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如中巨錘,他竟有種想逃開的衝動,或像鴕鳥般把頭鑽進土裏,假裝什麽也聽不見、看不見。

但想歸想,他的身體卻不受控製,在自己意識到的同時,他人已走下樓,打開了那扇門。

砰——

不知是否他的力道太大、動作太突然,門外的小女人雙肩微顫了下,還反射性地後退一小步。

他抿唇直視著她,費力壓抑起伏過劇的胸脯。

餘文音先是一怔,有點兒被他古怪的表情嚇到。他看她的方式很特別,特別得……連她也不曉得該拿什麽東西作比喻才夠貼切。

微微的,她牽唇笑了,下巴略揚,那抹笑友善而溫柔。

「圍牆的那扇原木門沒有鎖,所以我不請自入了。還有,你家沒安裝門鈴。」頓了頓,眸光不由自主地瞄向他身後,又靜靜回到他沉峻的臉上。「我打擾到你了嗎?」

他仍是不語,高大的身軀動也未動地杵著,那兩道眼神深幽幽的,像兩口井。

果然是不速之客哪!她在心裏對著自己扮鬼臉。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忙,大白我帶回來了。對了,還有這個——」雙手捧著某物,往他麵前一遞。「這是『藍色巴布思』的招牌點心之一,吃過的人都說不錯,也請你嚐嚐。」

躺在她手心上的是一隻白瓷圓盤,上頭用透明的玻璃蓋蓋住,可以清楚瞧見裏邊盛著五、六塊金黃色的烤鬆餅,—旁還擺著蜂蜜和果醬。

雖說鬆餅是「藍色巴布思」下午茶的大賣點,但作法一開始是她傳授給表姊的,至於眼前這一盤,更是出自她這位大師之手。

低垂頸項,男人死死盯著那盤點心,像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汪、汪——呼嚕嚕~~汪汪——」八成是嗅到食物的香味,大白繞著她的腳邊亂蹭,大有撒嬌的嫌疑,它「嘿嘿」地吐出舌頭,卷卷的太鼓尾翹得好高,一副準備要撲上去的模樣。

難解地,他的行動總是比思考來得迅速。瞪著狗,他忽地出手抓住餘文音的臂膀,將她拉進門裏。

「不可以。」沉聲命令,不讓大狗跟進屋裏。

「汪汪——」

「去那裏。」無視於它無辜的眼神,他指著院子角落那棟狗屋,清楚地下達指令。

「嗚唬……」大白可憐地晃晃尾巴。

「去。」

男人不怒而威,指令下得強又有力。

結果,人狗對峙不到五秒,大白最後還是很識時務,老牛拖車般,晃啊晃地走回自個兒的狗窩,雖然狗臉瞧起來好哀怨。

「噗——」

身後有人忍俊不禁。

他撇過峻臉,見她一手忙搗住不小心逸出笑音的嘴巴,兩頰白裏透紅,連眸底也染上笑意。他胸口繃了繃,意識到好不容易修煉有成的定力,正要麵臨人生中最嚴苛的考驗。

這實在不是一個好主意。

他要是還夠理智,就該馬上開口請她出去,帶著那盤看起來該死的可口又該死的誘人的鬆餅離開這裏,別來招惹他。

「鬆餅要趁熱吃,你忙吧,我不打擾了。」她靜語,再次遞上圓盤。

有一瞬間,餘文音一顆心彷佛提到喉嚨,她竟在緊張,怕他拒絕。

他是該拒絕。他偷看她整整三個夏季了,他想,他會偷看她很久、很久,久到潮水不再來,而那片大海再無一朵浪花;久到她在他心中,隨著歲月沉澱成如琥珀般的記憶,讓他獨吟低回。

他該冷著臉、狠著心拒絕。

可是……

可是……

那盤鬆餅什麽時候跑到他手上了?!是他主動伸去接過來的嗎?

疑惑尚未理清,跟著,他聽見一個極其熟悉的低沉聲音,堅定地說著:「我不忙。」心裏一駭,那是他!他不應這麽說,但他的確說了!

「你沒打擾我。」完了!真是他!

餘文音實在分析不出男人此刻的神情,他嘴上雖這麽說,眉峰卻淡淡糾結,眼底隱晦,卻似有若無地閃動著異光。

近看著他,更發覺那臉部輪廓深邃,英挺的濃眉底下是一對好看的單眼皮眼睛。以男性的角度來看,他的睫毛是過分密長了些,當眼眸微垂時,隻覺那目光憂鬱又淡漠。

他像在生氣,又似乎不是。她心裏有些迷惑。

靦覥一笑,她沉靜道:「我過來找你,除了帶大白回來、請你吃鬆餅外,其實還想看看你的傷。我跌在你身上,把你撞倒了,你手臂的擦傷不礙事吧?」邊問,她臉容邊偏向一邊,順手輕輕扳過他的臂膀,眼睛不禁圓瞠。

「你沒有處理?!」手肘和臂膀後都有傷口,不很嚴重,但他似乎沒去在意,微涸的血珠仍有些觸目驚心。

他的話真的很少,事實上,是真不知應該說什麽,隻會定定瞪著她碰觸他臂膀的小手,跟著,目光又困惑地移向她靠得好近的小臉。

她垂著眸,白額漂亮,眉心不以為然地淡蹙著,軟軟的呼吸避無可避地拂在他臂上,他感覺身上的毛孔急速起了變化,膨脹、收縮,收縮、膨脹,他的心髒有些不能負荷。

驀地,他手裏的白瓷圓盤被接走。

「急救箱放在哪裏?」沒察覺男人的異樣,餘文音邊問著,邊將鬆餅擱在門邊的矮櫃上。

臉很熱,不尋常地發熱,腦子裏騰燒著一種近乎可恥、下流卻又瘋狂甜美的念頭。他抿了抿唇,被心中極度想親吻她額頭的欲念給嚇到……不,不對,他渴望親吻的絕對不止是她的額而已……

「家裏沒有急救箱嗎?」越瞧心裏越不舒服,他都沒覺得痛嗎?「咖啡屋那兒應該有,我回去拿。」丟下話,她正欲往門口走,男人忽地握住她的細腕。

餘文音回眸,疑惑地看著他,見他薄唇微動,終於出聲。

「小傷而已,不用那麽麻煩。」基本上,要不是她提及,他根本無心去留意那幾道擦痕。

「不可以。就算是小傷口也要好好處理,至少得消毒。」身為長姊的架勢不由自主地擺了出來,她語氣盡管柔軟,態度卻堅定得很。

餘家三個姊妹中,她排行老大,底下兩個妹妹對她的話向來言聽計從,可能打小就有當人家長姊、長女的自覺,那體認已根深柢固,讓她很習慣去照顧別人,也很習慣把責任往肩上扛。

男人的雙目眯了眯,眼神極深,如在評估什麽,好一會兒才道:「在二樓浴室的櫃子裏。」

餘文音微怔,聽他慢吞吞地接著解釋。

「你要的急救箱。」

「喔……那、那我幫你搽藥。」

她是怎麽了?竟莫名其妙的臉紅心跳?意識到他還握著她的手腕,那奇異的溫度像烈陽下的海水,明明不灼燙,卻依舊熱進她心窩。

這一回,他沒再有任何異議,隻略嫌僵硬地點點頭。

撤回手,他雙掌輕輕握拳,掉過頭逕自往樓梯的方向走去。

盯著男人寬闊的肩背,餘文音不曉得是否是自己的錯覺,在他放開她的前一刻,他似乎更用力地緊握了握?

這男人真的好奇怪,怪得害她亂了呼吸,連心跳都亂掉一貫的節奏。

輕徐地吐出口氣,她撫著心的地方,覺得……自己也變得有點古怪了。

跟著男人爬上二樓,一時間,餘文音被四周的擺設給震懾住。

樓下、樓上的裝潢全是走極簡風格。一樓尚有區隔出客廳、半開放式廚房以及其它房間,二樓卻全數打通,隻留著一間浴室。

三十多坪的空間一覽無遺,四麵牆上開著三扇大窗,擺著一張KingSize的大床,矮櫃上架著一台四十二寸的液晶電視,加長的L形胡桃木桌質地十分細致,桌上放置著兩台銀白色的蘋果電腦,床上還隨意擱著一台筆電,而最靠近樓梯的窗子下有一張看起來很能唬人的專業設計工作台。

微傾的台麵上攤開三、四張圖稿,餘文音秀眉微挑,下意識瞄向那些畫著平麵和兩點透視的稿件,眸光又掃了眼電腦液晶螢幕,未關機的螢幕上秀的是3D設計圖,她看得其實不很懂,但挺新鮮的。

她注意到,有兩張已完成的圖稿的右下角空白處,潦草地簽著——SeanB.

是他的簽名吧?

唔……情況真是前所未有的詭異啊!她拿他當墊背,害他受了點傷、她和孩子們「借」他的大狗去玩、她送鬆餅給他、她堂而皇之地踏進他的地盤,而她竟然還不曉得他究竟姓什麽、叫什麽?

原以為和他這位「夏天叔叔」不會有交集,哪裏想過距離一下子拉近,像坐雲霄飛車般,壓抑在心裏的好奇也隨著這樣的變化急遽膨脹、起伏俯衝,快得教她迷惑,且,措手不及。

男人此時走出浴室,手裏拿著急救箱,她側眸,與他難解的深瞳靜靜對上。

「原來你是室內設計師啊?」她沉靜臉容微微綻笑,主動接過急救箱擱在胡桃木桌上,打開。

他眼底迅速地刷過異輝,既沒承認也沒否認,隻是按著她的意思乖乖坐在工作椅上,提供手臂上的幾道大小擦傷由著她處理。

挾起藥用棉花,沾著適量的消毒水,餘文音小心翼翼地拭著他的傷處。

他手肘的擦痕最嚴重,一沾到消毒水立即冒出好多細白小泡泡,徹底把細菌殺光光,但他真沒痛覺似的,四平八穩地坐在那兒,眉梢動也沒動一下。

「SeanB.有中文名字嗎?」她問得很不經意,小手仍細心照料著,擦掉小泡泡,再一次消毒殺菌。

屬於她身上的馨香攻陷他的嗅覺,沉吟好一會兒後,他才抿抿唇道:「尚恩。高尚的尚,恩惠的恩。傅尚恩。」語調低緩得可以,像是經過幾番掙紮,才勉為其難回應。

「傅?」餘文音對他略顯冷漠的態度不以為意,微乎其微地挑眉,嘴角有著俏皮的弧度。「唔……Sean和尚恩是很搭啦,但如果我沒記錯,B.應該不會是『傅』的縮寫吧?」

又靜了整整三秒。傅是我母親的姓氏。」

餘文音恍然大悟。

她記得表姊之前提過,這棟海邊的白色小屋原先的屋主就是姓傅,後來遠嫁美國長期定居了。

所以,他是屋主的兒子,每年夏天固定回到這兒度假嘍?不過她不太明白,若純粹真為度假,為什麽還帶著一大堆工作同行?

另外,台灣夏天的太陽其實毒辣得很,他就從未考慮到其它不燥不悶又不太熱的度假勝地享受假期嗎?

已連續四個夏季了,他獨自一個人回來這裏,是因為這片海給了他豐饒的夢嗎?他究竟為什麽流連?

好奇啊,萬分的好奇。她不由得苦笑,要再回到像以前那樣拉開距離、靜靜旁觀的模式,真不容易了。這算得上是她向來保守的性格裏,一次的不定性吧?嗬~~

就當作多認識一個朋友,也沒什麽不好啊,不是嗎?

「這屋子是你母親的吧?我聽說,她年輕時候住過這兒,後來移居國外了,這些年怎麽沒想跟你回來看看?」她聊天般地問著,邊在他傷口上抹了軟膏,貼好OK繃。

「我母親好幾年前就過世了。」他靜謐謐地說道。

餘文音一愣,站直身軀。「我……對不起……」

他麵無表情,側臉線條十分好看,如一尊五官比例勻稱的雕塑。

不知怎地,她的心擰了一下,有些難受。

彼此間靜默著,他瞄向處理過的手肘,又望著怔怔立在身側的她,低道:

「謝謝。」

「啊?喔!」她頓時回神,忙搖頭。「不客氣,沒什麽的……」熱潮在方寸間翻湧,左突右衝,猛地竄出毛細孔。老天~~她剛才竟生出某種可怕的衝動,想不顧一切地攬住眼前的男人,如母親將受了委屈的孩子擁入懷中那般,緊緊地抱住他。

他輕斂的眉宇盡管靜然無波,目中卻已流露出太多深沉難解的東西。她愈去瞧、去渴望分明那一切,柔軟的心愈是會因而興起波濤。

咬咬唇,把紊亂的心思壓下,她故作輕快道:「下次搽藥時,如果你自己一個不方便,可以走個幾分鍾晃到『藍色巴布思』去,我表姊和那裏的工讀生會很樂意幫你的。當然,你要是願意,我外甥女和小外甥都很好用,他們一個九歲、一個剛足六歲,你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教他們,一學就會成為聰明小助手的。」

「你講得像在訓練狗。」

「噗——」她又不太淑女地噴笑。

他緊盯著她,僵硬地解釋道:「我不是說他們像狗。」

餘文音點點頭,表示明白。

她低頭收拾著急救箱,忽地柔聲道:「謝謝你收養大白,還把它照顧得這麽好,看見它長得又高又壯,我們都安心了。」

維持著一號表情,但那聲輕應聽進餘文音耳中,卻覺得有那麽一點點靦覥。

「我該回去了。」她露齒笑。

合上急救箱的蓋子,她轉身走下樓梯。

她走得很慢,知道男人就跟在她身後。

心裏隱隱有著期待,她嘴上說要走,卻又不由自主地徘徊,期望著他……或者……會想對她說些什麽……

可惜她每一步都落空,直到她已把手擱在大門門把上,內心開始嘲弄自己時,那略啞的沉嗓才突兀地響起——

「要喝杯咖啡嗎?」

屏息,她徐緩地轉身。

傅尚恩立在樓梯邊,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裏,酷臉上,那雙黑瞳微飄,有意無意地避開她的注視。

「好啊。」沉靜臉容漾開淺淺的欣愉。

餘文音發現,男人冷漠的臉龐不自覺又流露出適才那種靦眺,帶著點兒可愛的靦眺。是古古怪怪的,但很有趣哪……

傅尚恩心裏清楚,他作了一個極為不明智的決定。

即便如此,倘若時間重新回到一個小時前,他想,他依然會克製不了內心的渴望,仍會開口留住她。

留住她,隻為多相處片刻。

咖啡的香氣縈回滿室,白瓷盤裏的美味鬆餅一大半進了他的肚皮。小小的她安詳地縮在他最喜愛的一張沙發上,他舉杯佯裝喝東西,透過杯緣窺看,胸中脹滿說不出的激動。

大白狗已被他放進屋裏,吃飽喝足了,動物的本能讓它很明白哪顆才是正港的「軟柿子」,四隻腳很自然地晃了過去,仰著頭,狗眼亮晶晶,乞求美女香香小手的。

無恥!他忍不住腹誹。

可惜,「無恥之徒」最後總能得誌。美女的柔荑又香又滑,愛憐地搔搔大狗的下巴、揉揉它的軟毛,整治得它通體舒暢,龐大身體直接癱軟在地上,喉頭還發出咕嚕嚕的。

越看越不是滋味。雖然很沒道理,他就是不爽。

餘文音被大狗享受的表情逗笑,沒察覺到男人的心情正如屋外的浪潮般起起伏伏,她指尖輕騷著狗頭,幽柔地說:「再過一陣子,大白不在這兒,瑤瑤和小鬱八成又要吵著表姊養狗了。」話中的「過一陣子」指的是夏天結束,她沒刻意挑明他將離去,隻笑意略濃又說:

「住在海邊,養一隻大狗,黃昏時候帶著狗在海邊盡情玩耍、奔跑,每個小孩都喜歡這樣過生活吧。」

傅尚恩一語不發。

不單是喜歡偷窺她,他也已愛上她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如歌,如船隻航行在平靜海麵上、那徐緩且溫柔的輕擺。

拍拍狗頭表示時間告一段落,餘文音改而捧起咖啡杯,淡淡啜了幾口。

她抬睫,發現他也瞧著她,仿佛看得太入神,一接觸到她的眸光,他猛然回神,靦覥又狼狽的神情一閃而過。

嘴角翹了翹,她臉蛋有些暖,心裏泛開前所未有的女性虛榮感,教她忍不住猜測……原來,他挺喜愛看她的嗎?是嗎?

心口異樣溫熱,她寧定著浮動的思緒,眸光移向大窗。

窗外的天空更昏茫了,這季節大約再過二十分鍾,外頭就會整個暗下來。

「我聽表姊說,這片沙灘其實是屬於私人產業,不光是你看到的這塊,總之沿著海灘過去,一望無際,全部都是私有財產。他們之前派人來勘察過,後來在距離這裏兩公裏左右的海岸那裏建起一座好大的度假中心,去年春天正式營業,好熱鬧的,那時報章雜誌和新聞媒體都搶著報導。」略頓,她像是有什麽疑惑弄不明白,歎了口氣。

「以前一直以為這片沙灘是可以給大家共享的,但近來表姊和附近的居民似乎都聽到消息,說那家度假中心的負責人有意將自家海灘區隔起來,除度假中心的顧客外,不讓別人進去……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好可惜了。」

「絕對不會。」不說話則已,一開口,他沒頭沒腦突地丟下一句。

她轉頭瞧他,不太懂他的意思。

「沙灘絕對不會被隔起來,你不要擔心。」她適才感傷的眼神刺得他渾身都痛,他不喜歡,極度的不喜歡。

餘文音抿唇一笑。「謝謝你好心的安慰。」

「不是安慰,是事實。」敢情她以為他是在開玩笑?

溫馴地點點頭,眸中光采又振奮起來。「希望一切真如你所說。唔……嗬嗬,是啊,總是要抱著期望,有期望才有幸福的未來呀!」

傅尚恩沒有應聲,隻是有意無意地把玩著咖啡杯,酷臉有些高深莫測。

「謝謝你的咖啡,我……嗯……我也該走了。」喝掉杯裏的黑色**,她起身,趴在她腳邊的大狗也跟著站起來。

左胸不適的緊繃感再次湧起。這一次,他沒再留她。

為她開了門,他陰鬱地退在一邊,雙手隨即插在褲子的口袋中,怕一個衝動會對她做出什麽「恐怖」的事情來。

「噢,忘了告訴你一件事。」踏出門口的秀氣身影忽然轉過身來,盈盈笑著。「我家在金山那兒開了一間『山櫻溫泉小館』,可以泡溫泉的民宿,不很大,但口碑很不錯喔!下次見麵,我拿名片給你,從這裏開車到『山櫻』很快的,哪天你要想泡溫泉、吃地道的餘家小點心,不嫌棄的話請你來試試,我給你打折扣。」

她大多時候都忙著自家的溫泉小館,但一個禮拜通常會花四、五天的下午過來「藍色巴布思」,一是教表姊做其它口味的點心,再者也能陪田瑤和田鬱,兩個孩子沒有父親,很需要親人多關愛。

她本家做何營生?位在何處?這些……傅尚恩早已了若指掌。

他想,他是越來越病態了,躲在暗處窺視、跟蹤、探究,怎麽也無法滿足。

或者有一天,他會被自己逼至瘋狂。

在這男人麵前,她似乎變得多話了,餘文音俏皮地自嘲。這是個比較級的問題,他習慣沉默,她隻好多說多笑。

大狗依戀地蹭著她的小腿,她彎身揉揉狗頸,柔聲道:「大白在你這兒,瑤瑤和小鬱肯定還要跑來『借狗』,你能答應嗎?我保證,他們會好好對待它的。」

莎力得很。

她揚眉一笑,眸中閃爍點點小光。

「那……再見。」

頭微點。

終於,她轉身離開。

傅尚恩遲遲不能合上門,直到那抹嬌小的身影走離了他視線可及的範圍,他才重重吐出一口氣,而氣息熾燙,幾要灼傷他的胸肺和鼻口。

合起眼,手握成拳頭,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擊前額,薄唇微勾。

或者,他其實已瘋狂,所看到的、接觸到的她,全是他瘋狂的假想。

瘋狂,卻又美好的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