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秦易和贏月兒一路走走停停,生怕被人發現蹤跡,盡是撿著平日裏行人難至的地方,直走到日過正午方才停了下來。他本就損耗頗大,這一番鼓起餘勇之後歇了下來,頓時覺得腳下發晃,眼前直冒金星,強撐著找了一個避風幹燥之地,便再也堅持不住,倒在地上睡了過去。所幸此地還隻是鎖天山餘脈,除了一些小型鳥獸,再無其他野獸,又有贏月兒在旁守護,否則隻怕免不了入了獸腹。

這一覺直睡得昏天黑地,待到秦易睜眼醒來,卻見天色已然發黑,連忙翻身坐起,隻聽身邊一個聲音道:“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了。”扭頭看去,隻見贏月兒靠在一塊大石上,一雙秋水也似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眼中滿是驚喜之意,

這一番出生入死之餘,兩人的關係無形中近了許多。秦易也不客套,先是活動了一下身體,隻覺渾身上下無一處不酸痛,髒腑之間更是隱隱作痛。他練功之時經常負傷,心知這主要是自己脫力之故,對手戰氣造成的傷害倒在其次,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躺下休息,否則難免數日全身乏力,若是能夠堅持過去,則有可能突破原有極限。當下站起身來,伸展手臂腿腳,使得蘊含在筋骨皮肉中的混元功緩緩運轉起來,同時問道:“現在是什麽時候,我睡了多久?”

贏月兒道;“自你睡下到現在,已經有兩個小時啦。”說著臉上突然一紅,卻是想到了自己這兩個小時之內居然大部分時間都在打量眼前的少年,心中不禁一羞。

此時天色昏暗,秦易也未注意到贏月兒的表情,聞聽自己至少睡了兩個小時,急忙說道:“那班人必定不會善罷甘休,此刻隻怕已經調動了大隊人馬搜山,這裏不宜久留,還是要早些趕路才是。”說著走到贏月兒身邊,彎下腰去,將她放到了背上,他歇了半天,體力已然恢複,這時背著贏月兒卻是毫不費力。

贏月兒“啊”了一聲,忙不迭地說道:“不用你背,我……我自己能走。”說到最後,聲音已然細若蚊蠅,一張臉已是燙得直如被火燒過一般。

秦易對她的反應卻是渾沒在意,也不答話,解下腰上絲絛,將贏月兒和自己綁在一處,隨即背著她向山林深處走去。贏月兒趴在秦易背上,隻覺他後背寬敞無比,隱隱有一股暖意透過衣衫傳到自己身上,全身早已軟得如棉花一般,一顆心在天上飄飄蕩蕩,渾然忘了此身何處,今夕何夕。

秦易從小在山村長大,此後為了習武又曾多次入山擊殺猛獸,如今進了山中,便如同魚兒入水一般。一路行來,翻山越嶺,如履平地,其間還不時停下來消滅留下的痕跡,或是作出種種假象,以便將追兵引入歧途,直走到月掛中天,方才選了一處山洞,殺了盤踞在裏麵的幾匹餓狼,歇息下來。這一日又是趕路又是廝殺,二人早已餓得前心貼後心,當下秦易在洞中鑽木生火,又砍下幾條狼腿,去毛扒皮,在火上胡亂烤了一下,與贏月兒分著吃了,又在洞中和衣而臥,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重新上路。如此一連十餘日,已然走入了鎖天山的深處。

此時秦易已經養好了身體,便是贏月兒,經過這些天的將養,也已恢複了八八*九九,隻餘消耗掉的精血一時間難以補回。這一日正走著,隻聽前麵水聲隆隆,卻原來乃是一處水潭。

那贏月兒乃是金枝玉葉,從小便有潔癖,這些時日每天都在逃亡,身上早已又髒又臭,如今見到這水潭,自是不肯錯過,便道:“小弟,我們在這裏停一下可好?”

秦易見她緊緊盯著水潭,已然知她想的是什麽,思及自己二人入山已有許多時日,便有追兵也一時半刻趕不上,便點頭道:“既是如此,就在此地歇息一下吧。你先在此地坐一下,我去尋一些吃食來。”說著大步向水潭邊的一處樹林走去。

贏月兒見他如此知情識趣,心中不由大喜,待到秦易去遠,忙不迭寬衣解帶,一頭撲進那水潭之中,玩起水來。

秦易心中倒是沒有什麽綺念,他兩世加起來五十幾歲,心中當贏月兒和自己的女兒妹妹差不多。這時自忖這裏人跡罕至,又沒什麽大型野獸,便步入水潭邊的一處樹林,找了一棵大樹,躍上一根粗大的樹枝,在上麵躺下,開始盤算起今後的行止。

他這些日子的逃亡並非是隨意而為,卻是有著深意在裏麵的。奇印乃是王權至上的國家,世家雖然地位崇高,但即便是三大望族也隻能唯帝王之命是從,武寧王雖然執掌兵權多年,若是帝王真的鐵了心想要對付這位皇叔,隻怕以奇印之大,也找不到一處可以讓贏月兒容身之地。為今之計,隻有兩條路最為穩妥,一是在這鎖天山中居住下來,這裏山高林密,若是存心想躲,便是來上十萬人馬也休想從裏麵找到他們,待到風聲過後,再下山隱姓埋名,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住下,等待時機;還有一條,便是沿著鎖天山一路向北,到達海邊,然後買舟出海,尋一個小島去當化外之民。

若以秦易本身而論,第一條路自是最為穩妥,不僅免去長途跋涉和一路上可能的意外,而且身在奇印,對各種變故也可及早獲知,作出應對。但他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對贏月兒早已了解,知道這小姑娘脾性實是剛烈,此時忙於逃亡,還不曾有什麽其他想法,若是在這山中待下來,時日一久,免不了會有衝動之舉,如果再有什麽有關武寧王的不利傳聞,比如被人殺了之類的傳入耳中,隻怕潛入皇宮刺殺聖駕也是幹得出來的。這樣一來,反倒是出海較為妥當,秦易無事之時曾經研究過奇印地理,那北麵沿海之地頗多島嶼,官府對其也是鞭長莫及,乃是地地道道的化外之地,正是最好的藏身所在。

秦易正想著在出山之後如何與當地漁民*聯係,購買船隻,又如何尋找向導,突聽不遠處有人聲傳來,急忙從樹枝上翻身坐起,躲到樹冠之中。

剛剛藏好,已有幾人從樹下走過,隻聽一個男子的聲音說到:“應當是這裏。”又有一人回道:“就是這裏了,看那氣息,應該便是在這樹林後麵。”兩個人的話好似咬著舌頭說的一般,古怪生硬之極。

贏月兒出浴的這處水潭原本不大,三麵環山,隻有一麵有一處小樹林,便是秦易所在之地,若是有人經過,絕瞞不過他的耳目,這也是他放心留下贏月兒一人的原因。此刻聽到兩人說話,心中一動,悄悄從樹葉縫隙間向下望去,隻見兩人身穿古怪的長袍,頭戴尖頂帽子,高鼻深目,正是兩個西方魔法師,又有數名奇印軍士隨侍在旁,幾人正一邊談話,一邊向水潭的方向走去。