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易不閃不避,任由其將自己釋出的那一縷神識吞噬,而後心滿意足地回到風源的神魂之內。就在這殘魂準備將這好不容易遇到的美食消化吸收,進而壯大自身的時候,秦易心念一動,一個由神識之力構造的,巨大的漩渦驟然出現在風源的識海之內,下一刻,黑洞一樣的引力撕扯著那納迦殘魂,開始將他向漩渦拖去。
這殘魂自然不願意束手就縛,極力掙紮著,想要躲進主魂之中,依靠主魂來抵擋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但那引力似乎認準了他,不管他怎麽躲閃,如何將自己分解做無數細小的碎片,散布在主魂之內,卻總也逃不過那引力的作用,一點一點地被生生拽出了風源的神魂,幻化做一個半身半蛇的半透明影子。
送上門的免費午餐吃不得,這納迦的殘魂一心隻想著進補,卻沒想到秦易早已在那神識中做了手腳:那後來的漩渦,針對的正是這一縷神識,偏偏納迦的殘魂已經將這神識融入了自身,卻是也變作了漩渦的目標。
清除這殘魂,最麻煩的並非是如何壓製或消滅,而是如何將之從風源本身的神魂中剝離出來——納迦殘魂雖然沒有了理智,保護自己的本能卻還存在,一旦遇到了威脅,第一反應就是將自己融合進主魂之中。這樣一來,除非不怕傷到宿主的神魂,否則想要將之剔除出來著實不易。秦易的這一手,就如同將一片片鐵粉和那殘魂粘在一起,而後再用磁石去吸引,任他如何躲閃,隻要身上的鐵粉不掉,終究就會被吸引出來。
眼看著納迦的殘魂已經完全脫出,秦易正打算一鼓作氣,將之毀滅掉,突然間一股絕大的吸力傳來,那殘魂慘叫一聲,連半點掙紮的餘地都沒有,便被吸出了風源身體,投入到墨星嘴裏。下一刻,隻見墨星心滿意足地咂咂嘴,好似還在回味那殘魂的味道。
這一幕落到秦易眼中,腦海裏頓時靈光一閃:“吞魂獸,這小東西居然是吞魂獸的幼仔!”心中卻是由衷為風源歡喜,感歎這家夥真是走了狗屎運,收到了這種上古奇獸。
吞魂獸在如今這個世界早已絕跡,秦易如果不是得到神龍的傳承,而當年被神龍吞了神魂的神詆和天使之中,有一個剛好就是主掌獸類的諸獸之神,斷然無法知道其存在。這種獸類一出生就擁有地品初入的實力,長大之後,更是可以和神魔抗衡,是上古時代少數不在神魔掌控之下的生靈。隻是這吞魂獸數量稀少,且繁殖不易,幼仔長大至少需要數千年,而這段時間極易遭到神魔或其他獸類攻擊,因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走向了滅絕。
吞魂獸最大的一個特征,或者說是殺手鐧,就是其擁有的對神魂的吞噬能力,據說壯年的吞魂獸隻要用力一吸,就可以在瞬間把千裏內的所有神魂全數吞噬掉。隻是其存在的年代畢竟過於久遠,秦易若非看到墨星的舉動,也無論如何不會將之與吞魂獸聯係起來。
無怪這小東西出生不到一個月,就如此強悍,如果真是這上古第一奇獸,一切就好解釋了。
這些念頭在秦易的腦海中不過一閃而過,緊接著喝道:“你阿爹現在正在最緊要的時候,看好這周圍,不準搗亂!”
墨星雖然對這個連番欺負自己的壞人頗有不滿,卻也不免有幾分畏懼,加上知道此時至關緊要,卻是不敢再調皮,瞪大一雙小眼睛,煞有介事地巡視著身邊,居然真的充當起了警衛來。
秦易這一番治療,用意並不隻是想要將納迦殘魂驅除,解除詛咒這麽樣簡單:納迦是魔族後裔,本身潛力無窮,每一代蛇魔在將詛咒傳遞到後代的同時,也將納迦的力量,以及自身擁有的力量傳遞了下去,這些力量加起來,可說極為驚人,如果不是因為詛咒的困擾,幻靈當日擁有的實力,絕不止地品中階。這份力量,卻是不能任由它白白浪費。
“源老大,下麵不管多痛苦,一定要堅持住,到時候自然會有大好處。”秦易閉目凝神,以神識對風源說道,隨即從掌心發出一道勁流,從風源的丹田進入,沿著他全身的經脈開始運行。
納迦的殘魂雖然被滅,其力量卻留在了風源體內,讓他的實力較前激增,同時也束縛和改變著他的細胞結構,使他仍舊保持著納迦那半人半蛇的樣子。秦易現在要做的,就是強行扭轉其細胞結構,同時將那些來自納迦的力量,同風源的身體牢固結合,變作他本身所有。
隻是此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極其艱難。納迦的力量已經近乎融合到所有的細胞中,要想在不傷及宿主身體的情況下,先將之同宿主分隔,使風源恢複原樣,而後再把這份力量改變形式,封存到風源體內,這中間需要耗費的神識和精力,絕對超乎常人的想象。也就是風源和秦易乃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換做其他人,秦易絕不會費這個力氣,早就一股腦地將納迦的力量盡數驅散,而後再任由其慢慢恢複原來的樣子了事。
風源此時隻覺得好似有人用無數鋼刀,在攪動著自己的骨髓,那種滋味令他這武癡也幾乎無法忍受,但他牢牢記著秦易的囑咐,咬緊牙關堅持著,任由全身因為巨大的痛苦蜷曲做一團,卻半聲不吭。
足足過了有幾個小時,秦易終於收回了內氣,睜眼低喝道:“源老大,醒來!”同時收掌後退,滿臉大汗地看著已經恢複了人形的風源。
緩緩睜開眼,風源帶著幾分遲疑地將雙手伸到眼前,卻發現原本那長滿鱗片的利爪,如今已經變回了自己熟悉的雙掌,又低頭看去,卻見那支撐身體的長長蛇尾,也已經變回雙腿,這個一向穩重深沉的漢子突然仰天長嘯,接著又伏地大哭。
墨星眨動小眼睛,似是搞不懂阿爹為何突然間變了模樣,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走上前,用胖得帶坑的小手撫摸著風源頭頂,似是在安慰著他。這個動作喚回了風源的神誌,猛地抬起頭,擦了擦眼淚,風源肅容道:“阿易,大恩不言謝,從此以後,隻要你有用得著我的地方,隻要你一句話,就算是去屠神,我也絕沒有二話。”
秦易笑道:“一世人兩兄弟,你我之間還用得著這麽客氣嗎?幻靈如今正在家等你,事不宜遲,我們這便回去罷。”說著轉過臉,對被風源抱在懷裏的墨星說道:“小東西,等下我們一起去見你阿娘可好?”
近鄉情更怯。
這句話用來形容此時的風源,再貼切不過。看著遠方那巍峨雄偉的大風城,不知怎地,這個素來勇猛無畏的漢子,突然覺得心底發虛,兩腳有些發軟,不由自主地轉過頭,看向一邊的秦易。
“你在怕什麽?”秦易伸出一隻手,逗弄著抱在幻靈懷裏的墨星——穿上衣服的墨星,分明就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寶貝兒,任由後者如何掙紮,卻總能準確無誤地掐上他的臉蛋兒。同時對風源說道:“怕風定族長怪罪你出去十幾年,結果連說都沒說就帶回了媳婦兒孩子?怕他不認自己的兒媳和孫子?”
風源不禁一呆,秦易繼續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出去至今足有十幾年,在外麵結婚生子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你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奇印距離此地又關山迢迢,風定族長還會因為你先斬後奏就不認自己的兒子媳婦兒和孫子?這道理你也懂,你所怕的,實際是讓自己的父親,還有族人,還有風狂前輩失望——失望你在外闖蕩卻不務正業,反倒帶著一幫家小回了來。”
“武道修行,最重的就是勇猛無畏。”秦易轉過臉,注視著風源雙眼,沉聲道:“有的時候,親情也會是恐懼的源泉,你若是不能麵對,也許現在不會有太大阻礙,但總有一天,當你在武道上走得足夠遠時,就會變作一道你無法逾越的高山,哪怕你如今已經擁有地品的實力,也是一樣。”
風源目光閃爍,在原地一動不動,旁人都知道他正在思索,也不去打擾他。過了足有半分鍾,隻見他突然長長地吐出口氣,眼中重新現出了一絲堅定。“你說得對,”他說道:“我確實是在怕會讓阿爹他們失望,但世上的事,豈能都讓每一個人滿意?我出外十幾年,從五品武者達至今日地品的境界,又帶回了一個國色天姿,武技高強的媳婦兒和一個人見人愛的兒子,至少,我問心無愧。”
秦易沒有再說話,舉步向著大風城走去,風源深吸口氣,緊跟在他的身後,贏月兒,幻靈,還有被秦易從鎮山關找回的風雷風闊等人,也急忙跟上。
同十幾年前相比,大風城並沒有多大變化,甚至那山下崗哨的所在也分毫未變,秦易等人還沒到山下,已經有大風族人上前攔截道:“來人止步!前麵是大風族領地.,外族人非請莫入。”
風源上前一步,高聲道:“風賢,十幾年不見,你不認識我了?”原來這看守山下通道的,正是風源當年的手下之一。
那風賢乃是一個三十七八歲的精壯漢子,生得豹頭環眼,此時正將注意力全都放在領先而行的秦易身上,卻是沒有看到在其身後的風源。這時聞言,急忙定睛打量,隨即便驚呼出聲:“是源老大,你原來卻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