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戰四野 第五十八章 藝高膽大
漢江幫關閉城門整整兩日,裏麵的人出不去,外麵的人進不來,致使城內的米糧、酒肉以及蔬果的供應都成問題,可謂怨聲載道,尤其是那些南來北往的商人們,更是焦急,手頭上的貨物若不能及時送至買主手上,賠錢還隻是輕的,丟了信譽失去合作的夥伴,才是更麻煩的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漢陽城內接連暴發了兩次大規模的爭鬥,死了不少人,雖然最終都以漢江幫勝利作結,但是卻讓以秦縣丞為首的反對派們有了不少底氣。
麵對這種情況,即便以李百遙之能,最終亦不得不妥協,同意先開放城門,使外麵的人可以進來,保證城內的吃食供應,同時也做出承諾,三日之後,無論搜不搜得出兩名奸細,都會開放城門,不再阻攔,當然李百遙的要求則是全城之人配合尋找奸細,至少也不能再出現爭鬥之事。
滿城都貼遍了王渾與顧鐵的畫像,畫師的筆墨工夫著實不錯,與真人的模樣幾乎有八成相符。
隻不過,漢江幫此次的舉措著實犯了眾怒,你自己辦事不利,卻讓大家夥陪著你吃虧,世上哪有這種道理?這時候還想讓人幫著你捉奸細?不如做夢。
……
下午的天色有些陰沉,看樣子,說不定什麽時候便要來上一場冷雨。
街道上的行人不多,除了些藝高人膽大的俠客以及不得不為了生計而奔波勞碌的人們之外,沒有多少人願意在這種情況下漫無目的地瞎晃悠。
客棧中的一間廂房內,李靖坐在桌邊安靜地喝著茶水。
他與項洵將顧鐵兩人送走之後,並未離去,而是趁著城門打開之後,混進城裏來。
項洵出去已近兩個時辰,超出兩人約好的時間太多,但李靖卻是根本就不擔心,知道他必定是遇上有利於他們行動的重要消息。
又等了大約一刻鍾,房門終於被推開,項洵滿是喜意的臉龐告訴他,這家夥收獲不小。
“渴死我了,先給我喝點茶水喘口氣兒。”項洵關好房門,疾步奔至桌邊,“咕嘟咕嘟……”地灌下幾大口茶水,然後又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來,這才咧嘴笑道:“嘿,今番有兩個消息,一好一壞,想先聽哪個?”
李靖皺眉道:“少賣關子,難道不知道我已經足足等了你一個時辰嗎?”
項洵咧嘴笑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嘿,先說壞消息吧,明日午時,由蕭銑手下的大將馬貴遷率領的五千水軍,將與漢江幫的千五幫眾一道,順漢水而下,奇襲江夏。”
李靖皺眉道:“這麽秘密的消息你到底是如何得來的?可靠麽?”
項洵嘿嘿笑道:“這事情說來就有些奇妙了,我本來是想到李百遙府上偷聽消息的,結果還沒等我轉過街角,卻看見他的一名心腹,就是咱們今天早上看到的那個站在他旁邊的瘦子,叫,叫什麽來著?”
李靖道:“好像叫岑貫溪?”
項洵一拍大腿道:“對,就是他,那小子鬼鬼祟祟地鑽進一條巷子,我心中起疑,便跟了上去,結果……哈,你猜怎麽著,那家夥竟然大白天的去偷秦縣丞的小妾,嘖,那小妾可真夠勁兒,硬是纏著岑貫溪搞了半個多時辰,若不是岑貫溪怕姓秦的回去,還不知道要弄到什麽時候……”
李靖咳了一聲,項洵連忙轉回正題道:“那小妾一邊跟他歡好,一邊問東問西,岑貫溪不但是個色中餓鬼,更是個愛炫耀的大嘴巴,三句兩句便把他們跟蕭銑的秘密全說了。”
李靖點頭道:“如此說來,消息應該確實。”
項洵哂道:“那是自然。嗐,就是那個秦縣丞比較慘,不但在自己的地盤上被漢江幫壓著什麽都做不了主,連小妾都要被人家偷去,做人做到這個份兒上,嘖嘖……”
李靖搖頭道:“一個縣丞就算再不濟,小妾又是那麽好偷的?你今天跟去的時候,秦府上的護衛表現如何?那小妾的院子周圍又如何?”
項洵沉吟道:“護衛們顯得有些懶散,我在那小妾的屋外偷聽了很久,一個來打擾的人也沒有……二哥你的意思是說……”
李靖點頭道:“若我所料不差,這小妾恐怕就是那秦縣丞專門用來套取漢江幫情報的。”
項洵恍然道:“說不定,顧鐵他們就是從他手裏得到的情報!”
李靖點頭道:“有道理,隻不過為什麽漢江幫馬上又知曉他們是奸細?”
項洵一口飲盡杯中的茶水,搖頭道:“這誰清楚,我們兩個又不是神仙,難道能夠僅憑猜測便推斷出所有的事情來嗎?”
李靖搖了搖頭,不再理會這事,沉吟道:“從漢陽至江夏,順水的話,最多隻需半天的工夫,倘若江夏沒有防備,情況確實不妙。隻不過,現在李百遙搜不到顧鐵他們兩個,為何仍敢揮軍南下?”
項洵得意的笑道:“李百遙又不是李靖,哪裏能夠料到兩個狡猾的探子早已出了城?”
李靖笑罵道:“你讚自己就算了,為何還要扯上我?這事情,你怎麽看?”
項洵笑道:“嘿,隻要周紹則和周孝節兩個不是蠢蛋,收到顧鐵他們的消息之後,定然能夠將計就計,讓馬貴遷和李百遙的這支奇兵變成送死的‘蝦兵’,吃他個肚皮圓滾。”
李靖搖頭道:“我看此事不會這麽簡單,奇兵之所以能稱之為奇兵,便在於出奇不意,攻其不備,以周紹則他們的水準來看,不需要多少時日,便可把江夏鞏固得跟鐵桶一般,即便馬貴遷他們突然兵臨城下,亦不見得一定能夠得手。”
項洵點頭道:“這樣講的話,蕭銑他們肯定還有什麽後手?”
李靖搖頭道:“不是後手,而是先手。既然要用好這支奇兵,便要給他們創造出最有利的局麵,調虎離山,最是簡單不過。”
項洵悚然一驚道:“二哥你的意思是說……”
李靖點頭道:“不錯,如果我是蕭銑的話,我便出兵進攻江夏郡的蒲圻,如果周紹則兩人按兵不動,我便以雷霆之勢將蒲圻一舉吞下,倘若他們上鉤出兵來援,那麽馬貴遷的這支奇兵便可直搗江夏!”
項洵隻覺頭皮發麻道:“如此說來,蕭銑與周紹則他們已經對上了?”
李靖點頭道:“多半如此,所以,無論現在周紹則收沒收到顧鐵他們帶回的消息,江夏的危機都是無法解除。”
項洵吞了口茶水,平靜了下心緒道:“也許周紹則他們能夠看破蕭銑的手段呢?”
李靖搖頭道:“能否看透對方,除了作戰經驗之外,更重要的則是對情報的掌握,隻有手上的情報越多,將情報分析得越透徹,才越有可能看破對方的部署與算計。除非他們已經提前收到風聲,否則江夏失守的可能極大。”
項洵皺眉道:“二哥,你的意思是……”
李靖平靜道:“馬貴遷的水軍棲身之處清楚嗎?”
項洵點頭道:“根據岑貫溪透露出來的消息,應該是在漢陽西南麵的太白湖內。”
李靖沉吟道:“等下再出去轉轉,看看能否弄上兩柄破山鑿來。”
項洵大訝道:“二哥你瘋了嗎?在五千多人的眼皮底下去鑿人家的船?這跟送死有什麽區別?!”
李靖平靜道:“以咱們兩個的閉氣功夫,在水下呆上兩三刻鍾應該不成問題,隻要仔細些不給他們察覺出來,怎麽都可以搞沉他幾條船去!”
項洵根本沒有想到,一向冷靜的李靖竟然會想出如此瘋狂的計策來,不禁讚歎道:“這招釜底抽薪之計實在是太大膽了!嘿,應該沒有人會料到,咱們前腳刺殺完李百遙,後腳又去鑿馬貴遷的船!”
若是周紹則等人在此,定然會對這兩個家夥感激涕零,因為他們本可以一走了之,但為了江夏的安危,卻是混進城來準備冒險刺殺漢江幫的副幫主李百遙。
李靖搖頭道:“現在八字都還沒有一撇,高興個什麽勁兒,今晚若能夠將李百遙成功刺殺,鑿船一事才有得談,否則咱們隻餘遁逃一途。”
李靖之所以會這樣講,那是因為漢陽縣城距離太白湖足有五十多裏路,若不能趁亂搶到兩匹馬兒衝出城去,隻靠兩條腿狂奔一夜的話,恐怕要累死在路上,李百遙死,漢陽城亂,是他們鑿船大計的前提。
項洵咧嘴笑道:“這個便要聽聽我帶來的好消息了,李百遙今天晚上設宴請客,準備安撫這幾日來被困在城內的富紳和商隊頭領們,地點定在徐家酒樓,那徐家酒樓跟咱們這客棧隻隔著一條街,嘿,正方便咱們出手。”
李靖點頭道:“漢江幫想要繼續在漢陽城內呼風喚雨,李百遙就必須要讓那些人找回一些麵子,隻不過,倘若秦縣丞真的如咱們所料從中作梗,不知他最後會怎麽收場。”
項洵笑道:“管他怎麽收場,左右都是活不過今晚,東西都準備齊了嗎?”
李靖白了他一眼道:“不準備妥當我會坐在這裏等你?他們飲宴之前防範必然森嚴,咱們正好可以養精蓄銳,等他們的酒宴結束,便是咱們動手之時。”
項洵點頭笑道:“那好,我累得夠嗆了,現在便去睡他***一覺,至於破山鑿的事情,就交給二哥你了。”
罷便直接和衣往床上一靠,就那麽睡了過去……
……
夜幕低垂,徐家酒樓燈火通明。
漢江幫的副幫主李百遙,今晚將整個酒樓都包了下來,專門設下酒宴。
雖然收到宴請的賓客們大多都心裏不痛快,但礙於漢江幫的淫威,卻也不好不出席。
李百遙一改平時的霸道,笑著說了不少客套話,眾賓朋心中雖然有些不以為意,但麵上卻仍得堆麵了笑臉回應著,不想在這個時候去招惹他。
酒宴就在這種虛情假意之下開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百遙今晚還真是放低了身段,端著酒杯,從一樓一直敬到三樓,大大小小足有二十餘桌的各色人物,被他一個個地敬了個遍,許多平時根本見不著他的麵的一些小商隊的頭領都有些受寵若驚。
他主動去敬了一輪,接下來卻又有更多的回敬,你來我往,換盞推杯,直到最後,李百遙都不知道到底喝下去多少酒水,整個人雖然仍是目光炯炯談笑風生,但熟悉他的手下卻曉得,縱是以李百遙的海量,到現在也是喝得有些醉了,否則決計不會似現在這般多話。
酒宴終於結束,就在眾人準備行出酒樓之時,兩枝連珠勁箭帶著尖嘯,將守在酒樓門外的兩名漢江幫的嘍囉狠狠地釘在地上!鮮血四濺!
“什麽人?!膽敢與我們漢江幫為敵!不要命了麽!”一名嘍囉從樓內衝出,抽出腰刀衝著不知方位的敵人大聲喝罵道。
“噗嗤!”一枚奪命勁箭射穿了他的胸口,帶起一蓬血雨,替黑暗中的刺殺者做出了回答。
“有刺客!”“捉住他!”“保護副幫主!”
一時之間,漢江幫的嘍囉和高手們呼聲不一,行動亦是不一,有向樓外衝的,有向樓上衝的,亂成一團。
尚未行出樓去的商隊頭領們一時間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應該隨著漢江幫的人衝出去,還是暫時留在樓內等事情平息再說。
正從三樓走下來的李百遙聞之臉色立即從酡紅變成赤紅,眼睛中冒出憤怒的火焰,竟然有人敢在這種時刻挑釁漢江幫的權威!
“媽拉個巴子!都來守著我做什麽?!給我捉住他!捉到他的兄弟,賞銀千兩!”李百遙一聲暴喝,將所以意圖保護他的高手和嘍囉們盡數驅了出去,自己則和一名貼身護衛回到三樓,借著地利,往樓外觀瞧。
“奪!奪!奪!”又是接連三枝勁箭從刺客手中射出,兩枝射中樓前的地麵,濺起幾粒石子,又有一枝則是偏得離譜,竟然射到了二樓的欄杆前麵。
李百遙發出一聲狂笑道:“就這麽點斤兩,還敢跟我漢江幫作對?!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弟兄們都給我上!捉活的!”
頃刻之間,樓下呼聲如潮,不知有多少漢江幫的幫眾往刺客所在的房頂奔去!
“包圍,包圍!副幫主說要捉活的!”“別讓那小子跑了!一千兩銀子呐,哈哈!”
就在這時,一柄雪亮地鋼刀從徐家酒樓的樓頂處鑽入到三樓當中,往李百遙當胸搠至!
麵對如此突然而又淩厲的刀氣,李百遙身上的醉意立時被嚇成一身冷汗,撤身疾退!
李百遙的貼身護衛趁勢掣出腰刀,迎往刺客的刀鋒,卻哪料到那刀鋒倏地一轉,改往護衛斬來!
“保護……呃!”護衛口中的話還未說完,突然便發覺自己的喉嚨一痛,再吐不出半個字來,鮮血橫流中頹然摔倒在地上,發出“撲通”一聲響。
“你是什麽人?!為何要與我漢江幫作對?!”李百遙一邊疾退,一邊開口怒喝道。
“哼!區區一個漢江幫還敢與我們梁王討價還價,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受死!”刺客冷哼一聲,手中的鋼刀步步緊逼。
“胡說!蕭銑不是那種人!”李百遙竟然未失去準確的判斷力,退至樓梯前的他終於捉到自己擱在此處的狼牙棒,怒喝一聲,改退為進,往刺客撲去……
……
“咻!咻!咻!”三枝利箭再度射翻三名漢江幫眾之後,李靖手中的箭枝終於告罄,此時他所在的房屋幾乎被圍得泄不通,不斷有漢江幫的幫眾開始翻牆登屋。
李靖灑然一笑,抬腳踢飛數隻瓦片,把即將爬上屋頂的幾名嘍囉撞飛下去,捉起早就穿在繩中的粗鐵環,飛身彈起,順著沒在夜色中的黝黑繩索,直往徐家酒樓的二層滑去,眨眼間便翻入二樓之中!
二樓當中還有不少人正在看熱鬧,甚至就連秦縣丞也在其中,此時眼見李靖翻進樓來,卻是沒有一人上前阻攔。
李靖一邊往三樓疾衝,一邊開口道:“不想死的便速速離去,我們隻是要李百遙的命!”說罷腳掌已踏上三樓的樓梯,“噌噌”幾下便不見蹤影。
竟然是為了刺殺李百遙!
李靖的話音一落,眾人你眼望我眼,不知誰帶的頭,一行人呼啦啦地便從衝下樓去,奔往並不寬敞地酒樓大門,把趕來回援的漢江幫的幫眾們堵了個正著。
那秦縣丞和身後的兩名護衛卻是絲毫未動,秦縣丞眼中射出異樣的光芒,望著李靖消失的樓梯處,輕聲道:“傳信號給控製城門的弟兄們,放他們出城。”
“是!”
“嗬,真是兩個有趣的家夥。這裏沒有我們的事了,走……”
……
“撲通!”一具帶血的屍首飛下酒樓,摔在街道上的人群之中,惹起一陣驚呼。
“這!這是副幫主!”
“副幫主死了?!怎麽可能?!”
漢江幫副幫主李百遙被人刺殺身死,整個漢江幫頓時群龍無首,兩名舵主根本掌握不了局麵,一時間,指揮聲、喝罵聲、驚惶失措聲混成一片,場麵亂糟糟地成了一團糨糊。
漢陽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