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山上,黑手挑著水飛一般的往竹屋裏跑,一邊跑一邊朝花叢裏大叫:“莫若然,今兒個我抓了好幾條肥魚,你有口福了,不過我先說好了,我得吃魚頭,你不許跟我搶喔…”
莫若然正彎著腰接花瓣上的朝露,聽到黑手的叫喊聲,才轉身去看他,見他一股腦兒的往水缸裏倒水,倒完了又鑽進缸裏頭掏出幾條魚來,接著又舀了半盆水,把魚擱盆裏頭,就往廚房裏狂奔,嗖的一下就不見人影,這陣勢八成是想魚頭想瘋了。
莫若然微微牽起嘴角笑了笑,一個堂堂帝王,如今倒成了居家小男人,洗衣做飯,維係生活,他全都包了,黑手因著自己丟了國家,也丟了錦衣玉食,可是他卻從未埋怨過,他是莫若然在這個世上唯一能感覺到溫暖的人,隻是這份情誼該如何去還?
想到此,莫若然心中萬分酸澀,仰頭看了看蔚藍的天空,眼睛裏的冰冷漸漸凝固起來,這三日過得可真快呀,那個人應該已經成婚了吧,娶盡天下絕世女子,他可真厲害啊…
她捏緊手裏的瓷瓶,朝花叢中央看了看,那裏的藍妍正隨風擺動,並未發出任何聲響,蹙了蹙眉頭,就轉身回了裏屋。
黑手正在裏頭左一刀右一刀的砍著魚,本是一條好好的黑魚硬是給他砍了十七八刀,魚血全部濺在黑手的白袖子上,弄得鮮血淋漓的。
莫若然看見這嗜血般的紅時,心中一股子怨氣直衝胸腔,猛地波瀾起伏起來,她咬了咬牙齒以此來平複內心的不安,卻硬是想起那日大夫取出腹中快要成形的孩子的那一幕,那個孩子連眼睛都沒有長成啊,就這麽死去了,盡跟著自己吃了那麽多苦,卻連踢都沒有踢她一下,就這麽匆匆的離開了,孩子啊孩子,母親對不起你啊…
莫若然捂著嘴唇流著眼淚疾步退出了裏屋,心就像被人紮了針般,痛得她咬破了嘴唇,手指甲也早已陷入了肉中,那痛卻不及心口的痛,莫若然仰頭直視蒼天,已經淚流滿麵,老天爺待她是那麽的不公,囚禁了她一生,還賠上了她的心,賠上了她孩子的命,她莫若然發誓,此仇不報,定不苟生!
黑手隻顧著殺魚,並未注意到莫若然進來,等他把魚頭給剁了下來時,莫若然已經搖搖晃晃的出了廚房,不久就傳來一陣簫聲,旋律很好聽,卻夾雜著太多的怨恨之氣。
黑手放下手裏的刀,尋著簫聲走了出來,看見莫若然端坐在竹階上,手握著長簫仰天吹奏,背挺得筆直,似乎周圍都鑲嵌上了寒冰,讓人心生畏懼,原來那股子怨恨之氣是發自莫若然的內心,難怪如此強烈,她定是還在意孩子的那件事情…
因此,黑手也不敢上前去打攪她,就那麽直直的看著…
末了,莫若然停止了吹奏,回頭幽幽看了黑手一眼,黝黑的眸子裏竟是寒冷,還夾雜著數之不盡的仇恨,但這深不見底的仇恨不是針對黑手,她隻是太習慣發出這樣的眼神來,以前那個溫柔會笑的莫若然早已消失不見。
她握著長簫起身走到黑手麵前,看了看黑手如仙人般的臉,這才低頭將長簫遞給他。
黑手一邊接過長簫一邊道:“外頭怪涼的,你還是進去歇息吧…”
莫若然朝黑手搖了搖頭,隨即勉強扯起嘴角想笑,卻愣是笑不出來,她抬起絕美的眸子看著黑手思索了一會兒,良久,莫若然才出聲問他:“你能找到紫陌夏殞嗎?”
黑手聽到她這麽問,覺得不對勁,他轉了轉眼珠子,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朝莫若然點了點頭。
莫若然見他點頭,便不再問,而是對著黑手認真的道:“黑手,我定還你東帝城,你引紫陌夏殞來見我吧!”
黑手一聽急了,拉著欲走的莫若然吼道:“那廝要你的心髒呢,你找他作甚?他已經不是紫陌夏殞了,你不許去見他!”
莫若然沒有心思解釋給黑手聽,她要複仇,可是必須要紫陌夏殞的幫助,對於黑手的不同意,她隻能給他回一個幽怨的眼神,便什麽也不作答,轉身進了竹屋,卻落了個孤寂的背影。
“我不管你想幹什麽,總之,我絕不會引你去見他!”黑手氣呼呼的朝莫若然的背影吼了起來,又嘟囔了好久,見莫若然壓根不理自己,這才回到廚房拿另外幾條活魚撒氣,一刀下去整整砍斷了三條好魚,這砍魚的動作勇猛有勁,勢必氣得不輕。
黑手果然言出必行,說不給引見就不給,反倒防備起莫若然來,生怕她一個沒影兒就下了山,夜裏,管他天氣涼不涼,把屋裏的軟榻搬了出來,順帶拿了條薄絲被,就往花叢旁一擱,四腳朝天一躺,守在了竹屋門口,屋裏頭一有什麽動靜,他都能隨時查探,跟個守衛員似的,雷打不動。
起初頭三日,黑手耐了寒,又耐了蚊蟲叮咬,睜著眼睛守了幾個晚上,直到五六日後,他裹著長長的被子防蟲,坐直了身子防睡,一直到大半夜,他終於忍不住睡神的襲擊,一頭栽倒在軟榻上,呼呼大睡起來。
自他睡著後,那靠在樹下雙手環胸的妖孽迎著月光走了出來,他往黑手的背上輕輕一點,黑手更是睡得沉,他看著黑手絕美的臉勾起嘴角邪魅一笑,微風輕輕吹來,吹起了他身上的白袍和那銀白的發絲,他伸出纖長的手替黑手蓋上薄絲被子,就邁開步子朝竹屋裏頭走去,裏頭的燈還亮著,想來莫若然還沒有睡,怕驚擾了她,紫陌夏殞沉重的步子越走越輕,最後竟是神不知鬼不覺的繞進了竹屋裏。
他打量著坐在竹桌前練字的莫若然,她一直低著頭全神貫注的寫著字,並未感覺到有人進來,紫陌夏殞也不急,悄悄走到床榻旁,一個側身就躺了進去,隨即撐著頭勾起嘴角邪魅的看著認真練字的莫若然…
直到練到手發麻,莫若然才放下筆來,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宣紙一鋪平開來,紫陌夏殞便看到了上麵的字,幾乎都與複仇有關,他隨即了然於心,笑得越發妖孽起來。
莫若然起身打算吹燈入睡,剛抬起眸子就看見滿頭銀發的紫陌夏殞正躺在床榻上打量著自己,她被忽然出現的紫陌夏殞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來,好在她夠鎮靜,這才將心口那恐懼之感給撫平了下來,隨即三步走到紫陌夏殞的麵前,擰眉怒罵道:“你怎麽這麽沒有禮貌?怎麽可以隨便躺在我的床榻上呢?”
紫陌夏殞聞言嗤之以鼻,他對莫若然一字一句的回道:“本君又不是第一次與你同睡,你緊張個什麽?”
莫若然扭過頭去不看他,本想叫黑手引他來,沒想到他不請自來,看來紫陌夏殞早就有心思了,他那日故意來告訴自己落塵君大婚的消息,除了要退戰之外,應該還想利用她要回那二國吧,看來在這個妖孽的心目中最重要的永遠是天下山河,隻是他怎麽就那麽有把握隻要她出現在落塵君麵前就能奪回三國呢?
不過管他有沒有把握,總之他下對了注,她除了要複仇之外,她還要奪去落塵君的天下!讓他一無所有!
“你此番前來,莫不是要取我的心髒?”莫若然嗤他一句,眸子裏都是冰冷之色。
這股子冰冷落在紫陌夏殞的眼裏,忽閃現一絲心疼,他垂了垂妖孽般的眸子,長而卷的睫毛隨著燈火的搖曳也跟著擺動起來,隻微微一會兒,他就恢複了神色,坐直了身子,用妖孽般的口吻同樣嗤了莫若然一句:“本君是何許人也,何須要你那心髒?”
前些日子,他功力盡失不得以恢複,白顏說必須要莫若然的心髒,可是他哪裏會相信這些,依然躺在冰棺內練功,不顧嚴寒酷暑,一月後,他紫陌夏殞就像是重生了一般,功力增強至百倍,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再也不受白顏控製了。
雖然他需要一顆心髒才能恢複以往的記憶,但是他覺得不需要了,依照現在的形式,他敢斷定自己定對莫若然有情,否則他怎會那麽迫不及待的想見她,又怎會為她這般的心痛呢…
“既不是,你來這裏做什麽呢?”莫若然再次扭身回到竹桌前,重新拿鉗子夾了夾燈芯,屋裏頭頓時又高亮起來。
“如果說本君想你了,你相信麽?”紫陌夏殞這句話問得有些心酸,這絲心酸隻有他自己能懂。
“若信,又能如何,不信,又能怎樣?”
果然,莫若然的回答同紫陌夏殞想的是一樣的,可還是覺得有些失落,但他妖孽般的臉上並未表現出來,隻是勾起嘴角繼續盯著莫若然瞧,似乎想把她瞧個通透。
莫若然透過燈火看了一眼紫陌夏殞,見他並不想道明來意,就下起了逐客令:“你要是沒事就快走吧,等下黑手見到你,指不定生出什麽事情來?”
紫陌夏殞聞言不滿的看了莫若然一眼,隨即下了榻,徑直奪過她手裏的筆,一把將莫若然從竹桌旁拉了出來,幾乎是不經過大腦思索,吼道:“你倒是和他過得快活,自己孩子死了也不知傷心,居然藏在這世外桃源與美男子逍遙,你那顆善良純淨的心到底哪裏去了?”
也不知紫陌夏殞是故意出言不遜來激怒莫若然,還是真的因她說怕黑手看見才生的氣,總之,他這話就是說了,收也收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