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元眼中不禁露出一絲欣賞的神色:這如真似幻雖然精妙,卻有一個缺陷,就是無法以戰氣外放克敵,因此隻能在近戰之時使用,但秦易本就比他高大,加上腿比手臂長得多,自己若是繼續用這招,便等於主動向對手的腳上撞,沒等攻擊到對手,已經先挨了一腳。

身形一頓,雙手在空中一合,隨後向前平平地推出,贏元又攻出了自己的第二招,一股無形的潛力平地湧起,如奔雷掣電般向著秦易卷去。後者隻覺得自己仿佛置身在大海的漩渦之中,身體周圍一波*波的力量旋轉收縮著向自己壓迫而來,在那入山的壓力之前,就算是一座小山,也會在頃刻間變作粉碎。

以秦易今日的境界,此時亦不禁心中暗暗吃驚,心道:“此人出了兩招,一招奇幻詭異,另一招卻是樸素無華,全憑著力量取勝,兩招間就換了兩種不同的路數,且銜接得如此之緊密,果然不愧是供奉堂的首領。”

心裏麵想著,手上卻並不怠慢,大步向前,右拳在同時直直擊出一記破山拳,一團凝實如鋼的勁氣化作一支利箭,向著迎麵而來的潛力衝了過去,用的卻是以點破麵的招數。

“蓬!”隨著一聲悶響,兩股力量在距離兩者十餘米的地方撞在了一起,隨即崩散開來。潮水般的勁氣頓時向著周邊奔湧而去,如果真被這勁氣散逸出去,數百米半徑內馬上就會被變為一片廢墟。那些觀戰的供奉們自然不會讓此事發生,他們切磋已久,應付這樣的事情早有經驗,當下紛紛發出戰氣,在兩人交戰的圈子外構成了一麵屏障,硬生生將兩者戰鬥散出來的餘波消弭於無形。

這一輪硬碰硬的較量卻是平分秋色,秦易和贏元分別退出了數步,彼此發出的攻擊也是雙雙抵消。經過這兩招的試探,兩者都已弄清了對手的虛實,全都將其當做了自己生平僅見的強敵,心中戰意湧動,齊齊發出一聲長嘯,隨即不約而同地向對手撲去,戰在了一處。

這一番較量當真稱得上龍爭虎鬥,贏元修煉武道近千年,武技的造詣實是已經達到了化境,無論是對規則的掌握,還是戰術的使用,又或是對於時機的判斷和把握,無不是出神入化,秦易若不是得了眾多傳承,就算與之功力相當也絕不是對手。此時一邊激鬥,一邊暗暗想道:“不想這供奉堂裏居然有這等高手,若是不出奇招,就算用上所有的底牌,自己想要取勝,恐怕也得在千招之外,先前數次和地品強者交手未遇敗績,卻是小看了天下英雄。”

這兩人交手,拋掉那層層疊疊向外圍湧動,足以將整個皇宮夷為平地的無窮勁力,若是在外行,甚至一品以下之人看來,都不免會覺得無聊:出招時平淡無奇不說,很多時候甚至連目標都瞄不準——對手明明在左邊,打出的招式卻偏偏對準的是右邊,兩者之間差了十萬八千裏,便是兩個不懂武技的村夫野漢打架,也不會如此。

但此時觀戰的都是武道的大行家,卻是沒有人敢有這樣的想法,看著兩人那看似毫無章法的打鬥,一個個不禁麵露驚容。供奉堂六大供奉裏麵排行第五的向平南喃喃自語道:“想不到老大幾年未曾出手,居然已經達到了天人合一之境——老大如此也罷了,秦小子年紀輕輕,怎地也達到了這樣的境地?”

“舉手投足之間,無不與支配天地的規則契合無比,更能夠借助對規則的理解,料敵於機先,預先計算出對手下一刻的行動軌跡,老大和秦兄弟,如今距離天品恐怕隻有一步之遙了。”四供奉梁晉雙眼放光地說道:“自從諸神消失後,整個主界乃至於整個世界,天品和地品強者都已經極為稀有,天品強者更是不足之前的百分之一,若是他兩人能夠同時晉級天品,我奇印別說擊敗西方聯盟,就算是一統東部大陸也輕而易舉。”

話雖如此說,但誰都知道,即便是在諸神仍舊統治主界的時候,天品強者也絕對稱得上鳳毛麟角,在諸神被迫退出了主界之後,天地規則漸變,成就地品之前,乃至於地品強者自身固然是步步艱辛,成就天品卻愈發不易。千年以來,臻至天人合一這等地品晉升天品的臨界點的強者不在少數,真正能夠晉級的,卻是十不存一。

正說話間,贏元的招數突然一變,雙手在胸前結了一個奇異的手勢,隨即由上向下朝著秦易當頭砸來,方圓數百米內的天地靈氣如同發了瘋般地湧了過來,凝結成一座小山,隨著贏元的雙掌落了下來。

秦易隻覺得身邊的空氣在這一刻仿佛凝成了一塊鐵板,而自己就被這鐵板夾在中間,進退不得,隻能眼看著那入山般的靈氣向頭頂落下。他素來遇強則強,此時雖然局麵不利,卻並不慌亂,水銀般的混元功在全身高速流轉,將髒腑骨骼皮肉之中蘊藏的能量全部發掘出來,最終化作一股洪流,沿著雙拳疾衝了出去,隨後帶動雙臂和全身,一舉掙脫身邊的束縛,如奔雷掣電迎泰山壓頂般的勁氣。

“秦兄弟要輸了。”看著秦易雙拳以舉火燎天之勢架向頭頂,贏天澤禁不住感歎道:“老大這一招天翻地覆,又豈是這樣接的?”

這邊說著話,那邊場中的形勢已經有了變化:就在秦易雙拳即將接觸到那如山勁氣之時,贏元的右腳突然飛快地抬起,隨即在地麵上重重地一頓,秦易腳下的地麵隨之如海中波浪般翻滾搖晃起來,秦易猝不及防之下,馬步隨即一鬆,手上的力量頓時泄了五分,再也招架不住贏元的攻勢。隻聽“蓬”的一聲悶響,那小山一樣的靈氣雖然被震散,但在贏元的重壓之下,秦易的身體卻如同木樁一般,齊腰被壓入到地麵下。

地品高手的較量,一分一毫都足可決定勝負,秦易雖然在這一擊下沒有受傷,但行動受限,想要掙脫至少也要少許的工夫,而這少許工夫,已經足以令對手將他擊敗無數次了。在這一刻,所有人都已經認定秦易無力回天,贏元的臉上也已經露出勝券在握的神情:贏天澤一回來,便對他說了秦易精通空間遁術的事情,從交手到現在,他精心設計,一步步在秦易的身邊布局,到了這時候,後者的周邊都被他以規則之力鎖定,再想用空間之力逃遁出去,已經是絕無可能。大步上前,贏元的雙手在瞬息間化作無數幻影,鋪天蓋地地向著半身被埋在土裏的秦易襲來。嘴裏喝道:“秦兄弟,承讓了。”出手雖快,手上卻並沒用上多少力道。

秦易看著對手的雙掌離自己越來越近,臉上卻不見半點驚慌之色。眼見贏元已經欺進到身前不足十米之地,雙眼中精光暴射,滾滾聲浪如雷吼浪湧,陡然間從嘴裏衝了出來,在空氣中帶起一道肉眼可見的波動,向著贏元衝了過去。

這一吼乃是秦易畢生的功力所聚,可說是驚天動地,就連場邊觀戰的幾位供奉都不禁心旌動蕩,一個失神,那龍吟已然有一絲突破了眾人聯手布下的屏障,在皇宮中播散開去。頃刻之間,整個皇宮的上空仿佛無數炸雷同時在響起,所有三品以下的存在全都被震得魂飛膽落,屎尿齊流,紛紛癱軟在地,就是那些三品以上的高手,在這直撼神魂的巨吼之下,也無不心膽俱喪,手腳無力,再也沒有了半點戰力。

贏元首當其衝,受到的影響自然更大,感覺自己的腦海裏仿佛有無數洪鍾大呂同時鳴響,神魂也為之動蕩不已。但武者進入地品後,神魂的強大已經不下同等級別的法師,贏元雖然毫無防備下著了秦易的道兒,卻不過片刻的工夫就恢複如初。他經驗老到,知道對手必定會趁機突襲,當下變攻為守,雙掌舞動之間,戰氣透體而出,在身邊布下一道堅實的氣牆。

剛做好這一切,隻覺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綿綿不絕地向著自己湧來,那倉促鑄就的防線不過抵禦了片刻便土崩瓦解,下一刻,一隻充天塞地的巨大拳頭向著麵門飛來,充以贏元的心誌,竟然也生出了一種無可抵擋,想要就此投降的感覺。他此時已經是避無可避,隻得長歎一聲,心道:“罷了,這一番算是在那幫老猴的麵前丟人到家了。”眼睛一閉,隻待秦易的拳頭打到臉上。

秦易雖然是武癡,卻並非是蠢材,自然不會當真一拳打下去,蘊含戰狂訣意境的拳頭堪堪離著贏元還有幾厘米的光景便停了下來,隨即收拳後退,說道:“贏大兄,小弟得罪了。”

贏元勉強平複了情緒,正要說話,一邊的彭寧已經大笑道:“武學之道最重在精益求精,交手切磋之時,便是親生父子也不可留手,贏老大,你當日如此教導我們的時候,可曾想到過會有今日?”

這彭寧在六大供奉裏麵年紀最小,不過三百餘歲,為人最是豁達,當年在初晉地品之時,沒少被贏元教訓,如今得了機會,卻是不肯放過。

贏元早知道這幫老兄弟的脾性,聞聽彭寧開口,隻是如未覺一般,衝著秦易一抱拳,說道:“秦兄弟,你有如此高深的武技,實在是我奇印之福,老朽有一事相求,還請你務必答應。”說著一躬到底,竟然對秦易施了一個大禮。

秦易兩輩子的歲數加起來,給贏元當孫子的孫子都不夠格,怎敢當他這一禮?忙不迭伸手攙扶,嘴裏急急道:“贏大兄有什麽吩咐隻管說便是,這樣做豈不是折殺小弟?”

贏元也不拿捏,就勢站直了身體,對著秦易說道:“秦兄弟,你也是我奇印的子民,當知奇印周邊全都是敵人,這些年來之所以能夠安然無事,一仗舉國用命,二來卻是靠著供奉堂在支撐半壁江山。隻是我們幾個老家夥,最年輕的也有三百多歲了,又有那百年劫不知何時會降臨到頭上,一旦有什麽閃失,自己身隕是小,奇印沒了屏障,被敵國侵擾事大。秦兄弟你天縱奇才,三十來歲就已達到地品巔峰,正是來日方長,就算晉級天品也非是不可能,老朽不才,冒昧懇請你加入供奉堂,我願以首席供奉之位相讓。”語氣誠懇之極,顯然是出自真心。

秦易聽到前一半,已經猜到贏元想要做什麽,隻是沒想到後者居然會以首席供奉之位相讓。這位置在奇印絕對是萬人之上,就連帝王的廢立也在一念之間,可說是貨真價實的主宰,多少人做夢都想著這個位置,贏元為了招攬自己,竟是毫不猶豫地舍棄掉——以秦易的修為和閱曆,自然聽得出對方是否真心,一時也不禁大為感動。

心中暗道:“這奇印乃是華夏後裔,說起來也算同胞,況且這一世我流淌的乃是奇印之血,為國家效力也是理所應當。更何況這供奉堂創設千餘年,其中不知藏有多少前人的武學心得,又有眾多同級的強者在一起交流,若是加入其中,卻也不算太差。”對於權勢名位,卻是半點也未加考慮。

思忖已畢,當下對贏元說道:“贏大兄盛情相邀,小弟如果拒絕,豈不是不識抬舉?”頓了一頓,又說道:“隻是小弟加入供奉堂,卻有兩樣條件,第一是除非事關國家安危,否則其他事概不過問,第二是絕不擔當這首席供奉,隻在彭六兄之後即可。大兄若是答應,小弟今日此刻起就算是供奉堂一份子,若是不答應,此事從此以後就休再提起。”

贏元聽到他第二個要求,知道秦易並非是貪圖權位之人,心中好感更增,大笑道:“我當是什麽條件,兄弟你隻要肯加入供奉堂,別說是兩條,就是再有兩百條要求,愚兄也一定答應。”

秦易得了此言,後退幾步,畢恭畢敬地衝著贏元施了一禮,說道:“小弟見過大兄。”比起先前的稱呼,少了一個姓氏,隨即又衝著圍過來的供奉們施禮道:“小弟見過諸位兄長。”

這些人都非常人,早已看淡了尋常的所謂禮法,既然以兄弟相稱,便已然從心裏講彼此當做了兄弟,這種口頭上稱呼的改變看似隨便,卻遠比民間的斬雞頭喝血酒,八拜結交要有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