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兩條小龍幻化的花朵綻開之時,幽狼的腦海中似乎閃過了一線靈光,好像抓住了什麽東西,卻偏偏又無跡可尋,這種怪異的感覺,反倒更加讓他堅定了對秦易能夠查出自己根腳的信心,此時見後者沉吟不語,當下道:“秦小子,你可是查出了些什麽,說出來便是,我信得過你。”
秦易見幽狼如此說,又思忖了片刻,隨即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便隱瞞——若從此前的信息來看,聖者確是和我族淵源極深,隻是你這一脈素來都有記憶傳承,卻不知你的傳承為何未被激活,以至於對身世懵然無知。聖者若是信得過在下,我願用秘術一試,看是否能開啟那些記憶,但此法需要受術者全力配合,哪怕有半點抗拒,也極有可能功虧一簣,是否選擇,還要你自己的決定。”
龍族的血脈強橫,和外族交、媾生下的後裔,往往都會傳承到祖先的記憶,但流落在外,因為種種原因而無法開啟的也不在少數,即便真龍的後裔之中也不乏此種情形,因此專門創出了解決這一問題的秘術。隻是這秘術需要受術者放開身心才能施行,幽狼若是不肯,秦易也無計可施。
幽狼聞言,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說道:“我說信得過,就是信得過,你隻管放手施為,我絕不抗拒。”說著話全身放鬆,卻是做好了任由秦易擺布的準備。
非是他過於大意,華夏龍族之間本就對彼此的氣息極為敏感,幽狼雖然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但烙印在骨子裏的種族本能,卻讓他在潛意識裏便對秦易又一種親近感,覺得對方足可以信賴。修煉者到了天品的境界,直覺往往比基於事實的判斷更加準確,幽狼進階天品這些年,已經用無數事實證明了這一點,此時自然對自己的感覺深信不疑。
秦易見他如此作為,也不再客氣,雙手擺出一個古怪的手印,口中疾喝了一聲“咄!”雙手間隨之爆出一團強光,下一刻,秦易雙手一推,那強光頓時化作一道光環升騰而起,隨後落到幽狼的身邊,將他圍繞在了中間。
秦易手上不停,又幻化出若幹訣印,那光環隨之在幽狼身邊不住翻滾轉動,在空氣裏留下了無數殘影,與此同時,一道道晦澀的波動漸漸泛起,從上下八方如潮水般向著幽狼湧過去,片刻後已經充斥了幽狼身邊數米半徑的空間,恍如一個透明的巨繭,將他包裹在了中間。
此刻乃是開啟儀式中最關鍵的一步,若是受術者心中有所抗拒,那波動便不能引發其體內傳承的共振,進而將其激活。在華夏龍族,使用此法的多是族中長老,實力都是遠在受術者之上,即便對方在此時有所抗拒,也可用強力幫人開啟記憶,但秦易和幽狼的修為相差無幾,卻是沒有這份能力,到了這一步,秦易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剩下的,卻要看幽狼是否當真如自己所說,對前者毫無保留地信任了。
幽狼被那波動包圍著,隻覺得體內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緩緩複蘇,一絲絲脈動從身體內部的某處角落傳來,這脈動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劇烈,居然有和外界波動同步的趨勢——不僅如此,他的血液,他的皮肉經脈,乃至於他全身的髒腑,似乎都被那波動引發了共鳴,不由自主地跳動起來。
同法師相比,武者對肉身的掌握無疑更加全麵和深入,修為到達了一定境界的高手,全身所有的器官都可以置於自己的操控之下,他們可以讓心跳隨著自己的想法任意加快或減慢,可以讓每一寸肌肉隨意拉長和扭曲,甚至可以讓肢體做反關節的運動。也正是因此,每一個武者都對身體極度看重,任何可能剝奪他們對於身體的掌控的情形,都有可能遭到強烈的反彈,哪怕明知道無害,也多半會做出些本能的反應,而這足以導致傳承開啟失敗。
任由全身所有的器官皮肉如同篩糠般抖動著,幽狼如山嶽般巋然靜坐,心神完全處於放鬆之中,好像正經曆這一切的並不是自己。隨著時間的推移,當身體的振動達到某一頻率的一刻,一扇隱藏在幽狼體內深處的門終於與之出現了共振,且振幅越來越大,又過了片刻,那無形之門終究沒能承受住這種劇烈的振動,轟然一聲碎裂開來,無數信息如洪流般湧了出來,一幅幅畫麵在幽狼眼前展開,隻是一瞬間,他的心神已經閱讀了龍族億年的曆史。
秦易目光炯炯地盯著幽狼,體內的混元功以一種隱晦而高效的形式運轉著,隨時都可以在瞬息之間爆發出來。這秘法確實並非虛假,但秦易的話卻隻說了一半——按照龍族的經驗,從記憶傳承開啟的一刻,直到整個儀式結束,受術者的心靈都將處於一個不設防的狀態,哪怕是一個素昧平生,甚至與之敵對之人在此時發問,都會得到最為坦率真實的回答。
這並非是這種秘法的漏洞,而是華夏龍族刻意為之:龍族雖然實力強橫,卻並非是沒有敵人,其中不乏些擅長變化甚至奪體移魂的存在,那些流落在外的龍族,正是他們用來潛入的最佳掩護,這段心靈開放的時期,正是為了預防這種情況出現而設。同時,為了防止那些新加入的龍族因此而有所反感,在開啟儀式結束後,這一段開放期的記憶,便會馬上被完全清洗。
幽狼雖也算龍族一員,但畢竟是在這世界生長起來,前世的華夏後裔,頂著黃皮,卻生著一刻白心的也不乏其人,有的甚至比起外國人對自己同胞更狠,都是些連畜生都比不上的漢奸。龍族雖然對自身的種族頗為忠心,秦易卻終究不敢冒這一份險,在動手施為之時,已經準備好了自己的問題,一旦幽狼的回答顯示出對世界之心的忠實,拚著日後被贏烈見怪,他也會在第一時間全力使出殺手,並且在隨後斬草除根,連幽靈兒一同都滅殺。
開啟記憶傳承的時間並不固定,取決於受術者的修為深淺,幽狼的這一次開啟,足足用五小時才算結束,也算是相當長了。眼見幽狼的眼中透出一絲迷茫之色,秦易抓緊時機,急急發問道:“若天道和我龍族同胞要同世界之心為敵,你當作何選擇?若天道要命我龍族同胞毀滅世界之心,取而代之,你該當如何?”嘴裏說著,全身的力量已經在刹那間集中在拳頭上,隻待回答不對,就是石破天驚的一拳。
幽狼眼神中透著一絲茫然,如同說夢話一般語聲空洞地道:“我幽狼行事,一向是先問親疏再管是非,天道育我,如我之父母,華夏龍族和我同根同源,是我之同胞,世界之心一個異界的異類存在又算什麽?若天道和龍族當真要對付他,我幽狼自然要做先鋒。”
秦易也是個護短之人,凡是自己的親朋,不管好壞對錯,決不準外人碰上分毫,此時聽了幽狼之言,卻是禁不住大有同感,臉上泛起一絲讚賞的微笑,手裏隨即又掐起一個印訣,朝著那光環一拍,嘴裏同時輕喝了一聲。那光環頓時化作漫天的光雨,幽狼隨之恢複了神誌,緩緩睜開了雙眼,正好看到秦易笑著注視著自己。
“歡迎回歸我華夏龍族,”秦易輕聲道:“同族。”
魔宮大殿。
此處雖然寬廣恢弘,卻並非真正的魔宮正殿,充其量隻是其中的一處偏殿而已,當初洛撒之所以選擇此地和秦易見麵,不過是因為他的肉身已經失去了活動能力,而那脫離肉身的神魂,無法在肉身五裏之外活動。但對於秦易來講,此地乃是他在目前修為下能夠開啟的最高等級的所在,殿內的那些傀儡更是自己日後相當長一段時期最大的倚仗,將之稱作中樞所在的大殿,倒也沒什麽不妥。
此時的大殿中,那些被秦易俘虜的天品強者被製住了行動能力,如同一尊尊泥塑木雕般圍攏在一起,彼此間的距離錯落有致,似乎隱含著某些規則在內,卻是擺出了一個玄奧的陣法。在他們的對麵,魔宮掌控的戰鬥傀儡一如既往地巋然不動,如同一座座沉默的高山,令人感覺到一股發自心底的壓迫感。在大殿的外圍,供奉堂的地品供奉們以傝侓為首,集合在一處角落之中,神色肅穆地看著懸浮在兩者之間的空中的秦易,靜候著他的命令。
混元功如長江大河般在體內緩緩流轉,秦易默默調整著自己的身體和神魂,直到確認所有的機能都達到了巔峰,這才緩緩睜開眼,下一刻,隨著他的意念,一個巨大的漩渦突然出現在了那些天品俘虜的頭頂。這由無盡的天地靈氣構築的漩渦飛快旋轉著,一陣陣不下於黑洞的可怕引力隨之從裏麵傳出來,就連遠在角落中的傝侓等人也不得不全力運功,才能夠穩住身形而不被吸入,然而那些全無抵抗力的俘虜,卻如同落地生根般紋絲不動。
被某種神秘力量束縛的天品俘虜們雖然免於被吸入漩渦,身體卻無法承受兩股截然相反的巨大力量,不過片刻的工夫,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裂痕以機構出現在他們那經過天地靈氣洗禮的身體上,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加深加大。又過了數秒鍾,隨著蓬地一聲悶響,一名天品法師終於經受不住外界的撕扯,身體驟然間爆裂開來,鮮血和細碎的骨肉內髒騰空而起,向著那漩渦飛了過去。
這一下如同觸發了某個機關,那法師肉身化作的漫天血霧還在空中彌漫,一串悶響中,十幾個天品強者幾乎不分先後地被撕碎,碎散的血肉化作十幾條長蛇,在漩渦引力的作用下,毫無掙紮地衝入了其內。
“發動!”幾乎在同一時刻,秦易驀然大喝道,得到命令的傝侓等人在第一時間動作起來,隻是一瞬間,一滴滴蘊含著大量精氣的精血已經被他們逼出體外,在空中劃過一道道血色的長線,伴隨著那些血肉碎塊,一同投進了那漩渦之中。
秦易也在這時動了起來,雙手如電光般上下飛舞,幾十個手印幾乎在同一時間被打出,無數殘影疊加在一起,在秦易身前化出一個奇妙的圖案,下一刻,隨著一聲輕叱,一團比太陽還要耀眼的光芒已經出現在他的雙手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