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歌謠

科裏看著從家裏帶來的衣服,當它們慢慢地填滿他麵前的這個衣櫃,他才真正意識到,他已經被政fǔ被法律關在一個Alpha的家裏。

但現在的科裏無法為自己的處境悲‘春’傷秋,他之前過得太不像一個有了孩子的人。所以他遭到了上帝的懲罰,他孕吐的非常厲害——在他從家裏回來的一周後。

科裏哆哆嗦嗦地窩在牆角叼著煙,打著打火機。打火機和煙都是在貧民區裏趁機順過來的。腹部似乎傳來痛感,痛了一下又消失了,他覺得自己是被孕吐折磨得要瘋了才會產生這樣的錯覺。煙被點著,一股刺鼻的味道衝擊著他,科裏猛烈地咳嗽起來。他快速地拔掉嘴裏的煙,嘔吐感又翻了上來。頭嗡嗡作響,後頸處一陣熱感席來。

科裏抬手把煙滅在後頸的印記上,被燒焦的皮膚傳來痛感刺‘激’著他的神經,這微妙的感覺讓他覺得好些了。科裏暈暈乎乎地又想去點煙,突然響起的尖叫聲讓他抖了下手,煙全掉在了地上。

‘女’仆薩妮繼續尖叫著,她隻是上來看看這個可憐的人怎麽樣了,一推‘門’卻看到一陣煙霧繚繞。她跑過去踩滅掉地上燃著的煙,把所有的窗戶打開,喘著氣去查看那個闖了禍卻不自知的人。男人還窩在牆角,臉‘色’蒼白眼睛無神。

這太讓人無法想象!一次孕吐差點引起一場火災!

薩妮胡思‘亂’想的時候科裏忽然地站起來,他茫然地看了下周圍,就想往外衝。薩妮趕忙把科裏拽到洗漱台。

科裏吐光了他肚子裏所有的東西,他很難受。他按住腹部無力地往下蹲在地上,薩妮費了好大勁才把他拖到‘床’上,用熱‘毛’巾幫他擦臉,給他蓋好被子。

薩妮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她的外貌並沒有什麽特別,科裏對她記憶深的隻有她那雙眼睛。薩妮眼睛的眼角紋路是向上的,同時她有著不大的眼袋,這使得她的眼睛看上去是彎的,像是隨時隨地都在微笑。在切斯特這個死氣沉沉的家裏,她是唯一一個鮮活的人,也是唯一一個‘女’人。

‘女’人對著孩子有著天‘性’般的憐愛,薩妮也是。她照顧著科裏,並從中得到慰藉。

作為一個有了法定伴侶的Alpha,切斯特不得不減少自己外出的行程,把自己留在這幢灰藍‘色’房子裏。

但最近他也不好過,科裏的情況使家裏隨時都漂浮著一種類似於東西發黴腐朽的氣味,這讓切斯特覺得很糟糕。而每當夜晚降臨夜深人靜時,坐在桌旁的切斯特又能聞到源於Omega的淡淡清香,這像是某種變質毒‘藥’,它在切斯特的房間裏慢慢發揮著效果,安撫著他略帶煩悶的心情。在這樣的反差之下,切斯特所能做的隻是保持沉默。

切斯特允許自己每天在科裏的房間裏呆兩個小時,他一般挑選科裏睡著的時間。切斯特可並不是真想照顧著科裏,這一切對他來說就是公事,讓他符合法律不至於冠上虐待Omega的名號。

在科裏的房間裏,切斯特會選擇在落地窗的旁邊看書或者文件來度過時間。盡管他選的位置離科裏的‘床’非常遠,甚至在此期間他都不曾抬頭看科裏一眼。這樣冷漠無情地對待對於科裏和切斯特卻是最好的,他們可以在同一空間裏和平地呆過一個下午,貪心地尋求著彼此身上的味道以求撫|慰。這是個秘密,對他們個人來說。

半個月過後,孕吐仍在繼續,並未減弱。科裏住進了一層裏屋裏的那間空房,呆在第二層總讓他有一種眩暈的感覺。他開始討厭高處,即使那裏有著他愛的陽光。可惜得是,科裏的情況仍沒好轉。於是科裏拒絕吃食物,他認為吃下去也會吐掉,他不想讓自己過得不舒服。他會把房‘門’反鎖,會在‘門’上堆東西。他拒絕任何人進入他的房間裏強迫他,他反複折騰的結果是讓自己陷入了昏‘迷’。

克勞瑞絲得知這個消息後急忙趕到切斯特家內為科裏打葡萄糖和營養劑,科裏比她初見的時候要瘦,臉‘色’慘白如紙。克勞瑞絲很心疼他。她想起那天她送科裏來這裏時這個男人還帶著笑意對她說祝他好運,那天的陽光明媚,天藍得和男人的眼睛一樣。

這樣感傷的結果就是年輕的‘女’醫生不畏懼房主淡漠的態度,警告他不得硬塞給科裏東西,要配合科裏的喜好並真心照顧他,杜絕這種事再次發生。

在克勞瑞絲走之後切斯特獨自坐在大廳的沙發上,他麵無表情,一雙漆黑的眼睛盯著一個地方,像是在思考又像是休息。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打擾他,這讓他感到順心。三分鍾之後,他修長骨感的手伸向了電話。

號碼是他去貧民區後出於禮節留下的,他沒想到這麽快就可以用到。他打電話給達‘蒙’太太,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切斯特向她問好。

“你……威廉姆斯?哦我很抱歉,我一時沒聽出你的聲音。”電話裏的‘女’聲依舊溫柔,伴隨著信號不好傳來的沙沙聲,讓這聲音聽起來更加舒服。

切斯特回應:“這沒關係,達‘蒙’太太。現在有件事我需要您的幫忙,科裏的情況有些不理想,他吃不下任何東西,那個孩子很會鬧他。我想也許做些他喜歡吃的食物會讓他胃口好點。”

達‘蒙’太太有些遲疑地說:“科裏嗎…… 也許你們可以考慮做些辣酥餅,他在家裏的時候經常吃。”

切斯特:“您可以告訴我它的製作方法嗎?”

“我很樂意。”

切斯特把達‘蒙’太太所說的全部記在紙上,再與她寒暄了幾句。切斯特能從達‘蒙’太太的語調中聽出她的擔心,可這份擔心也隻能隨著電話掛斷消失在那一端。

切斯特喚來薩妮,把白紙‘交’給她。

薩妮低頭把紙上的過程看了一遍,驚訝道:“現在居然還能看到這種食物,我以為隻有在我的家鄉才會有人喜歡,這可真叫人懷念。”

“我很高興你能這麽說,薩妮。”切斯特冷淡地說,“我相信你會把這件事解決好的。”

“我很抱歉,先生。”薩妮為她的失節道歉,她彎腰恭敬地對切斯特行禮,“做好後我會送去達‘蒙’先生的房間,先生。”

切斯特點點頭,在薩妮走後在沙發上又坐了幾分鍾才起身往書房裏走,經過科裏的房間時傭人阿瑟從裏麵走出來。他蒼白著一張臉眼睛無神焦距不知道在哪,他向切斯特彎身,用機械般的聲音說道:“先生,達‘蒙’先生說有事想跟您談。”

切斯特輕瞥過去,他並不想進房,隻站在了‘門’口。

“有什麽事,達‘蒙’先生。”

科裏已經起來了,靠著牆。他的手上還紮著針,高懸的‘藥’瓶將透明的**通過輸液管進|入他的身體。科裏的表情有些冷,眉宇間卻沒了以往的那種神采。

切斯特反而覺得這很好,要知道,他簡直煩透了這個男人每時每刻都‘露’出虛假無比的笑容。還有他那過分張揚的藍眼睛,他並不想看到那裏麵的光。

“我想出去,先生。”科裏的聲音平淡地讓人覺得陌生,平常他總喜歡在尾音處上翹,一句話被他說得像是要飛起來,帶著一種莫名的勾引意味。他現在似乎懶得偽裝,更貼切得是他沒了這種調戲人的力氣。

“我呆在這裏快瘋了!”科裏又說了一句。

切斯特覺得無趣:“我很抱歉,達‘蒙’先生。恐怕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

科裏盯著他冷言道:“你說過會答應我的要求,先生。”

“是的,但前提是我也願意。現在,我不想把我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裏。”

科裏的表情更加冰寒:“這很不公平。”

“當然。”切斯特準備離開房間,“如果存在公平的話,就不會是你坐在‘床’上受著折磨,而是換我。祝你有個愉快的下午,達‘蒙’先生。”

切斯特轉身離開,他無心留戀此處,快步走去書房。

阿瑟沉默地幫科裏關上‘門’。

科裏煩悶地倒在‘床’上,胡‘亂’地把被子裹在自己身上。

薩妮在她年輕的時候經常做這種食物,對於它的製作方法她簡直了然於心。她謝絕了廚師先生想幫忙的好意,一個人在廚房做得不亦樂乎。她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以前,住在有些破舊的小屋子,和她的家人,每天看著家鄉的景‘色’,過著平淡心安的生活。

這讓她很懷念。

薩妮把蒸好的辣酥餅一個一個在盤子上擺好,再配上了一杯蘋果檸檬汁。薩妮高興地端著這些敲開科裏的‘門’。

科裏躺在‘床’上,眼睛閉著。遠處寬大的落地窗的窗簾被拉開,白‘色’的光透過窗戶在房間裏四處流離,給這間房間添上了少有的寧靜感。薩妮看著休息的科裏,他的臉被光線描繪,呈現出一種獨特的立體效應。

薩妮將盤子放到‘床’頭的矮櫃上,蹲下身輕輕拍了下科裏:“達‘蒙’先生,好些了嗎?我做了一些你愛吃的,是你母親告訴我們的。你要試著吃點嗎?”

科裏無力地點點頭,很輕地說:“放那吧。”

薩妮笑了起來,她的笑容充滿了善意:“我感到很親切,我已經很久沒做這種食物給人吃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和你說,達‘蒙’先生。這是來自我家鄉的,我想我很想念的家鄉。”

“I地嗎?”科裏微微睜開眼去看她,他看到薩妮臉上驚訝的表情,還有她始終微笑的鼓眼睛裏麵有著水光,下午溫和的光芒漫延過來,她的眼睛在這樣的覆蓋下水光粼粼。這使她變得鮮活了起來,她好像年輕了十幾歲。

薩妮興奮地叫道:“I地,哦,確實是那裏!那兒可比這裏遠著呢,聽說坐火車要坐個兩三天。達‘蒙’先生,請你原諒我這樣吵你,你是怎麽知道那兒的?I地偏遠到在這裏幾乎沒有人會提起,它偏僻落後與世隔絕,我都懷疑現在那裏還是一個一個的小房子並排著。不過那裏的人兒卻是好客的,他們善良熱情又淳樸。他們赤著雙腳帶著他們健康的身體在泥濘的小路上走著,揮舞著牛鞭,看到人就跟他打招呼。那裏的空氣都有一種泥土的淡腥味,新鮮的讓人想流淚。”

科裏平淡地回答:“我在那裏長大,和我的父母姐妹,那段日子很快樂。”

“可後來你們來到了這裏,這可真讓人感傷。”薩妮語速放緩了下來,她放在科裏被子上的手不自覺地上下撫動著,企圖用這樣的觸‘摸’方式讓這個男人感覺舒服一點。“你很像我的兒子,達‘蒙’先生。我看到你總想起他,你們都一樣活力充沛。”

科裏再次閉上了眼睛,問道:“薩妮,你有兒子?”

薩妮淡笑著,她的表情從一開始的高興過渡到平和,她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中。她的笑容看起來溫柔極了,柔軟甜美得像蛋糕上的白‘奶’油。科裏看見她的笑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是的,先生。”薩妮輕柔和緩地答道,“如果他現在還在,應該和先生你一樣大。”

“他去哪了?”

“離開了。在他十六歲體檢被判定是個Omega的時候。他一時接受不了,我和他的父親都是Beta。利時他,啊也就是我的兒子,想到以後他要成為別人的附屬品,那段時間他的情緒很‘激’動。然後他就走了,在醫院的天台。其實我覺得並沒有那麽嚴重,對於不同的人種,在我眼裏他們都是一樣的,這隻是一種生存方式。”薩妮頓了頓,她的手垂在空中顫抖了起來,最後她克製住保持著自己的笑容,繼續輕撫著科裏。

“出事之後我和他的父親都很傷心,我知道那個人雖然沒有說什麽,但心裏是難受的後悔的。後來我們就分開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兒,我一個人來到這座城市。威廉姆斯先生好心地收留了我,讓我在這裏工作。”

科裏的眉‘毛’皺了一下,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比如安慰,比如斥責這絕情的規則,但他聽著‘女’仆的話,他感受到裏麵暗藏著悲哀和堅強。科裏隻得保持著自己沒有起伏的語調:“上帝會寬恕他的,他會成為天使,傾聽上帝的聲音,然後等待著你去見他。”

“我也是這樣想的,先生。”薩妮笑著流下了眼淚。

科裏‘摸’索到她的手在上麵拍了下:“薩妮,唱首I地的歌謠給我聽吧,我突然有點想聽。”

“好的,謝謝你,達‘蒙’先生。我很感‘激’你沒有趕我走,聽我這個老‘婦’‘女’在這裏絮絮叨叨的,這些話我都還沒跟人說過。”薩妮笑著搖搖頭。

薩妮微皺起眉‘毛’,她似乎在醞釀著。科裏等待著,沒多久,歌聲就從薩妮的嘴中飄了出來。薩妮的聲音很輕,她並不敢大聲地唱。但這無所謂,聲量足夠他倆聽了。薩妮選得是I地最古老的一首民謠,帶著奇特的滄桑感。科裏聽著聽著,他覺得全身的神經都在這緩慢悠長的歌聲中漸漸放輕變得安寧,剛剛被切斯特的態度引起的負麵情緒全部消失,繼而被一種輕盈的像是‘春’風的氣流所包圍。

科裏仿佛看見了家鄉大片大片‘肥’沃的土地,清澈見底的河流,白‘色’的蘆葦被風一吹葦穗紛紛揚揚像是飄揚的雪。他感受到了陽光的溫熱,雨後空氣的清新。他放緩了呼吸,他在這悠悠歌謠中步入睡眠。科裏感到前所未有的好。薩妮慈愛地看著科裏,她沒有停止動作也沒有停止歌聲,她在這個四處都是白光的房間裏眯起了眼睛。這個房間太過靜謐,讓人置身在這裏不由地放緩步調,想要一直呆著這個沒有汙穢充滿光明的小空間裏。她難得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安靜下來,他睡得像個嬰兒一樣恬靜。

薩妮微笑地把被子拉上一點,把科裏外‘露’的手放進被子裏。

她不知道此時陷入沉睡的黑發男人正隨著歌聲回憶著故鄉,他帶著疲倦的身體睜著他好看的藍‘色’眼睛將故鄉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注視著遠處的一片竹林,竹子的清香在空氣中彌漫著。科裏看見竹林旁一個笑得燦爛的少年向他招手,陽光照著他使他的臉模糊不清。

科裏想,薩妮說的沒錯,這笑容可真美。

暖暖的,就像火爐裏永不熄滅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