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嬌滴滴地說討厭,尤其是蘇闌那副山溫水軟的腔調,總是讓男人難以抗拒的。
沈筵背靠著車門,忽然覺得有些熱:“真不該讓你回寢室。”
蘇闌還要再說什麽。
那頭響起聲恭敬的催促,“先生,老爺子請您進去。”
沈筵麵色一沉,“好了,早點睡吧。”
蘇闌說了句晚安,就匆匆掛了電話。
他收起了手機就往裏走,朱門上嵌著銅釘,連石獅子都是威嚴形狀。
四周紅牆林立,圍出一片四角四方的夜色空蒙,偌大庭院遍植海棠,雖已過了春令花季,枝頭還結著累累的珊瑚紅果實。
這是老爺子一應起居的家。
是他媽媽終其一生都沒能進來的地方。
在這世上沈筵最不想踏足的就是這裏。
沈筵進去的時候,老爺子就坐在客廳中央的沙發上,拿了把小金剪子,正對著一盆罕見的天麗修修剪剪。
這種蘭花十分嬌貴,在冬天氣溫極低的北京很難養活,卻是他原配的最愛。
沈夫人死了以後,拋開日常忙碌的工作之餘,他每天最大的愛好,似乎就剩了打理這盆蘭花。
老爺子見他來了,把花交給了身邊的生活秘書小肖,再三囑咐人家說:“今晚別再灑水了,放到通風的地方。”
沈筵在心裏冷笑了聲,猶豫再三才喊了聲爸。
沈老爺子也不客氣,“總站那兒幹什麽?還要我來請你坐?”
沈筵將外套搭在沙發上坐下。
沈老爺子問:“從一廳之長變成中福老二,工作上有沒有什麽不適應?”
沈筵端起杯普洱,喝了也好解解酒,“我初來乍到,施展不開手腳是難免的,人家盤踞多年,不能一來就叫我收拾了。”
但也不會太久了。
集團裏那些不識時務,還在暗中和他較勁的,時機一到就可以清理。
沈老爺子睨了眼他笑道:“你倒是有信心,看見你這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我也好放心了。”
說著鄭重又交代他,“做得幹淨些,注意影響,免得惹非議。”
影響。
沈筵從出生到現在,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要他注意影響。
為了注意影響,他媽媽哪怕懷孕了也隻能被看管在鄉下,等他出生以後,再抱回沈家把他說成是沈夫人的親生兒子。
事實上還是有聰明人起了疑心的,否則沈筵小時候,大院裏的玩伴也不會叫他野種了。
但那些自詡聰明的人,在沈筵成人的三五年間,都不明不白被調走了,到今天也沒能再回北京。
因此無人知他來曆,個個將他捧作太子。
那也是沈筵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見識到老爺子手中的權勢。
慢慢他也學會了用權力來解決一切問題。
沈老爺子又接連說了好幾件要事,沈筵俱應答如流,這場長達一小時的談話也近尾聲。
他是喜歡這個小兒子的,沈筵沉毅斷識,身上有股聰明勁兒,生得也很像他,隻不過他從不宣之於口。
從前當著夫人的麵,他不敢對沈筵稍假辭色,怕惹得她傷心勞神。
等到他夫人去世了,沈筵也早已經長大了,不再需要他的關懷。
肖秘書端了安神湯上來,“到時間了老領導,您該上床休息了。”
沈筵站起身來,“那我就先走了。”
他從讀Q大開始,就不在這過夜了。
走到門口他還是覺得不甘。
沈筵回過頭去問老爺子,“您知道今天什麽日子嗎?”
老爺子手裏捧著湯藥,愣了片刻神,一雙因年邁而有些渾濁的眼珠,半天都沒轉,千真萬確被他問住了。
沈筵苦笑著轉身,他到底在做什麽?
他早該清楚自己父親是何等樣薄情的人不是嗎?
*
六月底的校園空****的。
蘇闌每次從沈家補完課,似乎宿舍裏就又少了個人,直到鄺怡也搬回家裏住,她就徹底成了一個孤寡鬼。
有時候她洗漱到半夜,都覺得背後涼颼颼的滲人,立馬扔下牙刷跑上床。
沈瑾之高二的期末考試在即,蘇闌去沈家的次數也變得多了起來,她們補了近一個月的課,眼看著就快到了要見真章的時候,她這蘇老師倒比學生還緊張。
雖說蘇闌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數學上,但每天上完課,她都還要額外布置兩篇英語閱讀理解,鞏固一下基礎。
那閱讀理解的原文都是蘇闌從時代周刊上下載的,題目由她所出,難度也比較大,但沈瑾之要想在文科分數上拔高的話也隻能如此。
沈筵去青島出了一陣子差,上午剛回北京,發信息說今晚想見她一麵。
蘇闌早早收拾了東西回寢室,換了條一字肩薄紗連衣裙。
還心血**的,拿出保研麵試時買的彩妝,按著美妝博主的視頻,畫了個粉嫩櫻唇的少女妝。
所以這天下午來上課的時候,連瑾之都發現了蘇闌的異常。
平時見慣了蘇老師鉛華弗禦的素淨淡雅,乍然點上薄妝,那股無處可訴的清麗一下子就跳脫出來。
蘇老師光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給自己批作業,都美得飄然欲仙,像書店櫥窗裏十九塊一本的言情小說封麵女主。
沈瑾之湊過去小聲問:“蘇老師你談戀愛了吧?”
蘇闌正在給她改數學試卷,被她這麽一問,紅筆生生一頓,在卷麵上留下個殷紅的圈。
沈筵畢竟是她小叔叔,要告訴家裏人也是由他來說才對,蘇闌不方便自作主張。
她垂著眼眸:“沒有啊。”
明明房間裏隻有她們兩個,沈瑾之還把聲音壓得很低,“跟我說說嘛,又沒關係的。”
高中時期正是春思初動的時候,對戀愛總有種神秘莫測的向往,連出身世家的小姐也不能免俗。
蘇闌隨便找了個借口推搪,“我一會兒要請未來導師吃飯,稍微打扮一下顯得鄭重其事。”
沒把她的話問出來,沈瑾之倒是托著腮轉動手上的筆,不打自招了個幹淨,“你知道,我為什麽非要考R大嗎?”
蘇闌停下手裏的筆,她也猜到了個大概:“是為了你的意中人嗎?”
沈瑾之滿臉“你怎麽什麽都知道”的表情,對她狂點頭,“對啊對啊,因為之舟哥哥在R大教經濟學,我想見他,想時時刻刻每分每秒都見到他。”
原來她喜歡李之舟。
那晚她在黃金屋見到的主人,麵容光潔白皙,待人十分周到,確實足夠吸引這個小丫頭了。
蘇闌看了眼手表,今天留給她在瓜田裏蹦躂的單位時間確實不夠,她加快了語速說:“那就當作是為了你的之舟哥哥,咱們來把這幾道錯題訂正了吧?”
“嗯!”
這天蘇闌在沈家待到了晚上七點。
沈筵從六點給她發了句“車在門口等你”之後就再沒有催促過她。
做為男朋友他也是最溫柔和耐心的那一類。
蘇闌匆匆下樓時,周媽喊她留下來:“蘇老師吃了飯再走吧?”
有時候補課遲了,她也常在沈家吃飯,但今天晚上不行。
她換鞋時回了一句,“不了阿姨,我還有事。”
沈瑾之拿了塊點心,頗有閑情逸致的,斜倚在二樓看著她,“蘇老師今天有約會,周媽你別耽誤她了。”
待聽見蘇闌關門的聲響,沈瑾之的媽媽安歆才問,“你知道她和誰去約會嗎?”
沈瑾之道:“媽你什麽時候變這麽閑了?家庭老師的瑣事你也管?”
安歆的眼神閃躲著,“我隨便問問,下樓吃飯吧。”
沈瑾之咽下最後一口糕點,肯定有名堂,她媽真不是隨便問問的人。
蘇闌疾步走到大院門口,崗哨衝她敬了個禮,她已不複初次來時的拘謹,淡然受了他這個禮。
一輛軍牌奧迪停在樹底下,有麵生的司機來給她開門:“蘇小姐。”
蘇闌點點頭,徑直坐上去。
沈筵正在接電話。
他另一隻手擱在車窗邊,不時敲一敲煙灰,隨著他語速變化,飽滿的喉結上下起伏著。
這人生得顏冠如玉,一張臉比女人還要白淨,當真半點瑕疵也無,像一塊上好的羊脂暖玉。
蘇闌側過頭定定看了他一會兒,三五天沒見他了,說不想那是假的,但她這份念想似乎有點過了頭。
她怔忡著,甚至沒注意到沈筵什麽時候打完的電話,隻是煙霧嫋嫋中,察覺到他靠近了,扶住她的後腦勺不由分說地就吻了上來。
良久,蘇闌嬌喘著,帶著求饒的意味,微微偏過頭。
沈筵挨過去吻她的後頸,“我走了這麽久,一個電話都不打,嗯?”
蘇闌的聲音有些發顫,像是咬著牙關發出的,“我怕......你忙。”
其實有多少次她都拿起了手機,想問問他在做什麽,但通話鍵還沒摁下去,往往她就先泄了氣,她不想讓沈筵覺得自己很煩人。
沈筵拉過她的手,沒脾氣地笑開了,“再忙也得接我們闌闌電話啊。”
蘇闌點頭,“那我下次給你打,不接我可生氣了。”
沈筵卻忽地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我聽說前天下陣雨,你站在大院兒門口打車,裙子濕了也沒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