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新嫩小荷初出水 第一六五章揚威草原(四)
緊跟著李潛又猜測,唐儉貴為使節,而且現在大唐占了上風,他應該受到頡利的禮遇。按照突厥人的風俗,唐儉的住處應該距離牙帳不遠。他趕緊讓其他人四下尋找,不多時便有士卒回報說在不遠處發現一座帳篷前站崗的衛士是漢人打扮。
李潛暗忖,那裏應該是唐儉的帳篷了。於是李潛帶人向那座帳篷過去。快要走到那座帳篷前時李潛忽然發現不對。
身為中郎將的李潛對大唐軍士的衣甲裝束非常熟悉,雖然不敢說能通過衣甲裝束分辨出歸屬那支軍隊,但至少也會覺得麵熟。而那座帳篷前的漢人衛士所穿的衣甲卻讓他覺得有些陌生,且與唐儉所帶來的護衛的衣甲並不相同。李潛忽然想到,在草原上還有一個人擁有漢人衛士,那就是頡利的可敦,前隋的義成公主
難道這裏是義成公主的營帳?是了,身為頡利的可敦,她的營帳也會在頡利的牙帳附近。李潛暗暗記下這座帳篷的位置,然後趕緊改變方向帶著其他人向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走了片刻,李潛果然發現在一處相對封閉的地方有十多頂帳篷,與周圍的帳篷相距甚遠,似乎有意隔開。且從別處通往這片地方的道路隻有一條,其他地方全都設置了柵欄。在路上還設置了路障,後麵有一火漢人正警惕地望著四周。
李潛上前,值守的漢人立刻舉起手中的武器厲聲喝道:“什麽人?”
李潛不語,示意跟他來的士卒留在原地警戒,然後他解開皮袍露出裏麵的鎧甲。那些人看到鎧甲的樣式沒再說話,不過卻也沒有放下武器。李潛來到路障前道:“馬邑。”
為首的火正聽了立刻麵露笑容,“定襄。”
馬邑和定襄是李潛與這些玄甲軍士約定好的暗號。看到對上了暗號,火正立刻讓人撤去路障,放李潛等人進去。李潛進到帳篷裏麵,下令將外麵的皮袍和皮帽脫掉。皮袍皮帽一脫掉,他和那十名士卒立刻變成了唐儉的護衛。
曹丘和護衛裏官職最高的旅率賀蘭澄接到消息馬上趕過來。曹丘看到李潛立刻上前拱手道:“將軍,你們可來了。”
李潛詫異,道:“發生了什麽事?”
曹丘道:“昨日許德昭告訴我,他打聽到可敦聽到頡利決心要與朝廷和談,惱羞成怒,正準備聯絡幾個追隨她的部族集合兵力將我們抓起來殺掉,逼迫頡利與朝廷徹底翻臉。”
李潛冷笑,“這女人好歹毒的心腸不過,他們沒機會了。李大總管已經率軍駐紮在二十裏外,明日淩晨便突襲此地。李某此來就是要告訴你們做好準備,待大軍突襲時咱們裏應外合攻破此地。”
曹丘大喜,“太好了。我們要做什麽請將軍吩咐。”
李潛道:“眼下最緊要的是先把唐鴻臚保護起來。若唐鴻臚出了什麽意外,咱們就洗幹淨脖子等著挨刀吧。唐鴻臚現在何處?”
“天黑後頡利就派人把唐鴻臚請過去了。這都過了兩個多時辰了。”
李潛思忖片刻,道:“你帶幾個人,去頡利的牙帳,務必要見到唐鴻臚,將此事告訴他。讓他裝醉也行,尿遁也行必須馬上回來。注意,不要引起頡利的懷疑。”
曹丘點點頭,帶了幾名軍士匆匆而去。接著李潛對賀蘭澄道:“賀蘭旅率,你的職責是保護唐鴻臚,若他有任何閃失,我拿你是問”
賀蘭澄拱手沉聲道:“請將軍放心,卑職豁出命去也會保護好唐鴻臚。”
李潛點點頭,“裏外你再派幾個熟悉環境的人領著我帶來的這些人去突厥人的馬廄和存放糧草的地方埋伏好,等外麵大軍進攻時立刻放火,擾亂敵人的陣腳。隻要火勢一起,就讓他們趕到可敦的營帳去,務必將可敦拿下。若不能生擒則立即斬殺。”
“沒問題。卑職早就踩好點了。可敦這個賊婆娘太可惡了自從我們來到她就慫恿著突厥人找我們的麻煩,若不是我們的本事還行,就丟大人了。兄弟們都窩了一肚子火,早就想幹掉這個賊婆娘了”
李潛點點頭,低聲道:“可敦要死不要活明白嗎?”
賀蘭澄一愣,“那您剛才……”
“剛才是軍令。”李潛說了半句話便停住了。賀蘭澄立刻明白過來。義成公主不同意蕭皇後。蕭皇後隻是個弱女子,沒有政治野心,況且她弟弟蕭瑀還是大唐高官,所以善待她能夠安撫那些前朝舊臣。而義成公主在草原上做了多年可敦,侍奉過四任可汗,在草原上非常有影響力。加上她很有政治頭腦,野心也不小。若將她抓回去,因有蕭皇後的前例沒辦法置她於死地。可若留著她,無論是對歸降的突厥還是對那些前朝舊臣都是個不穩定因素。所以,與其生擒不如就地斬殺,以絕後患。
想明白了這一點,賀蘭澄點點頭低聲道:“請將軍放心,卑職一定安排最得力的人去辦這件事。”
李潛點點頭,“不要說太多,此事你知我知即可。”
賀蘭澄點點頭,辭別李潛趕緊去安排。
安排完畢,李潛讓士卒們準備好飯,飽食一頓輪流休息。
等來很長時間,唐儉依然沒有回來,李潛不禁暗暗心焦。這次他冒險潛入的主要目的是為了保護唐儉安全脫身,其他都是附帶的。李潛思忖片刻,想讓賀蘭澄過來,商量一下萬一唐儉不能從頡利牙帳順利脫身該怎麽辦。這時就聽到帳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李潛來到帳篷口悄悄掀開門簾向外看了看,發現外麵鹿砦外有十多個漢人正在衝值守的軍士大聲吵嚷。看那幫人的裝束正是可敦(義成公主)的護衛。李潛仔細聽了聽他們吵嚷的內容,發現他們是來追查自己蹤跡的。
“那些人在可敦的營帳附近鬼鬼祟祟地偷看了半天,然後就到你們這裏來了。這些都是我手下的兄弟親眼看到的。”可敦護衛的一名隊正喝道,“你們不敢讓我們進去搜查就說明心理有鬼”
“胡說八道”值守的玄甲軍士也不是善茬,破口大罵道:“我們根本就見過任何突厥人過來(來的是李潛他們當然不是突厥人了),你這分明是誣陷”
“是不是誣陷讓我們進行搜查一番不就清楚了嗎?”可敦的護衛隊正陰陽怪氣地道:“你們一再阻攔我們進去搜查分明是心裏有鬼。”
“這裏是大唐使團的地方,沒有唐鴻臚的命令我們不會放任何人進去。”玄甲軍士寸步不讓地道。
“這裏不是大唐,這裏是突厥,是頡利可汗的地方”可敦的護衛隊正冷笑道,“我是可敦的親衛隊正,奉可敦之命前來搜查,你們誰敢阻攔來人,給我抓起來。”五十個可敦的護衛立刻亮出刀槍逼過來。玄甲軍士雖然各個功夫不弱,可人數太少,隻有五個人很快就被二十多個可敦的護衛用刀槍逼住,剩下可敦的護衛立刻動手去搬鹿砦,準備衝進來。李潛見了暗暗焦急。
而五個玄甲軍士也互相交換了個眼色,準備動手。一旦動手,縱然他們能斬殺幾名可敦的護衛,可他們也肯定會被可敦的護衛斬殺。
“喲嗬,裘隊正好大的威風啊。”五個玄甲軍士正準備拚死一搏時賀蘭澄帶著五六十個玄甲軍士及時趕過來了。可敦的護衛們看到來的人不少,立刻膽怯停了下來。
賀蘭澄快步來到,冷笑著隊可敦的護衛隊正道:“裘隊正,看來上次給你的教訓還不夠啊,這麽快就忘了疼了。”
裘隊正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姓賀蘭的你別太得意,上次是我一時大意。今天咱們再比一次,我若輸了就把腦袋擰下來給你。”
賀蘭澄微微一笑,“我要你的腦袋有個屁用?當夜壺都嫌髒”
裘隊正的臉色立刻變得鐵青,“唰”一聲抽出橫刀,喝道:“賀蘭澄,老子給你拚了”
“住手”這時後麵有人高聲叫道。李潛轉眼望去,看到一個四十多歲與裘隊正打扮差不多的男子正和一名五十歲左右,體形富態高鼻金發的胡人帶著二十多人匆匆趕來。這二十多人中一半的裝束與可敦的護衛一樣,另外一半的裝束則與玄甲軍士的裝束一樣。李潛看了暗暗驚訝。這個胡人胖子是誰?為什麽他會與可敦的人在一起?
賀蘭澄看到那個胡人胖子臉色變了變,待那些人走過來,賀蘭澄拱手道:“卑職賀蘭澄見過安副使。”
那胡人胖子不悅地道:“這是怎麽回事?”
賀蘭澄道:“卑職也是剛到,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龐七郎,你給安副使說說是怎麽回事。”
原本在此處值的守玄甲軍士中的火正龐七郎拱手道:“回安副使,剛才他們過來,說有幾個行跡鬼祟的突厥人到我們這裏來了,要我們放他們進去搜查。卑職職責所在當然不能同意他們的無理要求,便嚴詞拒絕了。誰知他們竟然要硬闖,正巧賀蘭旅率趕過來製止了他們。”
賀蘭澄道:“安副使,卑職過來時他們正手持刀槍將龐七郎等人團團圍住。他們這樣做分明是不把大唐放在眼裏。更何況唐鴻臚來時,頡利可汗曾親口允諾過,任何人不得無故進入咱們大唐使節的住處,他們這樣做置頡利可汗於何地?日後誰還能相信頡利可汗的承諾?”
聽到賀蘭澄如此說那胡人胖子不悅地道:“頡利可汗的確親口允諾過,不過咱們是客,他們是主,主人有要求,咱們當客人的也應該盡量配合。本使命令你們退下,讓他們進去搜。”
聽到胡人胖子如此說李潛愣住了,賀蘭澄愣住了,他的那些手下也愣住了。李潛真想衝上去問問那個家夥,你到底是哪邊的?怎麽竟偏向著可敦說話?
賀蘭澄心裏很明白李潛見不的光,雖然李潛已經改變了裝束可他們來了多少人這些突厥人是知道的,讓他們發覺人數不對可就麻煩了。所以賀蘭澄隻能硬著頭皮道:“安副使,沒有唐鴻臚的命令卑職不能放他們進去。卑職職責所在,還請安副使見諒。”
胡人胖子立刻惱怒,厲喝道:“我是副使唐鴻臚不在這裏我說了算我現在命令你們立刻閃開,讓可敦的人進行搜查。”
安副使是不是腦子進水了,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賀蘭澄等人難以置信的望著安副使,而李潛已經悄悄握住了刀柄。他心裏暗暗猜測,這個安副使明顯是站在可敦那邊的。
“你們還有沒有把我這個副使放在眼裏?賀蘭澄,本副使命令你和你的人讓開”安副使見賀蘭澄等人沒有動再次厲喝道。
賀蘭澄聽了把心一橫,咬牙道:“卑職隻聽唐鴻臚的命令。安副使,恕難從命。”
“你”安副使惱羞成怒,雙目噴火地盯著賀蘭澄,過了片刻忽然冷笑一聲,“好。好。本副使這就去找唐鴻臚,告你個破壞和談之罪。”
賀蘭澄早就知道明天淩晨大軍就會來到,到時所謂和談根本就不複存在,於是伸手虛請,“請便。”
安副使冷哼一聲,氣衝衝地拂袖而去。與他一起來的那中年人見狀急忙轉身追過去。跟他們兩人一起來的護衛也趕緊追過去。
賀蘭澄見他們退去,冷笑一聲,對裘隊正道:“你們還不走難道還想讓我請你們吃宵夜不成?”
裘隊長原本以為安副使能狠削賀蘭澄一番,讓他大丟臉麵,不曾想被削臉麵的卻是安副使。他的臉上也不好看,不過他心裏更堅定了賀蘭澄肯定心裏有鬼的念頭,遂道:“沒有可敦的命令我們也不會離開。再說了,這鹿砦之外已不是你們的地方了,你們憑什麽要我們離開?”
賀蘭澄道:“你們願意留在這裏,隨便。本官不奉陪了。”然後他對他手下那些人道:“你們聽著,沒有唐鴻臚的命令不得放任何不相幹的人進來。”
“諾”
賀蘭澄安排完,得意的朝裘隊正笑了笑,轉身來到李潛所在的帳篷。
李潛等他進來問道:“那個安副使是什麽來路?”
賀蘭澄詫異,“將軍不認識他?”
李潛搖頭,“李某來之前隻聽大總管說過要保護唐鴻臚的安全,卻從未聽大總管聽到過什麽安副使。”
賀蘭澄道:“我們也是跟隨唐鴻臚從定襄出發後快到這裏才與安副使會合的。聽唐鴻臚說,朝廷任命他為出使突厥的正使,那個安副使名叫安修仁,是朝廷任命的副使。隻是安副使當時不在長安,所以沒與唐鴻臚一道來,而是接到聖旨後直接來這裏與唐鴻臚會合。”
李潛心裏猛地一震,安修仁?他就是安修仁?當年就是他和安興貴兩人害的李軌兵敗被俘,而後被李淵斬首於長安。原來自己的仇人就是他這些年來李潛雖然一直沒打算報仇,不過他心裏並沒忘記這份血海深仇。他一直盤算著怎樣報仇,卻沒想到竟然在這裏遇到自己的仇人
賀蘭澄看到李潛發呆,連忙問道:“將軍,怎麽了?”
李潛醒悟過來,連忙調整了情緒,笑了笑道:“沒什麽。李某隻是再想原來大總管隻讓李某設法保護好唐鴻臚,現在又多了個安副使,該如何保護。”
賀蘭澄聽了笑道:“其實這個安副使的安危倒不用將軍操心。以卑職這些天的觀察來看,頡利以及他手下的那幫親信與安副使熟絡的很,就連可敦也對安副使也禮遇有加。”
李潛驚訝地道:“這是為何?”
賀蘭澄搖搖頭,“卑職也不清楚。大概是因為他們都是胡人吧。”
胡人?李潛立刻想起安修仁原本是粟特胡人,西域諸胡中粟特胡人的勢力最大,而安家兄弟在粟特胡人中影響力非常大。李淵厚待安家兄弟也是想通過他們穩住西域諸胡。不僅李淵拉攏西域諸胡,就連頡利也對他們百般拉攏,特別是這兩年,突厥連番受災,加上薛延陀反叛,實力大不如前,頡利更想拉攏西域諸胡與大唐抗衡。安家兄弟在西域有很強的影響力,自然成了頡利賣力拉攏的對象。
當然,頡利拉攏西域諸胡除了政治上的考慮還有經濟上的考慮。西域胡人借助地處絲綢之路要衝的地位優勢大多經商,他們的商隊不僅到大唐各地做生意還把生意做到了西域更西之地的大食、身毒等地。每年通過絲綢之路的商品有一多半是經西域諸胡手中買賣的。頡利現在內憂外困日子不好過,當然想通過與西域諸胡做生意好盡快恢複實力。
想到這些李潛笑道:“你說的不錯。頡利有求於安副使不會對他怎樣。我交代你的事安排的怎樣了?”
賀蘭澄道:“全都安排妥當。”
李潛點點頭,正要說話,卻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李潛掀開門簾一看,就看到曹丘攙扶著唐儉,安修仁走在唐儉身側,二十多個侍衛簇擁在他們身邊向這邊走來。在他們隊伍後麵,剛才與安修仁一道過了的那人帶著侍衛也望這邊趕過來。
賀蘭澄望向李潛,目光中充滿了詢問。
李潛想了想,低聲道:“若是唐鴻臚讓他們進來,你不要阻攔,暗地裏通知咱們的人準備動手。一旦動起手你務必保護好唐鴻臚,其他一切有我。”
賀蘭澄點點頭,挑起門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