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強買與強賣(一)
李潛納悶望了謝誌成一眼,想從他那裏得到答案。不料謝誌成突然麵色凝重,低聲對李潛道:“老弟,收拾起來,咱們走。”
李潛聽了一愣。不過他相信謝誌成,沒多想便依言將狐狸收進包袱。四人起身正要走,卻見門口突然跑來了四五名青衣小帽的小廝將門堵的嚴嚴實實的。
馬三奎見狀剛要發怒卻被謝誌成悄悄拉住了胳膊。馬三奎不解地望著謝誌成,謝誌成輕輕搖頭,道:“不可魯莽。來的是涼國公府的人。”馬三奎一聽頓時愣住。
涼國公府,姓安。雖然隻聽了張掌櫃的招呼和謝誌成的簡短話語,李潛立刻從中得到了許多信息。李軌之所以敗亡,全拜安修仁、安興貴兄弟所賜。而且李潛前世的記憶中還記得,後來李淵因安修仁、安興貴兄弟滅了李軌而授予安興貴右武候大將軍、上柱國的顯赫官職,封他為涼國公。而且李淵還授予安修仁左武候大將軍官職,封他為申國公。若曆史發展無差那涼國公便是安興貴了。
雖然李潛沒打算因自己是李軌的兒子而與李淵作對,但對於暗算李軌的安興貴、安修仁兩個胡賊卻忿恨難平。聽到來的人是涼國公府的人心中早已燃起怒火。
不多時錯落的腳步聲傳來,門外的青衣小廝已閃開一條路。李潛看到一個二十多歲,衣衫華貴、相貌倒也周正,隻是眼圈有些微微泛青,一條右腿有些一瘸一拐的年輕人來到門口。
那人進來打量一番,徑直問道:“狐狸在哪裏?”
第一個來的小廝立刻討好地指著李潛道:“回少爺,狐狸就在那廝的包袱裏。”
那個被稱作安少爺的人點點頭,一瘸一拐的來到李潛麵前,道:“狐狸拿出來看看。”
李潛打量了一番安少爺,道:“為什麽要給你看?”
安少爺見李潛一身獵戶打扮登時火大,怒道:“本少爺看你的東西是看得起你,你別不識抬舉!”
李潛淡然道:“這麽說在下還得多謝安少爺看得起了?隻是你的抬舉在下受之不起。”
安少爺聽了不知是怒極反笑還是因其他緣由,忽然笑道:“是嫌少爺開的價錢少還是怎的?”
若是其他獵戶早就推脫或者認命了。隻是李潛經驗不足心裏還存了三分期望,希望能直接賣個好價錢,遂心中一動,道:“不知少爺要開什麽價錢?”
安少爺頗為倨傲地道:“那要看你的貨色怎樣了。”
李潛打開包袱道:“那就請安少爺看看成色如何。”
安少爺看了包袱裏的狐狸登時吃了一驚,剛要伸手去抓狐狸卻被李潛伸手攔住,道:“安少爺,開個價吧。”
安少爺仔細打量了一番狐狸思忖了片刻,伸出兩支手指道:“二十貫。”
這價格放在張家集上賣,李潛也就忍痛賣了,不過剛才他聽謝誌成說這狐狸能賣三十貫,李潛心底早就認可了這個價格,聽到這個安少爺開的價格,心中早就一百個不願意,道:“安少爺,這價格你覺得能買的到嗎?”
安少爺登時大怒,道:“如何買不到?本少爺以這個價格不知道收了多少,難不成就你的貨金貴?前日裏本少爺還以十八貫收了張硝好的狐狸皮,那皮子乃是深秋的狐狸皮,比你這個不知道好了多少,你覺得你這皮子比他的要好不成?”
深秋的狐狸正好是剛換完毛,從毛色上來講比李潛獵到的這隻的毛色要好一點。而且沒硝的皮子比硝好的要多一道工序,公正的講李潛獵到的狐狸皮的價格怎麽也不可能比那張深秋狐狸皮的價格高。但李潛從他的話裏聽出了一絲古怪,立刻想到那天與牛大叔趕集遇到的事情,心中一動,道:“安少爺,別說你花十八貫錢買到深秋的狐狸皮,就是你一分都不花能得到那也是你的本事,但你出這個價格恕在下看不上眼。”
李潛此言一出馬三奎和謝誌成連連點頭。買賣買賣,一方願意賣一方願意買才能成買賣。若不願意賣多少錢都不賣也是個人自由。安少爺若覺得不合適完全可以不買嘛。誰又沒強迫他買。
但道理是這個道理,在道理之外還有很多人依靠強權來強買強賣,比如眼前這個安少爺。
安少爺瞪著李潛怒道:“本少爺非要二十貫買你這皮子,你要不肯賣本少爺保證在你在任何地方都賣不出去,你信不信?”
值三十多貫的皮子卻非要二十貫買,而且若對方不賣,就讓對方在任何地方都賣不出去,這種口氣不止是狂妄,而是狂妄的沒邊了。李潛聽到這話就覺得氣忿。但他瞥了一眼張掌櫃,卻看到了張掌櫃眼中的畏縮,再看謝誌成,隻看到謝誌成眼中露出息事寧人的神色。就連馬三奎也一個勁的向他打眼色,希望他能忍讓。
李潛不由得心中一震。李潛不是個沒有頭腦的莽夫。他知道謝誌成馬三奎都是為自己好,若謝誌成馬三奎都希望自己不要招惹是非,那就說明他們也兜不住後果。李潛不是一個衝動的人,更不願意招惹是非。前世他聽說了很多迫不得已的事,如房子被強行拆遷,如被冤枉入獄幾十年,如不能晉職稱等等社會諸多黑暗,雖然這些事讓他心中不平,但那時的他也隻能無可奈何,他原以為重生後能不再受到這種不公平的待遇,然而他卻忘記了,現在這個時代不公平的事更多也更囂張!比如眼前遇到的這事。
經曆了前世的諸多不公正,早已讓李潛心裏已經有了準備,他知道硬來肯定是不成。雖然現在他能將那個瘸腿的安少爺連同他帶來的狗腿子打個落花流水,但以後又能怎樣?安少爺能善罷甘休嗎?即便他能殺了安少爺,但安少爺背後的勢力他能惹得起嗎?以他現在一介在下的身份能對抗安少爺背後的涼國公嗎?答案顯然是不能。
另外若李潛想要通過法律尋求公正更是癡心妄想,緣木求魚!後世法律那麽完備照樣無法製止特權,又何況是特權淩駕於法律之上的現在!
李潛心念急轉,過了一會,他突然緊緊盯著安少爺的傷腿,好似發現了什麽奇怪的東西一般,問道:“安少爺,你這腿不像是痼疾倒象是外傷。不知在下說的對不對?”
安少爺被他看的心裏發毛,聽了他的話更是一愣,便將要狐狸的事暫時放到了腦後,點點頭道:“正是。前些日在鄉下被狗咬了。這個該死的畜生竟然敢咬本少爺,本少爺豈好惹的?先敲他家二十貫再慢慢弄死那廝。”
李潛一聽,忽然想起那人牛大叔所說的葛老實的事,心中一動,道:“然後那小娘子便落到你手裏了,對吧?”
安少爺更是吃驚,喝道:“你是誰?你怎麽知道的?”
李潛道:“嘿嘿,安少爺調戲人家妻室反被狗咬的事早已傳遍了宕州。在下雖然孤陋寡聞卻也知道一些。”
安少爺立刻麵色赤紅雙拳緊握,盯著李潛道:“莫非你是故意消遣本少爺的不成?”
“消遣?”李潛故作吃驚地道:“在下怎麽可能有那閑功夫?不過你我相見也算是緣分,在下便鬥膽告知安少爺一些事。”
安少爺雖不學無術但也經常聽人講古,知道故事裏那些隱士高人在指點別人時經常會說什麽什麽緣分之類的。於是他遲疑了片刻,然後用七分不屑三分心虛的語氣道:“你有什麽要對本少爺說的?快快講來。”
李潛見他已色厲內荏,遂故作高深道:“在下聽說狗一般不會咬人,除非得了瘋狗病。被得了瘋狗病的狗咬了的人起初無異狀但過些時日後便會懼光怕水,甚至不敢喝水。到了後來便嘴流涎水,神智全失見人便咬,與那瘋狗無異。”
安少爺聽了麵色大變,憤怒地望著李潛吼道:“你這廝分明是來消遣本少爺的。來人,給我狠狠地打!”
“慢著!”李潛佯怒道:“在下好意提醒卻被你當成消遣。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在下在山中遇見過瘋狼,也見過被瘋狼咬過的人的症狀與先前所說的一般無二。你若不信可找大夫詢問,便知在下所言不虛。”
看到李潛勃然大怒的樣子,安少爺心中反而不安起來。他臉色陰晴不定望著李潛許久才道:“你等著,我這便找人詢問。”說著便轉身就走。他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什麽,吩咐那些小廝道:“看住他們,別讓他們走了。”
李潛原本是想嚇退安少爺等人,好方便與張掌櫃談生意,等安少爺回來他們便早已回去,剩下的便是那張掌櫃與安少爺之間的事了與他們何幹?誰知道安少爺卻讓小廝看住他們,這豈不壞了李潛的計劃?
於是李潛滿臉不悅地道:“安少爺,這是何意?”
安少爺回身望著李潛惡狠狠地道:“若是你誆騙本少爺,本少爺回來就打斷你的腿!”
李潛聽他如此所言,知道這麻煩是不好甩掉了,遂道:“既然你這麽說,在下若是強行走了反倒讓你覺得在下是誆騙你。隻是現在天色已晚不久便要宵禁,到時你能在街上安然行走可我們怎麽辦?”
安少爺道:“你等無須擔心宵禁,隻有你說的是真的,本少爺定會送你回住處。”
李潛點點頭,道:“隻送我們回住處未免顯得安少爺太小氣了吧?我們在此等候還不知要等多久。”
安少爺思忖片刻,道:“若你所言不虛,本少爺再送上一貫錢權作你等的酒錢。”
李潛聽馬三奎說過,馬三奎一個月也掙不了一貫錢但已能養家糊口,可見一貫錢不是個小數目。李潛遂點點頭,道:“那在下就在此恭候了。”
等安少爺離開了,李潛重新坐下,謝誌成低聲在李潛耳邊道:“老弟,你說的可是真的?”
李潛點點頭,道:“病是真的,至於那狗是不是瘋狗小弟就不知道了。對了,四哥,這安少爺是什麽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