在聽嗎,蘇闌?”

“我在、我在,多謝你告訴我,”蘇闌見手術室的燈熄了,胡亂擦了把臉上的淚,“謝謝,打擾你了之舟,再見。”

她收起手機,快走幾步迎上去,問醫生們說:“他人怎麽樣?沒有大礙吧?”

周教授推了推眼鏡,“目前還不好說,骨折部位突然受到外力撞擊,引起了骨皮質暫時性中斷,本來上個月這小子就應該來複查的,再加上最近這樣的強冷空氣,還是先住院觀察兩三天吧。”

蘇闌點頭,“他當時傷得很嚴重嗎?”

周教授去年從政委的位置上退下來,已經不再看病了,隻專心做些醫學理論研究和帶博士,但他還記得蘇闌。

畢竟,這是沈筵親自帶來看過病的女孩子,後來又為她轟轟烈烈地鬧起了退婚。

他說:“我都怕他再不能走路,小姑娘,你覺得這算不算嚴重?”

蘇闌低著頭默不作聲。

沈筵被推了出來,他臉色蒼白地躺著,輕描淡寫地勸和,“老周你別嚇她,闌闌,沒那麽唬人啊,別怕。”

蘇闌總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事,在他麵前矮了一大截似的,她接過護士手裏的新床單被套,“我先回病房了。”

等她的背影進了高幹病房以後,周教授才不動聲色換了副表情,“哪兒就嚇著她了?我這是幫你懂嗎?”

沈筵擺了擺手,“老政委還挺有那麽一套,用不著你幫,沒的嚇壞了我的心肝兒。”

“她是紙糊的?那麽容易就被嚇壞了,也太護著了。”周教授瞥他一眼,頗為嫌棄地輕嗤,“過兩年就四張了,自己的事也不說上點心,真成老光棍了要。”

沈筵氣道:“好端端的提什麽年紀,你歲數小是吧?趕緊回去歇著吧您嘞。”

301的高幹病房和酒店套房也差不了多少,沙發、冰箱、液晶電視一應俱全,飄窗下還妥帖地放了張方便看護的軟榻,連衛生間和浴室都是獨立開的。

護士們麻利地換上新被套,蘇闌開了暖氣,又怕屋子太幹,把床頭的加濕器也打開了。

沈筵在**躺好後,護士給他檢查了一便手上的留置針,再將輸液瓶給掛好,“那沈先生,您先休息一下,四十分鍾以後,我來拔針。”

沈筵禮貌地點頭,“今晚辛苦你們了。”

人家哪敢當他的辛苦?護士們連連說著這是該做的,就收拾東西出了病房。

蘇闌起身相送她們出去,可送完才轉進病房門,就聽見姐兒幾個在議論。

【看見沒有?就剛才那個蘇小姐,她今晚是第二次來。】

【我知道啊,在值班室裏我瞧見她了,和鄭家那長公子一起,挺親熱的。】

【這不沒過多久,又陪著沈先生來治病了,到底什麽情況?】

【高端玩家唄,這你還看不出來,兩個都釣著,哪個好就選哪個。】

【這倆還選不出來?都一等一的好家世好樣貌,那她可真夠挑的。】

【還是沈先生更勝一籌吧,又有涵養又有職務,人也是難得一見的溫和。】

【怎麽你還選上了?值你的班吧,輪得到咱們挑嗎?】

【那可不一定啊,每天來看病的公子哥兒那麽多,總有看上我的。】

然後又是一陣笑鬧聲。

蘇闌搖了搖頭,才掩上門回房。

祝賀她為今晚熬夜堅守在崗位上的白衣天使們貢獻了兩段花邊新聞。

今天也是功德蹭蹭往上漲的一天呢。

沈筵的聲音有幾分疲累,“怎麽站了半天不見進來?”

蘇闌說沒什麽。

她坐到床邊,難得主動地握著沈筵的手,柔聲對他說:“你睡一會兒吧,我在這裏守著。”

沈筵不住瞧她,笑的意味不明,“你這樣我哪兒睡得著?”

蘇闌低頭看了看自己,暖氣一鑽出來,她嫌熱就把外套脫了。

身上隻一件斜肩的針織裙,露出大半邊雪白的肩膀來。

“還能有這種心思,”她覷了覷他,“我看你是不疼了。”

沈筵捏了捏她的手心,“有你心疼我,我就不疼了。”

蘇闌嘴硬道:“誰心疼你了呀?我那是,我那是,我是怕你訛我。”

沈筵說:“我早就訛上你了,這會兒才知道嗎?”

“怎麽訛的?”蘇闌問道。

“我想了想,你不嫁給我也行,管你嫁給誰,我就天天纏著你,摟住你不放,”沈筵表情嚴肅地說著,像台上講話一樣正經,“我看哪個男人能忍得了,等你離婚次數一多,生得再好也嫁不出去了,怎麽也該輪上我吧?”

蘇闌心下微動,麵上還裝作若無其事去擰他的嘴,笑著輕斥他說:“老東西那麽陰呢你?”

沈筵捉住她的手腕,“說心裏話闌闌,真不想嫁我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