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九章討伐梁師都(一)

封德彝暴亡之事自然瞞不過李世民,很快他便知道了封德彝暴亡的原因從而對其心生厭惡,隻是礙於麵子沒有再追究。不過李世民雖然沒有追究已死的封德彝,但對知情不報的蕭瑀他已心生不滿,加上蕭瑀言辭直率屢屢忤逆李世民讓李世民心中的不滿日益增長。貞觀元年十二月,有一次蕭瑀與陳叔達意見不合(這個陳叔達的來頭也不小,他是南陳宣帝的兒子與蕭瑀一眼也是皇親貴胄),在朝堂上臉紅脖子粗的爭論不休,李世民幾次都製止不住,滿朝文武亂作一團。李世民初登帝位,本來就想樹立威信震懾大臣。見二人如此放肆,他心中集聚的怒火終於不可遏製的爆發出來,下旨罷了蕭瑀的左仆射和陳叔達的禮部尚書職務。

當然,蕭瑀罷相乃是後話,而且他日後還會幾次拜相幾次罷相。現在要說的封德彝暴亡尚書右仆射出缺以後發生的事。李世民屬意由吏部尚書長孫無忌來接任此職務但卻遭到了長孫皇後的反對。長孫皇後身穿朝服正經八百的勸諫李世民(這場景很熟悉是不是?有次魏征頂撞了李世民,李世民回到後宮怒不可遏,揚言要殺掉魏征這個鄉巴佬,長孫皇後聽了立刻穿上朝服勸諫,可見長孫皇後穿朝服勸諫是經常的事),“臣妾已貴為皇後,無忌若擔任了右仆射別人會怎麽說?難道陛下忘記漢朝呂氏、霍氏外戚當權的教訓了嗎?”

對長孫皇後的勸諫李世民不以為意,“無忌跟隨朕多年,鞍前馬後沒少奔波,而且才幹出眾足以勝任右仆射。無論從功勞還是能力上他都沒問題,況且他是外戚,與朕休戚相關讓當擔任右仆射朕也放心。”

雖然長孫皇後一再勸諫,然李世民卻心意已決,下令任命長孫無忌為右仆射(此時是貞觀元年七月)。

長孫無忌雖然得償所願當了右仆射。但長孫皇後並不高興。她每次見到長孫無忌都反複拿漢朝的呂氏、霍氏的例子來勸說他。而且長孫無忌擔任右仆射後發現這職務並非自己想象的那麽位高權重,實際上這個職務所要負擔的事非常繁重,承擔的壓力也極大,他的才能並不能勝任。所以長孫無忌思來想去決定上表請辭。長孫皇後也一個勁的給李世民吹枕邊風。李世民無奈於貞觀二年正月罷免了長孫無忌的右仆射職務,轉為開府儀同三司。這個職務是個榮譽職銜,有品級無實權。長孫無忌一下子被推倒權利圈子之外,這讓他如何能心裏舒服?所以當長孫無忌聽到李世民賜予李潛直接奏報之權時心裏就別提多難受了。

貞觀二年正月,長孫無忌被罷免了尚書右仆射的職務,不久前的貞觀元年十二月蕭瑀被罷免了尚書左仆射的職務,至此尚書省的兩大長官全都出缺。令人不解的是李世民竟然沒有任命其他人來擔任這兩個職務,使得整個貞觀二年尚書省群龍無首。而且門下侍中高士廉早在貞觀元年八月被貶為安州大都督。宰相一下子空出來三個,而且一空就是一年多,李世民此舉著實讓人感到匪夷所思。

朝堂高官的變化對於李潛並沒多大影響,而且他現在也沒時間考慮這些事,因為他現在要做另外一件大事。這件大事還要從貞觀二年四月李世民下旨遣柴紹出征討伐盤踞在朔方苟延殘喘的梁師都說起。

梁師都是突厥人的鐵杆走狗。在武德年間就屢屢勾結突厥人進犯中原。武德九年頡利、突利率二十萬突厥人兵臨長安城下便是梁師都給頡利出的主意。那時他就準備起兵想趁機占便宜。不過李世民早就預料到他會這樣做,提前做好的準備,加上李世民神勇無比在渭水橋上六騎退突厥。得知突厥人撤軍梁師都知道憑自己這點人馬根本奈何不了大唐,隻能萬分惋惜地打消了占便宜的念頭繼續龜縮在朔方。

貞觀元年,鐵勒部的回紇、薜廷陀等部不滿頡利的殘暴統治相繼起來反對突厥。頡利可汗派突利前去討伐這些叛離的部落。由於頡利連年用兵,重斂各部,加之親近西域胡人,對突厥各部壓迫甚重,因此突厥各部均與他離心離德,兵無戰心,突利的討伐未能獲勝。李世民得知這個情況遣使勸降梁師都。誰知梁師都是個死腦筋,就是不願意投降。

突利討伐回紇、薜廷陀等部的叛亂失禮後頡利大怒,一點麵子不給突利,把他囚禁起來加以鞭撻。突利對頡利怨恨之極,於是背棄頡利,遣使奉表降唐。頡利得知突利背叛自己,立刻出兵攻打。突利也不是省油的燈,馬上率軍迎戰,雙方在草原上展開了大戰。雙方的實力差距不是太大,都沒辦法很快大敗對方,於是雙方都以與大唐有盟的名義遣使入朝請大唐派兵攻打對方。

李世民接到消息立刻召集群臣議事。李世民不是不知道突利和頡利窩裏鬥乃是平定突厥一雪前恥的有利時機。其實早在貞觀元年突利征討回紇、薜廷陀等部的叛亂時就有人提出趁機出兵攻打突厥。可經過群臣商議,認為天下剛剛安定沒有一年,突厥的實力還很強大,想一戰平定突厥根本不可能,一旦出兵突厥必然是一場持久戰,無論結果如何都會使百姓困頓。

且貞觀元年關中糧食歉收致使物價飛漲,一鬥米的價格漲到了與一匹絹相當,百姓鬧饑荒食不果腹紛紛外出逃荒。李世民幾經權衡,否決了強行將饑民扣押關內的提議,同意關中饑民到洛陽就食,並讓洛陽的官員做好接收饑民的準備。由於此事李世民知道百姓實在經不起折騰,所以李世民決定還是坐山觀虎鬥趁機休養生息。

這次突利與頡利的內鬥再次給了李世民一個平定突厥的機會。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李世民仍舊沒有貿然決定出兵(另外也有貞觀元年的饑荒尚未平息的緣故)。經過慎重商議,李世民認為要幫肯定得幫實力較弱的突利。可眼下頡利的實力還很強,加上戰場遠在草原,大唐想要派兵參戰隻能派遣騎兵,且數量肯定不會太多,對戰局的影響不大,貿然參戰對大唐不利。所以李世民決定趁著突利和頡利征戰不休的有利時機出兵滅了梁師都,統一中原。

此舉有兩個好處。首先滅掉梁師都能統一中原,奪下日後進軍突厥的橋頭堡(貞觀元年之前中原還剩下兩個割據勢力,一個是梁師都另外一個是繼承了劉武周地盤的苑君璋。貞觀元年五月苑君璋歸降被封為隰州都督,芮國公。至此中原的割據政權隻剩下了梁師都)。其次是梁師都的地盤靠近突利,滅掉梁師都能夠從側麵聲援突利打擊頡利。

於是李世民下詔以右衛大將軍柴紹為主將,殿中監薛萬鈞為副將率軍征討梁師都。李潛作為駕部郎中原本是沒機會出征的,不過他除了是駕部郎中外還有個右衛中郎將的武職,所以李世民在詔命讓他以右衛中郎將的身份隨軍出征,同時讓他以駕部郎中的身份協調大軍出征所需牛馬畜力以及驛傳事務。

因為此前無論多大規模的戰役都沒有駕部郎中隨軍協調牛馬畜力以及驛傳事務的慣例。所以詔命下達以後幾乎所有人能認為李世民此舉是故意給李潛獲取軍功的機會,因此他們對李潛更是另眼相看。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李世民派遣李潛隨軍出征還有更深層的原因。

貞觀二年初李潛派出的兩百多名密探雖然由於派出去的時間太短沒能在突厥、高麗、吐穀渾的地盤上布下諜報網絡,但歪打正著的是他們已經在朔方、靈州、馬邑、金城等地站穩了腳跟。年初負責突厥方麵的總使曹丘將隊伍化整為零派往朔方、馬邑、金城、靈州等地。這些地方的商號大多明裏暗裏與突厥人做生意,需要會說突厥話會騎馬最好功夫不錯的夥計。這些人到了那些地方後很快都找到了活幹,經過幾個月的努力,他們很快就互相聯係起來組成了一張大網。李潛得知李世民要征討梁師都立刻向李世民奏報此事。李世民知道高興的不得了。為了摸清梁師都的底細,順便離間他與部將的關係,李世民決定派遣特使通過這個諜報網秘密潛入朔方重金賄賂梁師都手下的將領。由於這個諜報網是李潛親手組建的,沒人比他更合適執行這個任務,所以李世民便將這事交給了他。為掩人耳目李世民才在詔命中讓他以駕部郎中的身份協調牛馬畜力以及驛傳事務。

接到詔命李潛不敢怠慢借口到朔方附近視察驛站征調畜力,帶著賀彬之和老許、莊小虎等人輕車簡從趕往隰州。同時讓麥紫瀾派一支四海商號的商隊去汾州。一路上李潛一邊查看派出去的驛丞是否已控製了驛站,一邊征調各州牛馬雜畜憑籍安排配合大軍出征事宜。到了隰州,李潛將賀彬之留下,自己喬裝改扮帶著老許和莊小虎悄悄去了汾州與四海商號的商隊會合。

貞觀二年七月,通往朔方城的大道上。一身商人打扮的李潛一邊策馬趕路一邊喝道:“老許,趕緊催他們走快點,眼看就到晌午了,早點趕到朔方城好休息。”

老許應了一聲,立刻撥轉馬頭向後方馳去。在李潛身旁有一隊二十多輛馬車組成的車隊。每輛馬車一側的車轅上都插著一麵小旗,上麵寫著“四海”兩個字。馬車上都裝滿了鼓鼓囊囊的麻袋,沉重的麻袋壓的車身吱嘎作響,地上留下了兩條深深的車轍。

莊小虎看了看左右,見無人注意這邊遂低聲問李潛:“阿郎,我聽說梁師都已經知道陛下派兵來討伐他,下令加強了出入城的盤查,沒有當地戶籍的人都直接抓到監獄去。您用這法子能順利進朔方城嗎?”

李潛看了一眼臉色有些緊張的莊小虎輕笑一聲,“怎麽,你害怕了?嗬嗬,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吧。我已得到消息,麥收前夏州長史劉旼派遣騎兵輪番趁夜色出擊專門踩踏梁師都地盤上的莊稼。梁師都今年糧食的收成不到去年的一半,朔方城肯定缺糧。咱們這二十車上可裝了五萬斤糧食。用這些糧食當敲門磚難道還進不去朔方嗎?”

莊小虎道:“難道您不怕他們紅了眼搶咱們的糧食?”

李潛笑著搖搖頭,“梁師都自大業末年起兵作亂能支撐到現還沒被剿滅在說明他不是個傻瓜。他若真的搶了咱的糧食,雖然眼下占了便宜,可事情一旦傳出去還會有商號運糧來朔方嗎?所以他不會搶糧食,而且他為了吸引其他商號運糧來朔方販賣肯定會出高價買咱們的糧食。你就等吧,這五萬斤糧食肯定能賣五千貫。”

“五千貫?”莊小虎聽了直咋舌。

李潛點點頭,“按照正常價格這五萬斤糧食不過值兩千貫,可你要知道現在朔方很缺糧,據我所知朔方城的糧價已比汾州高了一倍。而且梁師都為了吸引其他商號運糧來朔方出的價格肯定比市價要高。五千貫已是很保守了。”

“咱收這二十車糧食才用了一千貫……”

李潛笑道:“傻瓜。若沒有幾倍的利潤誰會冒著被抓捕的風險穿過大唐的地盤來朔方運糧?”

莊小虎恍然大悟。他們這一路走來遇到盤查李潛隻須出示一下從兵部開出的公文便能暢通無阻(哼,哼,我們是兵部派來為征討梁師都的大軍囤積糧草的誰敢阻攔?你們的腦袋比別人多長了一個怎的?),可要換成其他商號可就沒這麽容易了,不上下打點怎麽可能通過重重盤查?打點得需要錢,這錢肯定得算到糧食成本裏去,若是賣的價格低了誰還肯幹?

商隊很快來到朔方城外。守門的士卒立刻攔住商隊上前盤查。為首一名隊正站到商隊前麵板著臉問道:“你們是什麽人?從哪裏來?來這裏幹什麽?車上裝的什麽貨物?”

李潛跳下馬上前拱手答道:“回軍爺。我們是四海商號的商隊,從汾州來,聽說這裏缺糧,我們運來五萬斤糧食到這裏販賣,肯定軍爺行個方便。”說著李潛不著痕跡地將攏在袖子裏的一貫錢交到那隊正手上。

那隊正看到黃澄澄的銅錢立刻兩眼放光,趕緊揣到懷中,臉色也瞬間變得柔和的許多,“嗯,我們檢查一下。你放心隻是例行公事,不會難為你們。”

李潛笑著點點頭伸手虛引,“軍爺請。”

那隊正隨意走到一輛車旁指著一個麻袋,“把這個麻袋解開。”

李潛示意車夫解開。麻袋解開後黃澄澄的小麥立刻流淌下來。那隊正見了哎呦一聲,急忙脫掉頭盔去接。直到接滿了頭盔那隊正才道:“行了行了,封上吧。”

那隊正抱著盛滿小麥頭盔樂不可支的回去正要下令放商隊入城,其他士卒看到那隊正頭盔裏的糧食眼饞不已。其中一人貼到那隊正身邊低聲道:“隊正,是不是讓兄弟們檢查檢查其他車輛上的貨?”

那隊正如何不知道這些人檢查貨是假想趁機撈點糧食才是真?也難怪他們會動心。現在朔方城的糧價飛漲,他們這些當兵的也吃不上飽飯。何況他們的家人也都在城裏,家裏已經有好長時間吃不是幹糧了。這一頭盔糧食若是省著點吃夠一家人吃上三天的了。

那隊正剛要說話,李潛聽了上前低聲道:“何必這麽麻煩。不如諸位軍爺隨便在車上選兩麻袋留下檢查如何?”

那些人聽了立刻眉開眼笑。一麻袋足有兩百斤糧食,他們每人能分到四斤,比用頭盔裝的多了一倍有餘。

那隊正連連點頭,“就按你說的辦。”

李潛吩咐莊小虎從車上卸下兩麻袋留給那些士卒。莊小虎聽了立刻安排人卸車。恰在此時城內突然過來一隊人馬,為首一人看到這場麵,立刻來到車隊前“籲”一聲勒住戰馬,衝那隊正喝道:“你們在幹什麽?”

那隊正看到來人連忙丟下頭盔拱手道:“見過將軍。卑職正在檢查這些車上的貨物。”

來人看到灑落在地上的小麥臉色一變,“檢查?我看是趁機勒索才是真來人,將他拿下”

立刻從來人隊伍裏衝過來兩名親兵將那隊正押下。

來人跳下馬來到李潛麵前拱手道:“本將梁洛仁。實在對不住,剛才這廝幹的糗事讓你們見笑了。這都怪梁某治軍不嚴,梁某在此向你們道歉。”

李潛拱手回道:“不敢當不敢當。梁將軍治軍嚴謹,在下佩服。”

梁洛仁看了一眼車輛道:“四海商號?可是江南的四海商號?”

李潛點點頭,“正是。”

“敢問閣下是?”

“在下梅紹。”李潛冒了梅宗際次子的名字回道。

聽到梅紹這個名字梁洛仁心中一動,“不知宗潁先生是閣下什麽人?”

“乃是在下的叔父。將軍可認識家叔?”

“原來是梅公子。失敬失敬。梁某早就聽聞過宗潁先生的大名,隻是一直無緣得見。今日遇到公子乃是梁某的運氣。晚上梁某想請公子小酌不知公子可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