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的前一天。
病房內，蘇章正若有所思。
“篤篤——”
兩聲敲門聲，病房門口突然多出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小西裝領結，打扮得像個小紳士。小小的五官已經看得出非常英俊。
他是……
蘇章的心仿佛有某種感應般，猛地一跳。
“外公你好，我是遠遠。”小家夥手裏抱著一束花，很有禮貌地鞠了一躬。
這一聲外公叫蘇章全身血液逆流，他怔在那兒，人徹底呆住。
“遠遠……”
他的，小外孫。
蘇章的身體顫抖起來，徹底失去了聲音。
“外公，我可以進來嗎？”遠遠乖巧地問道。
蘇章怔了幾秒，才結結巴巴的，“進，進，快進來。”
“謝謝外公。”遠遠走到病床前，捧上一束花，“這是送給外公的，祝外公早日康複。”
多麽乖巧的孩子啊……
蘇章心裏卻更不是滋味兒了，堵得慌。
“是你媽讓你來的？”
遠遠搖搖頭，“不是，媽咪不知道，媽咪還以為我在洗手間呢。所以我不能久留。外公，是我自己要來看你的，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哦。”
“那，那你怎麽找到的？”
“因為你是我外公，我們有心電感應啊。”
“你今年……三歲了吧。”
“嗯。”
四年，蘇章一直將對小外孫的愧疚藏在心裏，忽然間全湧了上來。當初他將懷孕無助的女兒趕出家門，是多麽的造孽。上一輩的矛盾轉移到下一輩身上，他對不起小外孫。
蘇章簡直無顏麵對這樣一張天真可愛的小臉，他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了。
“外公，你疼嗎？”
“不疼。”
“嗯，外公明天做手術的話不用害怕哦。醫生護士都很溫柔的，會給你打麻醉，一下子就好了。我也做過手術，一點都不疼。唔，可能做完傷口會疼幾天，不過我是男子漢，我不怕。”
“你做過手術？”
“嗯，我有血癌，移植了叔叔的骨髓。”
學癌。
蘇章臉色煞白。這麽小的孩子竟然經曆了那麽可怕的遭遇。
想到他和蘇青受的苦，蘇章心痛得無法呼吸，他是多麽殘忍的一個人啊。虧他自詡為人清白，實際上卻是個殘忍的劊子手。
如果再來一次，蘇章絕對不會這麽做。
“那你現在怎麽樣了？”
“外公不用擔心啦，我做完手術之後已經完全康複了。你看，我現在不是生龍活虎嗎？不過，媽咪以為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麽手術，所以外公又要替我保密啦。”遠遠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蘇章紅了眼眶，忍不住地想要掉眼淚。他這一生沒流過眼淚，但是在小外孫麵前，卻是控製不住這股衝動。
“外公，你怎麽啦？”遠遠忙抽紙巾幫他擦眼睛。
蘇章哽咽，“外公對不起你。是外公讓你受了這麽多苦。”
“沒有啦外公，我一點都不覺得辛苦。媽咪把我照顧得很好的，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媽咪了，我很幸福。而且我現在有叔叔，有爺爺奶奶，還有外公外婆，哇，我是全宇宙最幸福的小朋友了。”遠遠一臉的開心。
小小年紀經曆了那麽苦難，如今卻還這麽積極開朗，可見蘇青將他教育得多好。
她是一個成功的母親，而他是一個非常失敗的外公。
蘇章狠狠責怪自己。
但是自責沒用。
蘇章熱淚盈眶，哽咽道：“遠遠，等外公做完手術，一定好好補償你。”
遠遠搖頭，“我不要補償，我隻要外公做完手術健健康康的就夠了。”
“外公，我問過醫生，心髒搭橋手術成功率很高的，而且還是萊登醫生主刀，外公一定能逢凶化吉，手術順利。”
蘇章破涕為笑，“嗯，借你吉言。一定會的。”
“那外公我們拉鉤鉤哈，我等著外公身體恢複之後帶我去遊樂場呢。”
“好，外公答應你。”
一老一小兩隻小手指勾在一起，露出了笑容。
“爸，遠遠，你怎麽在這？”蘇美拎著飯盒回來，一臉驚訝。
“這小家夥太聰明了，知道我明天做手術，特意跑來看我。”蘇章感動地說。
“姨媽。”遠遠甜甜地叫了一聲。
蘇美的臉有點抽筋。
該死的小孩，不該在這時候出現。
“遠遠，你媽帶你下來的嗎？”
遠遠搖搖頭，“我一個人來的。”
“你怎麽這麽莽撞，一個小朋友自己跑下來，萬一發生危險怎麽辦？你媽也不管你嗎？”
“我媽咪不知道，是我自己偷偷跑下來的。”
“那就更不應該了，你不怕遇到壞人？你媽平時怎麽教你的？就讓你一個人到處亂跑？”蘇美一個勁指責道。
蘇章出聲，“好了小美，你就別怪遠遠了。他也是擔心我的身體，一片好心。”
“爸，這種事情可不能鬧著玩的。現在多少小孩兒被拐賣，出了事誰負責？”蘇美皺著眉頭。
“對不起姨媽，讓你擔心了。”
“你看，遠遠多懂事，你就別說了。”蘇章對蘇美不滿。
“我……”蘇美很窩火。大的給她添堵，現在小的也給她添堵是嗎？
“外公，時間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不然我媽咪要擔心啦。”遠遠跳下椅子。
蘇章不舍地看著小孫子，“外公做完手術，你還來看我嗎？”
“來啊，當然來。”遠遠毫不猶豫地點頭，“隻要外公想見我，我第一時間來看望外公。”
“外公當然想見你。”
“那外公，等你做完手術，我能和媽咪一起來嗎？”遠遠眼神央求。
蘇美心裏發急。她知道了，是蘇青讓這個小屁孩來的，因為她知道蘇章一定不忍心拒絕自己的小外孫。竟然利用自己兒子，蘇青，她太卑鄙了！
“外公？”遠遠甜甜的。
想到小外孫受了那麽多苦，蘇章怎麽忍心再拒絕他？
點點頭，“好，手術結束，你和你媽咪一起來。”
“太好了，外公，我愛你。”遠遠跳起給了蘇章一個麽麽噠，“外公加油加油，手術一定成功。”
聽著這力量十足的鼓勵，蘇章也是精神百倍，“嗯，一定會成功的。”
他還有好好活幾十年，陪著遠遠，好好的彌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