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新嫩小荷初出水 第二三二章 語驚政事堂
李潛滿腹疑惑地跟著小太監進了皇宮。走著走著，李潛現他們去的地方乃是政事堂的方向。這讓李潛納悶了。政事堂是什麽地方？乃是陛下與宰相們商議政務的地方。李潛不過一個小小的駕部郎，哪裏有資格來政事堂？
李潛叫住小太監道：“公公，咱們走錯了？”
那小太監搖頭道：“李郎，沒錯。陛下的確是讓奴婢帶您到政事堂。”
起初李潛聽說李世民召他入宮，以為是宮裏有什麽事生。李潛本是外臣不宜過問宮內事務，何況宮裏的事錯綜複雜，稍有不慎就會惹來災禍。所以從開始李潛就下定了決心不摻合宮闈之事，並且也一再告誡麥紫瀾不要多摻合。
得知是去政事堂，李潛就放心了。政事堂是李世民與諸位宰相商議朝廷大事的地方，有資格進那裏的低官職也得三品，而且少還得掛個參與政務或參知政事的名頭。象李潛這等五品小郎，除非是涉及到他所掌管的事，李世民一般不會召他們去政事堂。既然是自己分內的事那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駕部的事務雖然自己出去了一個多月，不過這兩天查看了一下，一切都井井有條沒出什麽紕漏。驛傳、民郵、客舍等事務也四平八穩，根本不用操心。李潛估計李世民要問的應該是開辦錢莊的事了。
李潛正思忖間便已來到殿外。小太監停住，回身道：“李郎請稍後，奴婢去通稟。”
李潛點了點頭。小太監進去後稟報道：“啟稟陛下，駕部郎李潛已殿外等候。”
“宣他進殿。”
這時一個聲音忽然道：“陛下且慢。李潛不過是兵部的郎，參與此事不妥？”這聲音李潛很熟悉但卻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哦？有何不妥？”這聲音李潛聽的真切正是李世民的聲音。
“這個……臣以為李郎與裴寂相識時間短，對裴寂了解有限，況且李郎官職不高，沒資格進政事堂。恐怕不適宜參與討論。”先前那聲音說道。
李世民道：“這正是朕讓李郎參與討論的原因。”
“臣不解，還請陛下解惑。”
李世民道：“李郎與裴寂相識時間短，彼此沒有太大的利害衝突，所以才能保持客觀公正。李郎的官職的確不高，不過他代表的是朝廷的堅力量。朕讓他參與討論，正是要聽聽這些朝廷堅力量的意見。”
“陛下說的是，臣魯莽了。”
李潛聽到李世民召他來是為了裴寂謀反一案，心暗暗驚訝。不過他很快便明白了李世民的意圖。李世民是想借這個機會將裴寂除掉，隻是群臣反對，所以李世民才召他來。表麵上是想聽聽他所代表的朝廷堅力量的意見，其實是想讓他站到李世民一邊。這下李潛犯難了。李潛原來的計劃是靜觀其變，因為他記得前世曆史裴寂並未因此案而喪命。可現看來李世民是有心要置裴寂於死地了。怎樣才能不惹怒李世民的前提下保住裴寂的性命？
李潛還思忖，小太監躬著身體快步來到門外，對他道：“李郎，陛下宣您進殿。”
李潛點點頭，脫了靴子邁過門檻，而後趨步上前，停後一排官員後麵，躬身長揖道：“臣李潛拜見陛下。”
“平身。賜坐。”李世民道。
李潛謝過，起身看見兩個太監已吏部尚書戴胄的下手放了一張坐墊，遂躬身過來向戴胄頜為禮，戴胄也衝他點了點頭回禮，同時向他使得了個眼色。李潛沒弄清楚戴胄的眼色是何意思，隻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也不好詢問，便過去坐下，快速掃了一眼四周的群臣。
房玄齡坐靠近李世民的上手，與他並列的是軍神李靖，接下來便是溫彥博、王珪、魏征、戴胄，令李潛感到奇怪的是魏征下手竟然坐著長孫無忌！看到他李潛暗暗詫異，長孫無忌不是加了個開儀府同三司的榮譽職銜家裏蹲去了嗎？怎麽會出現政事堂？
李潛正納悶時，李世民道：“房仆射，你把事情向李潛說下。”說完，他端起了參湯輕輕呷了一口潤了潤快要冒煙的喉嚨。其實從一大早開始，為了裴寂一案君臣雙方就辯論了許久個回合，一直沒有分出勝負。不得已，他便召來了李潛，希望能聽聽李潛又什麽看法。
房玄齡聽到李世民的安排，衝李世民微微頜，而後轉頭對李潛道：“李郎，事情是這樣的。五天前有個叫裴恭命的人舉報裴寂謀反。經查，裴寂返回原籍之後，汾陽人信行經常裴寂家出沒，向他家的家僮宣揚裴寂有天分，是帝王之相。信行死後，恭命將信行的話告訴了裴寂。裴寂竟然不向朝廷稟告，反而私下命令恭命將聽過信行狂言的家僮殺掉滅口。恭命察覺裴寂的野心，偷偷把那家僮藏匿起來，他則來長安告。”
恭命告裴寂之事李潛早從媚兒口聽說了，不過他還是裝出一副非常驚訝地神色。
房玄齡看到李潛的神態，微微讚許地點了點頭，繼續道：“因為裴寂曾任三公，有司不敢對此事擅作決定，遂上報政事堂。陛下與諸公商議，意猶未決，故而陛下召李郎前來。”
李潛想了想，道：“不知陛下與諸公有何意見？”
房玄齡道：“這個你就不需要知道了，你且說說你對裴寂一案有什麽看法。”
聽到房玄齡如此說，李潛心裏暗暗敬佩房玄齡的老道圓滑。房玄齡不說李世民和諸位大臣都分別是什麽意見，乃是擔心李潛會因投其所好或因與某位宰相關係不對付而刻意改變初衷。這樣一來卻也把李潛給解脫出來了。因為李潛隻有裝的稍微糊塗一點，做出一副沒有揣摩透李世民的心思，聽從了房玄齡的勸告直接說出自己意見就行了。
所以李潛思忖了片刻，道：“從房仆射告知的情況來看，下官以為恭命告裴寂一案還有許多疑點。先，信行不是次向裴寂的家童說那些大逆不道的話，恭命肯定也不是剛剛才知道此事，他為何以前不來告，反而現才來告？其次，信行究竟是什麽人？如果他有癔症，說的那些都是胡言亂語的話，朝廷何必為了這樣一個癔症病人的胡言亂語而大費周章？若是信行別有用心，那此案就得徹查下去，看看是什麽人幕後主使。再者，裴寂私下讓恭命殺掉聽過信行言語的家童殺掉有什麽證據？”
房玄齡聽了沉思不語。李世民聽了麵色沉了下來。魏征聽了不悅地道：“李郎，現要談的是如何處置裴寂一案，並不是如何查案。查案的事有司自會處理。”
李潛聽到魏征的言辭，便察覺了魏征的態。魏征這是要將裴寂置於死地。其實李潛心裏非常清楚解魏征為什麽會這樣做。因為當初竇建德被俘押往長安後，李世民非常想留他一命。李世民向李淵提出了建議，認為竇建德河北極有威望，留下他可以安撫河北姓。然而裴寂卻提出反對意見，認為竇建德的越是得民心日後越可能成為心腹之患，隻有斬草除根才能防止死灰複燃。李淵被裴寂說動，不顧李世民的強烈反對斬了竇建德。
魏征沒入唐之前乃是竇建德的謀士。竇建德待他甚厚，魏征對其一直覺得心裏有愧。竇建德被斬那天，他不顧會被人扣上叛黨的罪名，親自到刑場為竇建德送行。所以，對向李淵進讒言害死竇建德的裴寂，魏征恨的牙癢癢。現裴寂被人告謀反，正是魏征出口惡氣的絕佳時機，他又怎會放過這個天賜良機？
聽了魏征有些不悅指摘，李潛沒有生氣，微微一笑道：“魏參政，不知您所說裴寂一案是什麽案？謀反案還是誣告案？抑或是殺人未遂案？”
“這個……”魏征怔了怔，道：“當然是裴寂的謀反案。”
李潛立即反問道：“魏參政可有證據？”
魏征自信滿滿地道：“當然，恭命不遠千裏來告，若無真憑實據他焉敢如此？”
李潛一笑，道：“如此說來，若有人自千裏之外前來告任何一人謀反都是真的嘍？”
“這……”魏征頓時無語。魏征心裏很清楚，別人告也好，大理寺審案也好，重要的是要有證據，路程遠不遠根本不是證據。
李潛知道魏征一向能言善辯，若能將他駁的無話可說，那接下來就好辦了。於是李潛趁熱打鐵道：“魏參政，您飽讀詩書，是否記得漢帝時的周勃謀反一案？”
魏征聽了登時麵色難堪。漢高祖劉邦死後，呂後亂政。周勃與陳平密謀誅殺諸呂，而後迎立代王劉恒。起初漢帝因為羽翼未豐，要借助陳平、周勃這一般漢高祖的老臣來穩定局勢，所以對周勃封賞甚厚，還讓他做丞相。等漢帝羽翼豐滿了便罷免了周勃的相位讓他回封地絳縣去。
周勃生怕落個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所以回到封地後時刻提心吊膽。每當郡守、郡丞來巡視絳縣時，他都身披鎧甲，讓家人手持兵刃來見郡守、郡丞。後來又人上書告周勃謀反。漢帝便將周勃捉拿下獄。周勃後來買通了獄吏，通過兒媳走薄昭的門路向薄太後申冤。薄太後便將漢帝叫過去罵道：“當年絳侯身掛皇帝賜給的印璽，北軍皆歸其統帥，他不那時謀反，如今身居一個小縣，反倒要謀反嗎！”漢帝於是便將周勃釋放。
魏征熟讀史冊，周勃謀反一事史冊上記載的清清楚楚他如何能不知道？而且現裴寂的情況與周勃何其相似？事實上李潛就是要通過周勃謀反一事告訴魏征，裴寂官居三公時不謀反，被罷免之後回到老家反而要謀反，這豈不是傻瓜才會幹的事？何況裴寂隻是臣如何謀反？
李潛這番話不僅是告訴魏征聽的，也是告訴其他宰相聽的，同時也委婉地告訴李世民。史冊上清楚的記載了周勃謀反一案，如果你執意要殺裴寂，史官也會史冊上記上一筆。後人將兩件事一對照，豈能不知其的奧妙？後人將會怎麽評價你？
所以，李潛說完之後政事堂便陷入了沉默。李潛剛才說時沒感覺到什麽，等說完政事堂沉默下來他忽然感覺到了極大的壓力。沒錯，就是壓力。這壓力並非是直接向他自己壓過來，而是象濃稠的膠水一樣緊緊把他包圍，讓他覺得憋悶，冷汗唰一下就全出來了。
幸好過了沒多久李世民就開口打破了沉默，道：“李郎，你說的有道理。來人，賜李潛錦緞五匹。”
李潛鬆了一口氣，趕緊起身來到正躬身長揖道：“臣謝陛下厚賜。”
李世民又勉勵了李潛兩句，便讓他回去。
李潛躬身告退時，不經意間看到長孫無忌正神色複雜的望著他。李潛的心忍不住一緊，不禁暗忖，我沒得罪他？他那樣看著我是什麽意思？
李潛出了政事堂，一邊走一邊思忖長孫無忌望向自己的眼神。那眼神裏有讚賞，有惋惜，有怒氣還有戒備。李潛不明白他為什麽那樣看著自己。雖然長孫無忌現賦閑家，但他是李世民的大舅子，地地道道的皇親國戚，而且不久以後他就會重進入朝堂執掌大權。他怎麽會對自己這個五品小官有戒備？
其實李潛是當局者迷。他自己因為了解前世的曆史，所以知道長孫無忌日後會被起複，且還會位列三公。可長孫無忌本人並不知道。現長孫無忌屬於靠邊站，什麽時候重掌權還不知道，而李潛已是郎，況且李世民對他很是欣賞，假以時日肯定能擔任侍郎、尚書，甚至成為宰相進入政事堂執政。再者，從年齡上來說，長孫無忌比房玄齡、魏征、李靖等人要小的多，他能等這些人一個個老掉。可李潛不同。李潛比他還年輕，他可等不起。所以，長孫無忌心裏已經把李潛列入了對手的名單。不過，長孫無忌的名單裏名字還挺多，李潛的位次還不靠前。這也是為什麽長孫無忌望向李潛的目光是那麽的複雜而糾結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